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移与互文叙事

来源 :今古文创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f11034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要】《倪焕之》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描写知识分子的长篇小说,也是叶圣陶成就最高,最具代表性的一部作品。相较于时间维度,从空间转移的角度看倪焕之的生活道路显然更为切合。在“城镇—乡镇—上海”的空间转移过程中,倪焕之完成了三个“有望—无望—有望”的互文叙事,这正是他追求真理,勇往前行的证明。
  【关键词】《倪焕之》;空间转移;互文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5-0006-02
  基金项目: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白马湖作家与情感教育观互文研究”(项目编号:20ZWD001);2020年江苏省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白马湖作家群同题散文创作情感互文研究”成果(项目编号:KYCX20_2868)。
  20世纪中叶以来,西方掀起空间理论的热潮,在此之下,叙事研究也生长出了“空间”的枝丫。空间摆脱先前布景板的地位而跃至眼前,以研究对象的身份强势出现。作为代表时代的扛鼎之作,《倪焕之》存在颇多值得诠释的“空间”,而这些“空间”又发生了相互间的指涉与对话形成一个高度互动的系统,文本意义潜势的新的疆域也在这种互动中得以生成。
  一、空间转移——“城镇—乡镇—上海”的生活道路
  从表面上看,《倪焕之》是一部时间性极强的长篇小说,它涵盖了从辛亥革命到“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等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和社会时代风貌,前后整整有十一年之久。目前,学术界已普遍达成共识——  《倪焕之》的一大突出成就便是“在广阔的时代背景上,成功地刻画了一个富有革命性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典型性格,展示了他所走的生活道路”[1]。然而,若将小说单纯以时间为主要划分依据,难免使之显得有为时代而写时代之意,流于公式化、概念化,不能立體地展现主人公所走的人生之路。
  突破单一时间维度,将《倪焕之》放置于时空二维坐标系中,可以发现,小说中的时间线被空间化了。以空间为基准,小说可直接分为在城镇(即倪焕之家乡)、在乡镇、在上海三个部分。主人公在这三个空间里依次转移,他所走的不仅是地理层面的道路,更是他的生活道路。龙迪勇指出,“空间或‘地方’,也确实与‘人’之所以成为‘某人’的‘自我’或‘主体性’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2]。因此,以空间的角度来考察倪焕之与成长与生活显然更为合适。
  小说开篇即是一片黑暗的天色,倪焕之乘船离开家乡前往新的乡镇,四周“浓云”“田亩”“村屋”都被笼罩在黑暗中,“近岸随处有高高挺立的银杏树……望去象深黑的鬼影,披散着蓬乱的头发”[3]。此处的空间描写看似客观,其实是叙述者引导读者进入了倪焕之的眼光,看倪焕之所看,感倪焕之所感。这鬼气森森的场景正是倪焕之内心一直挥不去的阴沉与焦躁,他在家乡过着“烦闷的生活”[4],恰如现在所处的这片黑暗。
  当倪焕之第一脚跨上岸之时,意味着他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空间,人生也开始了全新的篇章。不同于来乡镇前的黑暗,倪焕之初到乡镇学校的第一个早晨,推开窗:蔬菜青青,水光粼粼,一切都闪烁着希望的光。船只正在启航,麦苗正在勃发,他也正在开始新的生活。湖面辽阔,远山绵延与天接,恰是象征了他的施展空间无限广大。
  戴维·哈维认为,人类的实践活动创造了空间的同时,也使得空间拥有了实践的含义。倪焕之来乡镇这个空间的目的,是为了与蒋冰如一道教育改革。他们企图通过个别人的力量来重构整个乡镇的风貌。原先封闭、旧式的乡镇成了倪焕之的实践对象,而一个新型的“模范的乡镇”则是他的理想目标。在这个空间里,他用行动践行着心目中的理想教育、理想家园。
  但现实总与想象不同,倪焕之的实践失败了,他感到生活宛如一潭沉寂的死水。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死水突然潮起,倪焕之蒙眬地意识到自己应该寻找一条新的道路,于是他只身前往都市——上海。不同于相对静态的乡镇空间,倪焕之在“东方大都市上海”面对的是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对于上海的环境描写,文中多次出现“急雨”“大雨”“重云”等带有浓厚革命意味的词汇,倪焕之受其感召,逐步走向革命。在这个过程中,倪焕之突破了先前知识分子惯常的俯视眼光,看到了工人、农民的智慧与力量,他逐渐明白了革命者王乐山所说的“组织说”并以融入的形式参与其间。
  从1916年至1927年,倪焕之转移了“城镇—乡镇—上海”三个不同的空间。“从乡村到都市,从埋头教育到群众运动,从自由主义到集团主义”,茅盾在《读〈倪焕之〉》中给倪焕之的生活道路做了最好的概括。
  二、空间转移下的互文叙事——“有望—无望—
  有望”的叙事结构
  受巴赫金对话思想和复调理论的影响,克里斯蒂娃在《词、对话与小说》中首次提出“互文性”概念,在其后《封闭的文本》一文中进一步指出,每一个“文本的空间”构成,都源于“其他文本的若干陈述相互交汇,相互中和”[5],他们彼此投射又相互映照。
  《倪焕之》的互文表现之一为小说内部空间转移下不同叙述层面的相互指涉。
  在城镇之时。倪焕之成功说服父亲打消了让其考电报生的念头,并得以继续求学直至中学毕业,这让他对今后的生活充满盼头。但由于没钱升学,又无法进入政界或军界,倪焕之无奈之下只得当了小学教员。他认为从事教育事业是堕落的,因此对生活感到无望。从教三年后,倪焕之受同事影响,开始喜欢教育,并以其实践自己的人生理想。在此期间,倪焕之经历了“有望—无望—有望”的过程。
  在乡镇之时。倪焕之不仅与热心教育的蒋冰如校长志同道合,还遇到了美丽的女师范生金佩璋,彼此情投意合。中期,倪、蒋二人的教育改革措施遭到当地势力的打压以及城镇居民的误解,举步维艰。此外,金佩璋婚后变得锱铢必较、裹足不前,他们的生活常伴着烦心琐碎的小事。就在倪焕之的教育理想与婚姻生活都冻至冰点之时,革命者王乐山出现了,他的所见所闻与批评指点使倪焕之燃起新希望,打算去往更广大的上海成就一番事业。于是,倪焕之又经历了一个“有望—无望—有望”的过程。   在上海之时。倪焕之满怀激情地参加了各类革命宣讲,构设出“做个革命的教育者”的新想法。但随之而来的一场“风暴”使得革命领袖王乐山惨遭于难,自己又重病缠身,教育救国变为一纸空谈。他仿佛陷入万丈深渊,每天借酒浇愁却只是愁上加愁。弥留之际,倪焕之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但他不愿就此终结,于是,他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妻儿身上。结尾处,金佩璋也的确是按着倪焕之的意愿,走上了他所期望的革命之路。至此,倪煥之第三个“有望—无望—有望”的过程得以完成。
  《倪焕之》以三个完整的“有望—无望—有望”的过程结构全文,虽然每一个“有望—无望—有望”所包含的具体内容无法一一对应,各部分的笔触也或细致精巧或粗疏阔大,但其在叙述结构上具有一致性,形成互文。
  丹麦文学史家格奥尔格·勃兰兑斯指出:“一个国家的文学作品……都是许多人物的描绘,表现了种种感情和思想。感情越是高尚……它也就越清楚地向我们揭示出某一特定国家在某一特定时期人们内心的真实情况。”[6]可以说,倪焕之的“有望—无望—有望”的背后渗透的是叶圣陶本人在那个国家飘摇的特殊时期的“有望—无望—有望”,其中有代表意义的是1911—1918年。
  辛亥革命爆发后,叶圣陶满怀激情地投身于斗争的洪流,渴望改造社会,建设国家,以此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苏州的复兴带来的并不是欣欣的气象,“倒马桶的农人依然做他们的倾注涤荡的工作,小茶馆里依然坐着一面洗脸一面打呵欠的茶客。只有站岗巡警的衣袖上多了一条白布”,[7]一切几乎照旧,民众依然在沉睡。这个事实被直接映照进了《倪焕之》中,除了“他(倪焕之)的辫子也同校长一样剪掉了。此外就不见有什么与以前不同”[8]。紧接着,二次革命的惨烈失败,北洋政府的专制暴政等一系列事件使得斗争形势风云急转,叶圣陶先前昂扬的斗志也随之而散,空留下心灰与意冷。正是基于辛亥革命前后叶圣陶的心历路程,才有了倪焕之的“随即失望了”“感到了人生的悲哀”。[9]但在这失望悲哀之后,叶圣陶“开始反思自己的气质与优长,寻找能够适合自我发展的途径”,走出旧文学,凫进文学《思潮》,逐渐踏上了对现实人生的写作之旅,《倪焕之》也因此得已现世。
  老子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因此,在古汉语中,“三”有“众多”,“多数”之意,三个循环的“有望—无望—有望”在一定意义上构成一个多次探索、不断追求的过程。一方面,对倪焕之而言,他肉体的死亡与事业的未完看似是一场失败,但他那“有望—无望—有望”的不断重复恰是他否定自己,追求真理,勇往前行的证据。小说文至结尾,文本空间内的时间逐渐趋同于现实空间,而叶圣陶此时恰好也在上海,这又使得文本空间多了几分向现实空间打开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
  [1]马宏柏.试论《倪焕之》的后十章[J].固原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04).
  [2]龙迪勇.空间叙事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
  [3][4][6][8][9]叶圣陶.倪焕之//叶至美,叶至诚.叶圣陶集第3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87.
  [5]朱莉娅·克里斯蒂娃.封闭的文本[M].北京:三联书店,2016.
  [7]叶圣陶.苏州“光复”//叶至善,叶至美,叶至诚.叶圣陶集第5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88.
其他文献
目的探讨原发性肝细胞癌(HCC)患者术前甲胎蛋白(AFP)水平与R0切除术后生存和早期复发的关系。方法回顾性分析1997年1月至2009年12月获R0切除术的582例HCC患者。其中男性488例,女性94例;年龄31~73岁,平均年龄51岁。比较术前AFP>20 μg/L组(阳性组,323例)和AFP≤20 μg/L组(阴性组,259例)常见临床病理因素和1、3、5年生存率的差别,并分析阳性组R0
【摘要】随着女性主义批评理论的研究越来越深入,《孔雀东南飞》所描述爱情悲剧的内涵得以被多方位地解读。本文借助女性主义批评理论,分析《孔雀东南飞》诗中的女性形象和人物间的性别政治关系,最后得出刘兰芝悲剧命运的原因。  【关键词】《孔雀东南飞》;女性主义;悲剧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5-0004-03  一、女性主义文
期刊
【摘要】《名利场》萨克雷的现实主义代表作品,作品以主人公蓓基·夏泼、爱米丽亚·赛特笠为主线,描绘了十九世纪初英国上流社会的生活景象。本文首先简要介绍了《名利场》一书,然后分析了《名利场》中不同社会阶层的人物,最后对《名利场》中主人公的心理进行了挖掘提炼。  【关键词】《名利场》;主人公;心理  【中图分类号】I1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
期刊
【摘要】《白鲸》是众多文学作品中一颗闪耀的明珠,吸引了世界各地读者的眼球。从20世纪二十年代开始,文学评论家们从各个角度重申和重建这部作品的重要意义,已取得了丰硕成果。本文以生态批评视角来研究《白鲸》。本文由四部分构成:第一部分介绍作家和小说的主要内容;第二部分介绍生态批评理论;第三部分挖掘作品中描述的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环境恶化、生态思想等内容;第四部分总结对《白鲸》进行生态批评研究有利于促进人
期刊
托卡马克装置是目前最有希望实现可控核聚变的技术,对人类探索未来清洁能源有着重要意义。极向场磁体系统是托卡马克中产生、维持和控制等离子体电流的关键子系统,对磁体线圈的电流及馈电设计是托卡马克放电实验研究的基本课题之一。本文通过分析极向场磁体线圈与等离子体之间的电磁关系,对准雪花偏滤器位形放电极向场线圈电流的设计、线圈馈电方式的优化设计、等离子体交流放电极向场线圈电流设计等问题进行了研究,具体内容和创新如下:
  (1)推导了超导聚变装置等离子体平衡方程,建立等离子体电流模型,并详细介绍了所有影响等离子
【摘要】《死无葬身之地》是阐释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核心思想的戏剧作品之一。萨特存在主义哲学核心思想主要是“存在先于本质”“自由选择”“承担责任”等,他尊重人,关注人的存在、人的价值、人的自由与责任。本文希望通过对戏剧作品的解读,搭建起其与萨特存在主义哲学思想的桥梁,进而阐释萨特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对现当代社会的积极意义。  【关键字】萨特;存在主义;人道主义;自由选择;承担责任  【中图分类号】I10
期刊
能源短缺和环境污染已经成为制约社会发展的两个重要因素。大力开发与利用高效、可再生的清洁能源在各国政府部门引起了广泛关注。当前,基于太阳光为驱动力的光解水制氢和光降解有机污染物技术被国内外研究者们认为是解决上述问题最有前途的技术之一,因此备受瞩目。开发和制备高效、稳定、廉价的光催化剂是目前光催化技术最核心的问题。而以二氧化钛为代表的传统光催化材料,带隙宽,只能利用太阳光中的紫外光部分;量子产率低,光
【摘要】在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的中篇小說《筋疲力尽的女人》中,女主人公莫尼克以日记的形式记叙了从九月十三日至来年三月二十四日间的心路历程。丈夫莫里斯的婚外情事件成为导火索,多年来夫妻间累积的问题暴露。莫尼克长年沉浸于家庭这一相对稳定安逸的环境而忽视了外界发生的巨大变化,缺少在社会上生存所需要的、又能散发出女性魅力的冲击力与创造性。莫尼克只有改变从丈夫的爱里实现
期刊
【摘要】余华作为“先锋派”作家之一,其文学作品广受读者喜爱。在他创作早期以冷峻的风格直击人性的丑陋与罪恶。后期随着文学创作环境的改变,他开始探索新的写作风格,逐渐转向现实。本文将从《活着》为例,读者在阅读文本时除了身临其境般感受文中主人公生活的苦难与进行同情之外,还可以试图从苦难的来临、苦难中的温暖以及与苦难同行等三个方面出发进行分析,探求作者试图传达的存在于苦难背后——以“温暖”为主线,揭示在悲
期刊
【摘要】“三言”即《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作者是明代冯梦龙,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文本聚焦于“三言”中以苏州城市为故事背景的内容,阐述当时的社会风土人情、地域风情、民俗文化等内容,展现明清时期的苏州城市文化特点。  【关键词】人物;地域;民俗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5-0025-02  基金项目:本文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