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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诊者”角色的自我定位、多疑性格以及历史中间物意识等多重因素决定了“否定”是其主导思维,也决定了“否定”是其小说创作的主导思维。否定者是否定行为的具体发出者和执行者。在鲁迅小说中,往往同时存在着多个否定者。每一个否定者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否定周围的人或事,但是否定者通常也会遭遇其它否定者的再否定。由此,便形成了鲁迅小说中的多重或多层否定叙事结构。鲁迅小说中的否定者不仅包括小说人物,还包括叙述者和隐含作者等叙述元素。除《示众》的看客们无法分清主次外,鲁迅小说的主次要人物基本是分明的。其中,鲁迅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大多是显在的否定者,而且其否定方式也是直接显在的。不过,主要人物中还有一类隐在的否定者,他们的否定方式是间接的、隐在的。他们是悲惨的代名词,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其所生活的环境及其周围人物的否定。但是这些主要人物通常会遭遇以群体形式出现的次要人物的再否定。遍观鲁迅小说可发现,这些次要人物往往由庸众和看客组成。他们身着冷漠的外衣,在他人的痛苦中作乐。对比自己更弱的弱者如孔乙已、祥林嫂之流,他们或嘲笑或捉弄,使之痛上加痛;对英雄如宴之敖者、禹之辈,他们在看热闹之余,或贬低或捧杀;对异己者如狂人、夏瑜等人,他们则视之为疯子或怪人,嗤之以鼻并合力排挤甚至绞杀。总之,他们是这些不幸者悲剧命运的促成者或制造者。正是庸众对他人生命的漠视导致了叙述者或隐含作者对其的否定。在鲁迅小说中,叙述者的否定主要是针对次要人物的。叙述者在说与不说之间对小说人物进行了选择和批判。如果说叙述者是幕前报幕员,那么隐含作者就是小说幕后的操纵者。隐含作者是现实作者的“第二自我”。他身着隐身衣穿梭在文本的各个部分,在必要时候给叙述者和小说人物以致命一击。可以说隐含作者是小说的最高否定者,他的否定方式也是最隐蔽的。“多重否定结构”是鲁迅小说叙事的一大突出特色。事实上,鲁迅各篇小说的多重否定结构也不尽相同。但由于字数和精力有限,本人只是从三个小说集中分别选取了一篇小说来着重解读。《狂人日记》是鲁迅的第一篇白话小说也被认为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开山之作。狂人的振臂一呼和灰色候补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行为的两类典型言行。而小说中文言序文和白话日记正文所构成的张力也隐含了叙述者和隐含作者的良苦用心。《狂人日记》可以说是鲁迅双重第一人称小说的一个代表作,狂人是显在否定者的一个典型。而《祝福》是《彷徨》的首篇小说,也是鲁迅不可多得的两篇双人称叙事交织小说中的一篇。细读文本不仅可以发现鲁迅对女性命运的烛照,还可以发现他对知识分子与封建传统之间不可斩断的联系的洞见。小说主要人物祥林嫂是小说的隐在否定者,她以其悲惨命运本身控诉了封建传统思想。至于选自《故事新编》中的《铸剑》,可说是鲁迅第三人称小说的一个代表。在小说的前半部分作者对宴之敖者这类复仇者大无畏的复仇精神进行了一定的肯定,但,小说的后半部分却只剩下看客在嚣张了。看客的纯属戏看无意中致使复仇者的复仇从崇高沦为荒诞。小说叙述结构的不同,也导致了叙述者和隐含作者的否定方式的截然不同。而只有在《铸剑》中,叙述者和隐含作者站在了同一平台来对小说人物进行批判。《狂人日记》有两个叙述者,即“余”和狂人“我”,他们采用截然不同的方式来否定叙述对象。而狂人的否定方式恰恰是被“余”所否定。不仅如此,外层叙述者“余”也遭遇了隐含作者的否定。而在《祝福》中,“我”一开始与小说主要人物同在,但当小说转为第三人称叙述时,他却退场了。他的退场使他对人物命运的观照更为冷静,也使他对小说次要人物的否定更为客观。但正是他的退场式的逃避使他遭受了隐含作者的否定。本文还探究了产生这种结构的原因。由此,便形成了本文的第六部分。多重否定结构产生的原因与鲁迅思想中的多疑、读者意识以及“诊者”角色的自我定位有关。在鲁迅小说中,“否定之否定”结构模式比“看/被看”叙事模式更普遍。多重否定结构的设置是鲁迅对启蒙者和被启蒙者关系思考的结果,也是他在“抒写自我”和“顾念读者”之间长期矛盾纠缠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