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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接触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国际语言学界研究的热点,主要研究不同源的、或虽同源但已分化的语言相互接触而引发的语言变化规律。民族之间的贸易往来、文化交流、移民杂居、战争征服等各种形态的接触,都会引起语言的接触。语言的接触有不同的类型,其中最常见的,就是词汇的借用。从词汇角度说,整个英语史就是一部词汇借用史。英语在其1500多年的变迁过程中,共计吸纳了120多种语言的词汇。它从几个日耳曼部族的语言发展成为今天世界上最流行的语言,成为“不是世界语的世界语”。英语借词的来源,非常广泛,这其中就有一部分是来自汉语。由于是小宗词源,英语中的汉语借词,虽然早在19世纪晚期语言学家就开始提及,但一直没有得到重视。这种情况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有起色和改观,代表性研究有Chan&Kwok(1985)的香港词汇研究、美国学者Garland Cannon(1987;1988)的汉语词汇研究,以及大陆学者汪榕培(1986;2001;2002)先生的“英语中的汉语借词”研究。在接下来的二三十年里,国内这个领域的研究呈现出一派热闹景象,但繁华的背后,有两个基本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一是“量”的问题:英语里到底有多少汉语借词?二是“质”的问题:是什么样的借词?有怎样的规律?本论文从接触语言学的角度,以已有语料和自建语料为基础,整合已有的借词理论,采用理论研究和语料分析相结合的方法,以借词的整个“动态”过程为“纲”,以借词的分类为“目”,以语言、社会、文化等因素为切入“点”,以借词语料为支撑“面”,做到“点”“面”结合,“纲”举“目”张。语言接触研究,既讲接触,也讲影响,换言之,就是过程、结果两者都要兼顾。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提出借词“动态过程论”的构想,将借词研究的外延扩大,保留传统的“词典借词”研究,增加“前借词”和“后造词”的研究。这样,借词研究,就分成了三个阶段,从而构成一个“动态”的“过程”。对这个“过程”进行全面考察,有助于从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形成系统的、分层的认识。前借词,是指“临时借用”的翻译词汇;后造词,是指英语、汉语或英汉语混合而“新造”的词汇,两者都是“新词”,通常情况下,不能视同“借词”,但随着接触的深入,时间的推移,它们却有可能转化为“借词”。从借词角度看,前借词阶段的音译和仿译方法,有利于“新词”向“借词”转化;后造词阶段的“新造词”,特别是英语新造词,由于舍弃了汉语的形式,看不到汉语的“源模”,因而,相比之下,难成借词,一般词典不予收录,收录了也不注明词源,总体说来,数量有限,难以统计。语言的发展和演变,通常需要一定的时间,是一个“渐变”的过程;但一些非语言因素,如政治因素、科技因素等,借助现代快捷的传媒,可穿越时空,让“新词”一举成为“借词”,是一个“突变”的过程。词典借词,顾名思义,就是被一般英语词典收录了的汉语借词,处于借用过程的“借入”阶段。根据其语素和构式的存无,可细分为音译借词、混合借词和义借词三种。音译借词的数量,大致有三、四百个,从时间上看,16世纪之前的很少,主要集中在19世纪和20世纪,总体呈增长趋势;从语义上看,多为饮食、艺术、动植物、政治等词汇;从拼法上看,普通话拼音词汇最多,以后依次是威妥玛拼音、粤语拼音、威妥玛之前的拉丁拼音、闽南语拼音以及洋泾浜英语等等。需要强调的是,洋泾浜英语的借用方式,和普通的借词方式不同,其特点是“结构借用”比较突出;借词有直接借词和间接借词两种。间接借词中,以“日媒词”贡献最大,有200多个。由于词源考证复杂,尚待深入研究。混合借词有派生和复合两种方式,通过派生方式产生的汉语借词大约有100个;通过复合方式产生的大约800个,其中音译义注词有几十个,描写词有700多个。音译义注词通常为单个英语词汇,说明其前面音译词的语义类别。描写词是一种最便捷、最经济、最易懂的借词的方式,因此,在整个借词中所占的比例也最大。义借词有引申和仿译两种类型。词义发生引申,有时是因为语音相似,有时是因为语义相似,这类汉语借词数量有限,加之表现形式为“旧词添新义”,因而其“借词”身份常遭质疑。仿译由于英汉词形同构、语素对应,易于“依瓢画葫芦”,所以,这类借词越来越多,英语里大致有100多个,并且呈强劲增长趋势。译借词的构成方式,以两个或三个词为主,一个或四个词为辅。主要是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的词汇,反映现代中国风貌。接触语言学认为,借用成分、借用数量跟语言接触的强度密切相关。一般来说,借词数量和接触强度成正比。偶然的接触,一般只借用实义词——通常是名词,也有一些动词、形容词和副词,但没有结构上的借用。高强度的接触,既有词汇借用,也有结构借用。对照英语中的汉语借词,不难发现,这一理论经受住了检验。汉语和英语接触,18世纪之前,总体程度不高,因而借词也不多;到了19、20两个世纪,特别是鸦片战争之后,接触越发频繁,借词也随之增多,但增长方式不同,音译借词是“递增”式发展,而仿译借词是“倍增”式发展,且主要是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的词汇,不像音译借词多为中国“土产”、“古董”等。地域方面,广东、香港、福建、上海等地,语言接触时间较早、较长、较强,因而,借词中,出现了粤语拼音、闽南语拼音以及洋泾浜英语等。整体上看,英语对汉语的借用,主要是以词汇为主,音译借词多为“命名”之需;结构上的借用较少,主要体现在仿译词和洋泾浜英语的短句上。英汉语间的接触强度,介于“偶然接触”和“强度不高的接触”之间。英语中的汉语借词研究,它带来的启示是多方面的,如汉语英译、词汇教学、词典编纂、二语习得、语言规划等,都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从借词角度看,异化的翻译策略以及音译和仿译的翻译方法,会给汉语词汇提供更多“接触”的机会,从而有利于汉语词汇走入英语。这些汉语词汇,特别是文化词汇,一旦成为借词,也便成了文化符号和文化“使者”。它们架构起中外语言和文化的交流桥梁,让中国走向世界,让世界了解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