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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作为《红楼梦》的第一主人公,其人物形象的内涵意蕴十分独特。从文学接受的角度来说,自五四时期到改革开放以来,“叛逆说”由立而破;进入21世纪,立足于小人物视角审读贾宝玉社会文化意义上的失败命运,两极式的争议更加尖锐。很显然,对于同一人物形象,审美感知与价值判断的分歧如此之大,恰恰反映了贾宝玉人物形象文学价值意义上的丰富性。本文以《红楼梦》的“梦幻”本旨品悟为基点,综合有关的诗词曲赋及脂批等评点研究,入梦离梦,揣摩曹雪芹赋予贾宝玉的情怀寄托,力求再次全面深入地把握贾宝玉这一人物形象的悲剧意蕴。具体而言,贾宝玉的悲剧意蕴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予以阐释:第一,曹雪芹神交阮籍的当代碰壁。曹雪芹引阮籍为知己,但是魏晋名士更富有政治智慧,曹雪芹寄情于奇书撰写,所运用的公子哥儿叙事策略,打造出的贾宝玉形象具有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痴性呆气,无形之中激活了当代语境中阅读者强烈的成就欲望,幻梦背后人类内心深处的敏感温柔本性反而更加失落。第二,贾宝玉的人物形象塑造,投射和渗透着曹雪芹失意悲慨而志向空存的创作主体意识。戚序本有“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的评点,己卯本对贾宝玉有一连串的“说不得”,寻访曹雪芹的寄慨,体味曹雪芹“注彼而写此”的藏露用心,“似谲而正,似则而淫”的“梦”“幻”滋味,便成为品读贾宝玉性格、命运悲剧意蕴的关键。第三,分析补天弃石这一叙事序列,阐发贾宝玉错位宿命悲剧的原生性内核。以因缘诸法、世事人情为切入点,品读富有神秘主义色彩的诗词曲赋,拓展佛教因果律的含义,同属幻形入世的灵石,孙悟空与贾宝玉的内在精神气质与命运终局迥然各异,贾宝玉的悲剧宿命因子因此更加清晰。第四,《芙蓉女儿诔》微词意在笔先。《红楼梦》的价值判断体系在于讴歌至情至性,女儿诔实质是诔女儿崇拜。《仙缘》伏线全书大关键之“甄宝玉送玉”,预示女儿崇拜根基动摇,宝玉“真假”合一点醒梦幻;《芙蓉女儿诔》承拟《离骚》,然而屈原的美政理想比贾宝玉的女儿崇拜更富有自觉的审视意识与积极奔涌的决断能量。总之,贾宝玉的情悟情诔对于现实世界而言,不过是徒劳;对于他自己来说,则是又凭添一份更为压抑的惶惑。贾宝玉人物形象悲剧的特质由此得以进一步的厘清,从而为《红楼梦》大悲剧画龙点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