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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多现象是中国近现代社会转型期的一个文化奇迹,同时也是考察现代知识群体人格体系的一种文化模本。闻一多人格质素成因中包含了“两极化”倾向:孳生于母体文化温床却以叛变母体文化为人生先机;饱吮传统文化养素却将传统视为最大障碍;积极触摸西洋文明却成为西洋文明的有力批判者;主张文化融合却总是自我迷失在融合的夹缝中。他以多向度的文化承受成为一个人格立体饱满的现代人,但他的人格结构却不求定型,而是在理智自控的张力中处于变动状态。这是一种反向合成:天性秉质上,将激越、任气、慷爽、放诞与宽和、自律、慎思、多忧组合起来;文化个性上,虽自傲、狂狷、叛逆、偏激但不自大、狂妄、逆流、偏执;创作品质上,以创新、主观和情绪化驾驭中和、规范和理性化;在学术品格上,于勤奋、谨严中出奇、自新。他将个人的社会角色置于不断调整与动态化合中,呈现出动感人生韵律:跨越个体与群体、绅士与名士、改良与革命、理性与感觉的选择之上,在中西心理、古今心态、向内向外、责任自由之间的不断裂变、调适和粘合。他将传统文化聚结为人格中心,但却辐射成难以预计的诗化人生轨迹;他站在20世纪制高点上俯瞰人生,却不能跨过国、民、人三条人格底线;他以自觉的良知完成了三重人格的转换,却没有真正完成人格的圆满。闻一多最具社会价值的人格内涵包容在他对学术的沉潜过程中:在传统律诗中寻觅中国人格,在“镣铐”理论中娱人戕己,在“幻象”意蕴中保持自由心态。同时,他也在神话中挖掘民族活力,在诗经中寻找人类本性,在楚辞中追忆历史人格,在唐诗中追溯文化辉煌境界。所以,杜甫、庄子、屈原,分别成为他自我人格的投影和宿主。闻一多最有思维价值的人格内涵体现在他对中西文化的自觉选择中:在主体精神上,他坚守着民族文化的营垒;在基本方式上,他游弋于文化人类学的宏观视野。其中最成功之处,是对利比多意识的融会、对“魔术(巫术)观念”的渗透、对图腾理念的拓展和对隐喻象征、原型理论的重解。在学术人格构建上,他创造了独特的文化精神境界:文化野性、文化历史、文化传播、文化开放和文化宇宙。闻一多的文化人格建构,是对近代以来数代知识分子的文化自觉意识的终极实践。在这一实践过程中,贯穿一个内在的逻辑关系:通过跨越中西文化的人生历程,自觉完成对本土文化的忠实承载和对异域文化的用心接纳,将自我人格模塑成通观古今中外的文化大师。在宏观视野中,反观自我人生与时代社会关系,进而不断调整、革新人格结构,不断在新起点上完善自我。这就是闻一多的文化人格结构永远处于动态之中的逻辑原理。作为一个文化个体,他的人格结构的复杂性、交叉性、变动性,是20世纪前期纷纭多变的时代特征的折射,也是这一时代知识群体的共性人格特点。因此,对闻一多文化自觉意识与其人格关系研究,在20世纪上半期乃至中国整个现代化进程中,具有普遍文化意义和思辨价值。本论文共包括六部分,这里所选印的,是全文的开头两部分:“接触现代:从中西文化理论到文化自觉”和“走进闻一多:以文化自觉实现人格的模塑”。基本内容:中国近代以来知识精英对“文化”概念的诠释,拉开了走向中西文化融合的序幕。中体西用、东方文化、全盘西化、文化本位等中西文化理论,表面上形成不同观念的对垒,但在根本上都是探求文化融合出路,所以最终均趋向“调和”。中西文化理论的提出和论辩,是梁启超等近现代文化先行者所倡导的自觉意识的理论现代化过程。文化自觉意识在整个20世纪中国意义重大,尤其对数代知识分子人格模塑不容忽视。闻一多的文化人格模塑经历,正是这种文化自觉意识的独特实践。从闻一多对理想人格的自我诠释和文化“他者”对闻一多的人格评定,可以管窥他的人格要义。在闻一多人格模塑的生态结构中,儒家文化是普适性规定,荆楚文化是特异性因素。在闻一多人格模塑过程中,内求涵摄国学是人格形成基础,外求兼容西学是人格扩张条件。在闻一多人格质素序列中,“向外走”以求尽“善”,“向内走”以求极“真”,而在内外之间的转换正是“诗化”人生对“美”的极致的不断追逐。闻一多一生没有模塑组织化人格,但也不惮使用人格面具,是在不断寻求理想人格中走向一种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