本文从语言哲学的角度研究了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简称《教程》)的关键概念“语值”。“语值”,即语言符号的价值,是《教程》中的一个核心概念,它涵盖了譬如“单位”、“具体实体”和“现实性”等概念,因而被认为是索绪尔思想体系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索绪尔把“语值”看作是一种产生于语言系统的意义,并且能够在语言系统的各个层面得以实现。基于此,本文提出了三个研究问题:(1)在索绪尔普通语言学理论中,语言单位是被如何确定和描述的?(2)在索绪尔的语言系统中,这些语言单位是如何获得和实现作为其意义的语值的?(3)就语言哲学视角看,索绪尔为何将“语值”概念化为这些语言单位的意义?作为一项定性的研究,本文主要依赖于对《教程》文本的解读,并由此来构建概念框架。该框架包含对任意性原则、同一性问题、语值的定义以及两种系统关系的讨论。在此概念框架下,研究分析了“语值”在语言各个层面的实现情况。通过讨论与分析,以上三个研究问题逐渐得到解答,并表现为以下三个研究发现。首先,语言单位被认定为是“在语链中排除前后的要素,作为某一概念的能指的一段音响”(索绪尔2011:104),并表现在三个语言层面:在音位层面,语言单位体现为音位或音位的结合体;在语法层面,语言单位体现为能够表达诸如性、数、格等语法范畴的语言形式;在语义层面,语言单位表现为词、复合词、词组和句子。这些语言单位涵盖了单位、次单位和更大的单位三个等级。其次,每个语言单位的值,产生于同它周围的其他单位间的对立和差异关系。一个音节中的音位,它的值是由它周围的其他音位决定。此外,关于一个音位的开音和闭音的选择,也依赖于该音位所在的语言系统。一个语法形式的值,取决于在同一语言的相同语法范畴内,与其共存的语法形式之间的对立关系。语义层面的值,可以划分为词的语义值、构词部件的语义值、词的组合的语义值。它们的语义值都来自于由组合关系和联想关系构成的语言系统。词的语义值产生于其与其他词的联想对立;构词部件的语义值产生于该部件与其他部件的联想对立以及构词部件之间的组合对立。对于词的组合,又被进一步划分为合成词、词组和句子。它们的语义值也产生于语言系统的联想和组合关系。其中,句子的语义值,一方面来自于语言系统对句子结构的选择以及由联想和组合对立产生的各句子成分的语义值,另一方面产生于语言系统中句子与其他句子的联想对立以及其与语篇上下文语句之间基于语言系统的组合关系的对立。最后,由于任意性原则揭示了语言符号的意义不来自外部世界,因此将语值概念化为意义,实际上是为意义的本体和来源问题提供了一种新的系统的、语言哲学的解释。“意义”这一概念通常只关注词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因此不足以回答上述问题。然而,索绪尔提出的“语值”这一概念暗示了整个语言系统,并揭示出语言符号的意义是由与语言系统内共存的其他符号之间的对立或差异关系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