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邹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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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出版社出版“民国名人回忆录”丛书,囊括了宋美龄、陈嘉庚、邹鲁、蒋廷黻、馮玉祥、黄绍竑、陈布雷等十二人,其中国民党元老邹鲁的《回顾录》,被易名为《邹鲁回忆录》。邹鲁不仅因主持召集“西山会议”而知名,更因负责创办国立广东大学(今中山大学)并两度担任校长,在教育界留下了独特印记,值得后人探求一二。
  邹鲁出生于广东大埔,幼时家贫,回忆录开始叙述家世,便从其父亲讲述自己吃“橄榄餐”(橄榄两头小中间大,喻每天只吃一顿午饭)和“舂杵餐”(舂杵两头大中间小,喻每天只吃早晚两餐)的故事着笔。客家文化崇文重教,邹鲁天资聪颖,得以一直接受乡村私塾教育,十九岁时进到潮州(当时大埔属潮州管辖)韩山书院读书,后又考取大埔新办的新式学堂读书,“学校一开办,就使我根本失望。因为学生年龄由十六岁到三十岁不等,而课程则除算学、英文外,一切都依旧馆的方式,还是背书默书写字”。邹鲁“时时流露出不满意的言论”,受到老师的斥责:“你说这学校不好,你有本事去办一个好的给我看!”于是邹鲁与同学张煊二人起了自办学堂之想,又从一位同学哥哥那里得了四块钱(鹰洋)的捐助,邀请了原来私塾的老师和其他几位先生帮忙,再聘请了一些教员,就这样办起了一个“乐群中学”,共有学生一百余人,并且附设了一个小学。办了一年之后,“便有许多学生回到各乡办学,因此接连产生了二十几个小学”。
  邹鲁后来还在张煊办的“乐育小学”任教师。“那个小学共有学生数十人,年龄参差不齐,六七岁到十六七岁的都有,不得不勉强分成两级。当时课程并没有什么标准,大都由教员依照着自己能够教授的而订定。我也不是例外,于是规定了国文、历史、地理、数学、物理、体操等功课,而除了初级国文和习字由校中的另外一位老先生担任外,其余都由我教授。那时又没有现成的课本,不得不自己编纂”。
  邹鲁所忆,正是清末新式学堂兴起之际的“乱象”。一方面是学生对旧学习体制的不满,一方面是新学的乱上马和旧人员的转型。乱包括招收人员的乱(学生年龄差距巨大)、课程设置的乱(由教员订定)和师资之乱(如中学生读了一年即可去教小学)。
  “乐群中学”几经改易,至今犹存,是为大埔县大埔中学。
  邹鲁不以办小学成功而自满,反而前往广州投考师范学校。由于当时“学堂初兴,师才不足,师范学堂又少”,他无校可入,于是又提议创办师范学堂。他拿出从家中带来的一百多元前往广州求学。他本意要投考师范学校,但到了广州却发现没有师范可考。当时潮汕、嘉应一带学子到广州的,都想进师范学堂,邹鲁凭着一股青春勇气和在家乡办中学的一点点经验,便提议在广州创办师范学堂。他在《回顾录》中说:“说来也许可笑,我是一个小县里生长的人,广州是一个初游的省城,人地生疏,毫无凭借,竟倡议办师范学堂,谈何容易!但是我绝不气馁,本着满腔的热情和勇气,认定了我的目标,到处奔走宣传,请求人家帮忙。更拿我从家里所带来的钱作为开办费。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偌大一座广州城里,居然出现了一个潮嘉师范学堂”,“自从四块钱办成了乐群中学,一百多块钱创立了潮嘉师范,我真觉得世上并无难事”。
  新学人中往往有不少革命人士,参与创办“乐群中学”的杨穆如后赴南洋,加入了革命组织“中和堂”,并介绍邹鲁加入。张煊加入了同盟会,也介绍邹鲁加入。邹鲁创立潮嘉师范后,交游日广,“广州的党人对我更加亲切,公推为同盟会的主盟人”。与此同时,他还在提学使署办的理化研究所和广东法政学堂上课。在广东法政学堂,邹鲁便认识了教员朱执信和同学陈炯明,“暗中往来甚密”,“宣传和联络并重”地做革命工作,参与发动多次起义。辛亥革命后,他成为中华民国政府第一届国会众议院议员,当时年仅二十八岁。
  孙中山对邹鲁颇为倚重,曾委他大总统特派员之职。1922年,孙中山任命他为广东高等师范学校校长。孙的理由是“你办教育,素来是有经验的。历来汝对我说话常注意到青年,而且谈到教育问题见解亦很对,现在广东对教育不但濒于破产,而且未能接受本党主义,还是你出来担任改进罢”。此前高等师范已因欠薪数月陷于停顿状态,曾任财政厅长的邹鲁募财有方,很快筹措一笔资金解决了经济困难,使学校运作进入正常轨道。
  1923年冬,孙又决定将广东高等师范学校、广东法政大学和广东农业专门学校三校合并,成立国立广东大学(孙中山逝世后改名为中山大学),委任邹任筹备主任负责推进。“(孙)同时还提到广东工业学校和广州第一中学,亦由我去指导,使广东整个高等教育能在党的指导之下,免人渗入”。
  1924年夏天,广东大学正式成立,邹鲁被任命为校长。广东大学分为两级,即预科(高中)与本科,本科又分文、理、法、农、工五科,文科包括中国文学、西洋文学、史学、哲学和教育学五系,理学包括化学、数学,俨然已是现代综合性大学的雏形。邹在孙支持下采取的种种措施,以及重掌中山大学后的种种措施,在《回顾录》中回顾甚详,堪称一本如何办理现代大学的教科书:
  一是增加教育经费。“先后指拨税契、省外筵席捐、田税附加、士敏土(水泥)厂舶来士敏土捐、匹头(布匹)厘、盐税附加等项,为本校经费”。
  二是兴建校舍。“指定石牌地方为新校的校址”。广东大学成立之初,校址在今天的文明路高等师范原址,校舍陈旧而逼仄。邹鲁受命筹备后,经过多次查勘,选定广州郊区石牌为新校址,但直到他第二度担任中山大学校长后才开始正式建设。建筑共分三期,因抗战爆发才完成二期,主要解决的也是经费问题。第二期,“当时焦头烂额的情形,真非笔墨所能形容。我曾对学生说,为了筹款,除没有叫人爸爸和向人叩头之外可说一切都已做到。这并非戏言,而是实在的情形”。后他在西南政委会提出由军政人员按薪资比例捐资(也即今日所谓的“扣工资”)的办法加上两家银行借款,才渡过这一难关。邹鲁撰有《国立中山大学新校舍后记》,提出“三惧”之说:一惧虚有学舍浪费公帑,二惧学生不能吃苦耐劳,三惧学生不重生产管理。特别是第一惧“宏伟之校舍,所以充实光辉,发扬学问,以贡献国家社会,若虚有物质,而无精神,是上为之虚糜国帑,下为之徒竭民膏”,语重心长。邹鲁回忆:“第二期建筑工程完毕,石牌新校的规模业已初具,当初荆榛遍地的荒野,突然变成堂皇瑰玮的大学区。当我前次游历海外,经过二十九个国家,每到了一国,必定去参观有名的大学,现在根据这种经验来观察本校,自觉其规模,不但求之中国不落后,即求之世界各国中亦不落后。”   三是延揽教授,购置设备。早在出任广东大学校长之初,他便注意聘请有专门心得的学者为教授,当时易培基任孙中山驻北京全权代表,他同时委托易代为延揽北方著名学者来校任教,并利用法国的庚子赔款退款购买图书仪器。
  四是巡视训导。“自接办学校后,就搬进学校去住,仍然是天明起来读书。读书后,稍进早点,便去巡视讲堂;而且巡视讲堂,每日不止一次。”“我在学校常以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嘱学生,同时并唤醒他们救国须有真学问,学问自然求之不尽的,不过在学校时须先能接受教员的教导研究,立定根底以后,庶能随时随地研求精进,得以发扬光大。”“当读书时,以为读得不少,及至应用,才晓得不够。所以读书时固应读书,办事时尤要读书,并须时时就专家研究。这样做去,事过境迁,把书来读,犹时时发现当时未能读此书,照此书来办,致事未能达到理想目的”。他一方面勉励学生读书,同时又怕学生读得滥,故曰:“一人之精力有限,读书须择其有益身心及裨益国家社会的来读。至于学校内,各有各的专科,须要其专科及有联带者,多为研究,庶能养成专门人才。若普遍滥读,将流为样样皆知,样样皆非真知,结果一无所用。”
  孙中山于1925年3月在北京逝世后,广东大学于1926年改名中山大学以为纪念。这之前的1925年9月,邹鲁因与共产国际顾问鲍罗廷及汪精卫关系不和而离任。1926年8月,国民政府下令改校名为国立中山大学。
  1932年2月,邹鲁重掌中山大学直至1938年因抗战迁徙,邹鲁对中大的影响也主要在此期间,他针对教育时弊大加改革,做了不少卓有成效的工作。
  鄒鲁政务校务繁忙,但对来访的教授则随时接见。有一个时期,他每天中午分别约请各院、系教授聚餐,以便了解各学科动态和教授们对教学和学术的意见。全校三十多个系,轮下来需一个多月。后来,他又决定每周六增加一次学术讨论会,全体教授参加,由相关学科的教授作研究报告,学术研究也是有声有色。邹鲁在任前后,语言历史研究所、教育研究所、农林植物研究所、土壤调查研究所等相继成立并取得不少全国影响的学术成果。1938年10月,日军从大亚湾登陆,广州沦陷,中山大学被迫西迁云南澄江,邹鲁因病未能随迁。1940年春天,邹鲁以职务与身体原因请辞中山大学校长,由许崇清代理。学者杨东平称邹鲁、许崇清对中山大学的影响,可与蔡元培、蒋梦麟于北大,梅贻琦、潘光旦于清华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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