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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教演至唐代臻于最盛,已为学界诸前贤所公认。彼时上自帝王,下至平民,悉心事佛者俱所在多有,政治上,有唐一代大多帝王对于佛教都采取扶持与奖掖态度;经济上,当时寺庙僧侣与田产数量皆众,甚至对国家财政收入产生了可观影响;文化上,作为当时知识阶层主体的文士,在日常生活中多有游览寺庙、交游僧侣、研读佛典的行为,普遍将佛教视为他们重要的思想资源之一。在此背景下,佛教深刻地影响了唐代社会的各个方面,甚至在某些文献中已出现了三教融合莫辨彼此的情况,如白居易《新制绫袄成感而有咏》诗愿以轻暖裘袄慈覆洛阳众生,其中包含的佛教因素长期被归为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精神后裔,这即是儒佛交融的显著例子。唐代佛教煜盛,教法广布之际,佛教典籍广泛传播自然是其题中之义。作为一部在唐朝颇负盛名的佛典,《楞伽经》内容在宗派科判时虽然往往被归于唯识学下,然自从僧传记载达摩祖师曾持之印心以后,《楞伽经》即逸出了唯识学之藩篱,而长期被僧俗以禅宗符号视之。在文献记载中,此经的流传与禅宗特别是禅宗北宗的发展密不可分,随着北禅法统逐渐开枝散叶,四处游方弘法的北宗禅师将《楞伽经》带到了唐朝各地,北方京洛与南方吴越地区皆多见此经影迹。《楞伽经》流传既广,又长期被视作禅宗至典,其影响自然不能不波及文学领域。若考唐代诗人与《楞伽经》关系,王维、顾况、白居易、李贺、李商隐等都有诗文涉及此经,大历名家韦应物也有“思问楞伽字”行为,且韦氏还是首位在诗歌中直接自述曾研习《楞伽经》的唐代诗人,易知在应物的习佛历程中,《楞伽经》必据立要津。学界一般认为韦氏接触此经的机缘归于其游寓洛阳同德寺与滁州琅琊寺两段经历,但其实在游寓这两寺之前,青年应物任右千牛卫于大明宫时,即可因大安国寺净觉禅师稔知此经,当时大安国寺与大明宫南北毗邻,净觉禅师为当时名僧,其曾著有《楞伽师资记》,崇奉《楞伽经》自然不需赘言,应物履职大明宫时,净觉禅师可能仍然在世,其净觉与韦应物又是叔侄关系,无论自地理、政治还是家族方面着眼,应物与净觉都关系非浅,兼韦应物出身高门,家族观念极重,故其任右千牛卫的四年间,势必不能对净觉禅师和《楞伽经》无动于衷,益知应物留意此经之萌芽,在青年时期即已深种。可以说,韦氏研读此经并非仅仅出于佛教层面原因,还与其家族因素相关。及至晚年,应物领刺苏州,其在吴中地区与皎然、顾况等诗人交游,其中也可能含有《楞伽经》因素,从青年至暮年,与此经的关联几乎贯穿了韦应物整个人生。多年对《楞伽经》的修习,让此经中的“如幻”思想在韦诗无论题材还是思想上都留下了深刻印记:韦诗既喜引经文中“识浪”之典,还惯于征引冰雪等具有通透特性的物质入诗。《楞伽经》除在诗歌创作方面对韦氏产生影响外,其所言说的义理更渗进了应物的生活之中,韦氏散淡的人生态度即是表现之一。《楞伽经》在学理层面表现为对“如幻”思想的强调,然在世俗层面的修行上,此经被时人作为主要内容所接受的,是它对断肉茹素行为的言说。无独有偶,韦应物在诗歌中也多次提到他持有着素食的习惯,这种生活习性的养成,其中也应有《楞伽经》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