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荷兰，人们常常想到郁金香。
　　说起郁金香，人们也常常想到荷兰。
　　留荷归来，我心中的郁金香却蒙着阴影。
　　1990年3月末，荷兰南部，林业考察实习的最后一天。在下午回程的途中，我们参观了一个现代化工厂。只见比大腿还粗的上好圆木从流水线的一端进去，出来的时候已经解剖重组，变成运送郁金香的简陋搬运箱。
　　荷蘭的木材90％靠进口，却如此慷慨地喂给电铲电锯。不能不教我的心中蒙上阴影。回想起上午的见闻，更加重了阴影的浓度。
　　我们上午是参观酸雨污染的林地，一下大轿车，便闻见一种淡淡的焦糊似的气味。走进松林，仍然没有呼吸到应有的清新气息。而见到的松林却是松针萎蔫，暗绿淡灰，缺少光泽，夹杂着枯黄和锈色。
　　这时，带实习的W老师请大家抬头观察， 只见林冠上开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等的天窗，成片成片的松梢谢了顶，秃了头。
　　从林中出来， 我们沿一条傍田的土路走回停车处。这些田不种庄稼，它们被栅栏分隔成大小不等的格子，用于养牛养羊养马，随处就可以看见这样的大格子。
　　W老师问我是否闻见了臭味儿。我说当然。这里的臭味儿不像别的畜牧场只是淡淡的，而是非常的浓烈，能闻不到吗？
　　他说：“由于牲畜粪便堆积过多，导致空气中含氮离子太多，不但臭，而且形成酸雨。”我说：“我从文献上看到，很大一部分氮离子是远渡万里重洋从泰国来到这里的。”他点头说:“在荷兰制造合成饲料，离不开泰国的木薯，荷兰每年都会进口许多。有了合成饲料，才有集约化的畜牧业。荷兰的畜牧业技术十分先进，每年出口大量奶制品、肉制品、皮革制品。有句谚语:‘奶牛比姑娘还美丽’。”
　　我为他的幽默哑然失笑，心下却想W先生是森林经理学院的教师，他到底更看重哪一边。小路右边的松林，还是小路左边的奶牛?
　　我试探地问:“互相调剂一下不好吗?比如说，荷兰帮助泰国发展畜牧业，荷兰空出些土地来种饲料。这样，泰国不会因木薯生产而毁损大片森林，土地不会越来越瘠薄；荷兰也不至于粪便堆积，尿液挥发，造成酸雨。”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那太不经济了。”意思是：这对荷兰来说太不合算，因为畜牧产业的利润比种植木薯大得多。
　　荷兰的土地不能用来种木薯， 只能用来种郁金香，而种了郁金香， 就不能种谷物，也不能种树木。相应的，在泰国、在非洲和拉美，热带土地上的大片森林却正在消失。难道这这样的“经济”是荷兰想要的吗？是人类想要的吗？
　　荷兰南部的空气污染已经影响到中部和北方。我居住的中部城市瓦赫宁恩，不论在自由市场，还是在超级市场，买到的青菜叶片和叶柄上总是锈迹斑斑，棕黑可厌。很多人不得不去特供商店买那些种在空调大棚里、污染少的蔬菜。这些蔬菜的价格要比普通的贵一些，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吃得起的。就算是人们都能吃上这些蔬菜了，可是养羊养牛的草只能生长在露天里啊，牛羊吃了这些草能不受污染吗？我的一个荷兰朋友干脆不吃肉，只吃蛋，喝牛奶。鸡蛋牛奶被鸡肚牛腹中的“管道”过滤了一遍，污染似乎少一点儿。正如我们被空调管道包围在房屋和轿车中的时候，自我感觉还不算太坏。
　　但人类能够把自己一直封闭在空调管道的范围之内吗？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我检索了联合国粮农组织的许多文献，利用森林经理和制度经济学的知识，完成了两个相关的研究:《经济需求的变迁与对策》和《森林毁损与经济增长的同步性》。结论是:人类必须克制自己，有生命的地球才能持续。
　　如今，荷兰政府已经认识到了环境保护的重要性，采取了各种措施进行环境的改善。四月的一天，我去参观一个盛大花展，看见种满郁金香的土地像黄红相间的巨幅锦缎从身边飘向天边。不由得想起了荷兰的郁金香，在全球都重视环保的今天，相信荷兰的郁金香会开得更灿烂！
　　郁金香的阴影不能太多、太暗，不能让黑暗吞没郁金香！
　　如果阴影不多，分寸适当，郁金香会更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