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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历史,从希腊时代的有限的、符合理性的古代宇宙观,到近代的无限的、永恒的机械宇宙观,再到现代的有机的演化宇宙观,人类的宇宙论已经发生了彻底地改变。随着宇宙论的改变,我们不仅对宇宙的本质有了更加深刻地认识,而且越来越意识到宇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时空有机维度以及精神现象都应当被加入到宇宙的本质之中。德日进认为,作为整体的宇宙处于两种相互对立的变化中,一种是进化运动,即宇宙整体朝向越来越有秩序、精神现象越来越彰显的状态前进;另一种是熵化运动,即宇宙在演化过程中总的熵值不断增加,宇宙越来越混乱,最后走向混沌和死亡。这让我们意识到,生命不仅与存在和非存在相关,亦与秩序和混沌相关。由于宇宙的进化运动和熵化运动的存在,人类所面临的威胁与希望同时被扩大了,受到熵化的影响,我们的威胁不再是个体生命的死亡,而是宇宙整体的覆灭;受到进化的作用,我们的希望不再是个体的生命和精神得到拯救,而是宇宙整体进入超越境界。遗憾的是,现代的科学与宗教并没有适应演化的宇宙,它们仍然秉持着静态宇宙观的逻辑,既不能克服新的威胁,又不能拥抱新的希望。从科学方面来说,科学过于依赖分析方法,试图通过宇宙中某一特殊现象,或者某一领域的一套理论系统来对宇宙的本质做通盘解释,但这种做法无疑是为了理论的自洽性把宇宙丰富的现象排除出去,因而漏掉了实在,无法揭示宇宙的本质;从宗教方面来说,传统基督教普遍认为宇宙是上帝通过“分有的创造”而得来的,人类的灵魂虽然归于上帝而得救,却要以割裂人类和宇宙的连接的方式进行,由于上帝的存在并没有给宇宙的未来更多的助益,因而上帝变成了纯粹逻辑概念中的存在。现代科学与宗教之所以能用“分析”或者“分割”的方式来看待宇宙,那是因为在它们看来宇宙不会发生本质的变化,它们追求的是“伟大的平衡”,德日进却告诉我们,宇宙正在经历着“伟大的运动”,用静态宇宙论逻辑来处理演化宇宙论问题,自然是不会成功的。德日进综合科学理论与宗教理想,构建其“广义进化论”思想,他积极肯定了生命和精神的超越价值,德日进说,在个人层面,如果生命不是决定性地超越死亡,那么生命意义和价值就会即刻被抽空,在整体层面,情况更是如此,生命是宇宙论意义上地超越死亡,只有把熵化现象看作进化现象的副效应,宇宙才能够被理解。德氏指出,从科学层面来看,人类是宇宙中的特殊现象,只有人类独自突破了思想阶,从而把宇宙提升进新的境界,因此人类是宇宙进化的轴心和前沿,宇宙的进化过程在人的身上仍然再次跃进,把人类由个体性的存在提升到“精神智慧圈”的存在,“精神智慧圈”发展到极限,必然汇合于超越时空的Ω点,此即进化的终局,通过进入时空而超越时空,这就是宇宙进化的完整过程;从宗教层面来看,如果宇宙激活的总能量刚好只够其达到Ω点,那么宇宙的进化就会因其能量匮乏而自动消解,因此需要上帝在宇宙进化到终末整个地把它转化纳入“神的氛围”,万事万物的价值才最终实现。广义进化论需要上帝的预设以补全其宇宙论,因此科学与宗教不是互不干涉或者相互对立的,毋宁说是为了追求同一真理的两条不同进路。根据广义进化论,可以说德日进的神学是末世论向度的。只有在进化的终末,上帝才向人类显现其所是,因此上帝不再是某种超越宇宙的实体,而是宇宙的延伸,如此世俗世界与超越境界就由宇宙的进化连通在一起,德氏的上帝观既是内在的又是超越的。处于宇宙进化过程中的人类虽然无法把握上帝,却被上帝所把握,通过参与到上帝创世的伟大工程,人类就能逐渐对上帝加深了解,所以上帝对于现代人来说,是一种超人格、超智慧的氛围,德氏称之为“神的氛围”。“神的氛围”和Ω点给予人类以生命的目的和希望,而人类在实践上应当效仿基督,才能切实地朝着希望迈进。基督通过“道成肉身”和“十字架之路”的奥迹,明确地表达出通过进入世界而提升世界的宇宙进化逻辑。因此,现代人不仅要投入工作与生活,而且还要从中不断超拔提升,只有如此,作为有限生命的人格中心才能与作为“万有之万有”的基督中心合而为一。一方面,德日进的思想在基督教世界虽然称不上主流,但是它却与中国宗教思想高度契合,不论是人生哲学、宇宙论,甚至是本体论都具有惊人的一致性,德氏的思想能够为沟通东西方宗教搭建一座桥梁。另一方面,在演化的宇宙中,我们需要的是进入历史的上帝,而不仅是逻辑概念的上帝,我们需要的是完整的科学,而不仅是片面深入的科学,所以德日进在现代神学转型的尝试中,可以称为一个先锋人物。第一章主要讨论从静态的宇宙观到演化的宇宙观的转化而带来的宇宙的进化和熵化关系问题。德日进的宗教哲学与他的宇宙论密不可分,由于人类的宇宙论所发生的深刻变化,传统宗教所关心的问题如今要么失去其效力,要么产生了新意,这些新生成的变化和问题,都需要通过对演化的宇宙论进行讨论的基础上重新加以审视和厘清。由于宇宙论的转化,曾经威胁到个体生命的死亡现在扩展到宇宙整体,这不仅是范围的扩大,也是程度的加深,整个宇宙都会因为熵化的影响而走向总体的死亡。单独依靠宗教或是科学根本无法克服这种威胁,科学过于依赖分析方法,从宇宙的基本单位出发无法解决宇宙总体倾向问题,宗教教导人类抛弃宇宙,这就掩盖了上帝创世的积极意义。因为熵化是宇宙整体的变化,也只有另一种变化才能克服这一威胁,那就是宇宙的进化,但是生物进化论漏掉宇宙的精神本性,狭义进化论可被还原为一套物质秩序,都无法把宇宙从死亡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德日进综合科学和宗教的洞见,提出精神乃物质复杂化所显露的实在,并归结为“复杂性——意识性”定律,科学处理的是宇宙的理化能量,而宗教协调的是宇宙所激发出的精神能量,这样我们就在现象层面把宇宙统一起来。可以说,我们所生活的宇宙不仅是物质的,同时也是精神的,在物质层面有熵化堕落的危险,但是在精神层面却有无限提升的可能,因此我们可以合理地把熵化作为进化的副效应,从而彻底地肯定生命与精神的价值。第二章主要讨论人在宇宙进化过程中的核心作用。在静态宇宙论的逻辑中,科学与宗教所产生的往往是歪曲的人的形象,因此人类被放置在宇宙的边缘,人的神圣性也被遮蔽起来,而在演化宇宙论的逻辑中,人类是进化的轴心和前沿,因此宇宙的价值提升离不来人的参与和实践,人的神圣性得以充分地彰显出来。科学视精神为副现象而把人类排除在宇宙本质之外,宗教视精神为超现象而割裂了人类和宇宙的联系,无论哪种情况,人都处于宇宙的边缘地带,两者都产生了歪曲的人类形象。德日进在彻底地坚持系统论与进化论的基础上指出,科学的分析只不过是不断朝着宇宙最为基础的底层实在前进,但是当他们到达某一层面的实在后,转身就抛弃这个层面而又进入另一更深的层面,这样就对宇宙的有机整体价值视而不见了;上帝不仅有创造宇宙的活动,还有进入宇宙的过程方能显露他的仁爱,可以说,上帝不仅创造宇宙,更加透过万事万物而提升宇宙。这样看来,人就不再是宇宙中的异类,而是宇宙进化的轴心和前线,人的价值也由参与到上帝的创世工程而彰显出来。对于人类自身,宇宙的进化过程仍然在起作用,未来人类将由自我存在走向“精神智慧圈”的总体存在,而“精神智慧圈”将通过时空有机维度而达到超越时空的超人格的、超智慧的Ω点,同样的过程也是人类进入上帝的国度的旅程,因着宇宙进化的功德,人类终将彻底地告别熵化和死亡。第三章主要讨论在演化的宇宙中,上帝存在的必要性以及新的上帝观给人类的启示。在德氏的广义进化论中,上帝的存在作为宇宙论的补全,是不可或缺的,因此科学与宗教在功能上是相互补充的,毋宁说它们是达到同一真理的不同进路。德日进指出,上帝是宇宙的延伸,只有到宇宙进化的终末,上帝自身的存在才完全显露出来,因此德氏的上帝观既是内在超越的,又是末世论的。对于处在进化过程中的人类,上帝不再可被设想为某种超越宇宙的实体,而应当被设想为一种全然包裹着我们的超人格的、超智慧的氛围,德氏称之为“神的氛围”。为了认识上帝,德日进扬弃了传统的“形式”与“质料”认识方法,而采用朝向未来、朝向进化的“结构”与“能量”认识方法,德氏意识到,宇宙的进化过程就是精神能量和爱的能量不断激活的过程,凭借着这些能量,宇宙朝着上帝的国度不断攀升,这也说明了世俗世界与超越境界是连接在一起的。Ω点和“神的氛围”给人以崇高的理想,而基督的“道成肉身”和“十字架之路”的奥迹则能够指导人类的实践。基督通过进入宇宙而提升宇宙向我们展现了拯救的真理,人类也应当积极投身建设世界的伟大工程并与他人相结合以提升人格,如此才能使宇宙整体地与作为“万有之万有”的基督中心合而为一。第四章主要讨论德日进的宗教观与中国宗教思想的一致性,为沟通东西方宗教思想架起一座桥梁。本文选取方东美与唐君毅的思想与德日进的思想做一比较,发现他们不论在人生哲学方面,在宇宙论方面,还是在本体论方面都达到了高度的契合性。方东美强调,人类需要参与到作为整体的宇宙生命之中,就能自然地把宇宙带入真、善、美的宗教胜境;唐君毅指出,人类需要朝着心之本体不断前进,才能够把宇宙的苦、恶、错转化为真、善、乐。他们二者的思想可以用德日进的理论总结为,“提升个体的中心”以契合“超越的中心”,与“移个体的中心”进入“超越的中心”这两种相互配合的运动以达到宇宙进化的目的。也只有通过宇宙整体的进化,个人的存在才能达到古今、内外、上下、主客的自由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