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远,“中国古董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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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常说“三岁看到老”,美国人安思远4岁看到了一辈子的事业。1933年,4岁的他得到一枚中国邮票,瞬间就被画面上的异域风情吸引住了,从此开始了他毕生的中国古董收藏事业。到2014年,他以85岁高龄去世时,已是名满天下的“中国古董教父”,甚至有人不无夸张地说,他的去世意味着“西方收藏中国艺术品时代的终结”。
  这位一生挚爱中国艺术的老人没有留下子嗣,但他的传奇在继续。2014年12月,安思远收藏精品展在北京举行。正如安思远生前所说:“对我而言,艺术收藏是世界上最妙的事业。你永远不会厌倦,也永远不会有终点。”
  两位良师带他“走”向中国
  安思远出生在纽约一个犹太人家庭。据说,他的先祖可追溯到美国开国元勋之一、执笔起草美国宪法的奥利弗·埃尔斯沃思大法官。安思远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牙医,母亲则是歌剧演员。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常去父亲的牙医诊所玩耍,用父亲的工具清洁诊所里的牙具。后来,他用类似的方法清洁古董,非常有效。
  安思远从小喜欢“淘宝”。高中时,他已懂得从旧货店中找到好东西,转手卖给古董商赚钱。后来他去瑞士学建筑学,业余时间画画、卖画,不但能维持生活,还有钱继续搜集中国邮票。那时候,没人关注中国邮票,但安思远觉得,它们新奇有趣又便宜,是好东西。19岁时,他收藏了第一件中国文物——一尊宋代木雕菩萨。
  从欧洲返回美国后,安思远进了一家古董店工作。有一天,他兴冲冲地将一件在旧货店淘到的明代花瓶拿给老板看。老板将信将疑,让他送去给纽约著名的女古董商爱丽丝·庞耐过目。这一去,成就了一段艺坛奇缘。
  早在1924年,22岁的庞耐就和新婚丈夫一起开设了一家画廊,这是美国第一家经营中国艺术品的画廊。当时,美国人对中国艺术知之甚少。庞耐喜欢穿着昂贵的丝袍、佩戴着古董玉饰接待客人,直观地展示中国古董之美。渐渐地,她的画廊成了中国古董收藏界的重要聚会场所。
  庞耐确认了安思远送来的花瓶确实是明代的,也看中了安思远的灵气。安思远成了庞耐的学生,慢慢又成了密友。她教他怎么识别书画、瓷器、家具等,还介绍他认识了包括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远东艺术部负责人普里斯特等在内的行家。
  后来,安思远能在收藏界赚得大钱及获得名望,就得益于他在庞耐的提示下早早开始收藏和研究明清家具以及中国近现代书画。安思远对庞耐非常感激。多年来,他一直珍藏着当初他请庞耐过目的那个明代花瓶,后来还以庞耐的名义向耶鲁大学艺术馆捐赠了几件重要藏品。
  在收藏研究中国艺术这条路上,安思远碰到了不止一个贵人。除了庞耐之外,还有他的中文老师兼终生挚友王方宇。
  安思远20岁时,庞耐建议他学中文,并担保他进了耶鲁大学远东语言学校。安思远的中文老师,则是庞耐的好友、毕业于辅仁大学的中国学者王方宇。
  课堂上,安思远经常开小差。事实上,虽然安思远对书法作品的鉴赏力很强,但他一辈子都没学会中文。他说:“如果你老是想去了解文字的意思,那就偏离了审美,我还是看不懂这些字为好。”王方宇看出这个学生虽然总是神游,但很聪明,悟性很高,于是给他取了“安思远”这个名字,安来自他的英文姓氏埃尔斯沃思,思远是想得很远的意思,可能也在调侃学生“为何老是神游远方”。这个名字中国味十足,以至于多年以后,还有人当面向安思远打听“认不认识有个叫安思远的老华侨”。
  安思远向王方宇学了两年中文。每逢纽约有中国古董拍卖,两人就一起开车去看拍品。安思远离开耶鲁后,与老师依然联系密切。他在康涅狄格州有座庄园,经常邀王方宇去玩。他还会拿出一些藏品让王方宇研究,自己则高高兴兴地搬砖修鱼池,或者为庄园扩建打地基。后来,王方宇也成为收藏大家——他是研究八大山人的最重要收藏家之一。
  安思远对王方宇还有一个特别的帮助。当年,王方宇打算向远在香港的女友沈慧求婚,写了求婚信准备放进邮筒时却迟疑了。安思远用力推了一下他的手,求婚信落进邮筒,一段美好的姻缘从此开始。
  1996年,沈慧去世,同一天也是安思远曾经深爱的女友考尔白离世的日子。安思远说,这是他最难过的一天。次年,王方宇也离世。
  22个房间犹如22个展厅
  和安思远同时代的西方人中,痴迷于中国古董,同时又能建立起具有影响力的私人收藏的藏家,屈指可数,其中有对中国陶瓷情有独钟的大维德爵士、以收藏传世青铜器闻名的朱利思·艾伯哈特、建立了“玫茵堂”精品瓷藏的裕利兄弟……而安思远的传奇之处则在于3个字:早、多和全。他以低价收入,形成完整收藏序列后再卖出其中部分,积攒起大量财富的同时,手上的古董也越来越值钱。
  安思远眼光极其独到。最初中国古玩界普遍认为,家具只是生活用具,和书画、瓷器相比,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是安思远意识到,这是文化差异所造成的一个空白点。1957年,他开始收藏和研究明清家具,将买回的家具拆散、重装,以了解其结构。1971年,他出版了专著《中国家具:明清硬木家具实例》,比“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的《明式家具研究》还要早。在他的影响下,西方古董界掀起一股收藏明清家具的热潮。1977年,《纽约时报》刊登了一篇文章,称他为“明朝之王”。
  安思远还有另外一个称号:“中国古董教父”。这从某种程度上显示了他的另一个收藏特点:多。从远古周朝到当代,安思远看到好的,都会买下来。从门类上来说,铜镜、碑帖、丝织品、铜像、书画、玉器、鼻烟壶……他在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960号的家,简直就是一个珍品荟萃的博物馆:地上铺的是清代宫廷地毯,条几上放着唐代石刻菩萨,墙上镶嵌着元代道教壁画,茶几上摆的是东汉的青铜车马,门边立着唐代陶俑,多宝格里放着清代单色釉瓷器。22个房间犹如22个展厅,客人们在明代家具的环绕之中欣赏字画,感受着中国古代文明的强大气场。
  安思远眼光很高。有一次,他在拍卖行看到一件艺术品,得知价格是100万到120万美元时,他说:“差不多,但没我饭厅里的那件好看。”他买东西更是大手笔。1981年,美国著名收藏家修曼去世,安思远用1200万美元买下修曼的1600件藏品。   当然,仅凭借一个人的眼力,安思远不可能在各个领域都有像现在这样的成就,关键是他拥有一大批“高参”,比如:艺术经纪人吴尔鹿、伊藤庆太、卡隆·史密斯、简·施密特等。正是由于这些名家的指点,加上其犹太血统中独特的商业敏锐,使得他在很多领域都拥有了话语权。
  安思远的藏品虽然种类繁多,但一点都不散,而是既多又全。恩师庞耐非常喜欢齐白石,是海外齐白石作品的主要藏家。安思远也喜欢齐白石的画,但他收藏更多的却是现代画家石鲁的作品。据说,这是因为他开始收藏近现代书画时,齐白石的作品已经很贵了,但水平相仿的石鲁,价格却很低。上世纪80年代,安思远到中国,从石鲁后人手里收了很多作品,形成了完整的石鲁收藏系列。这是他作为商人的精明之处。他曾说:“如果你要购买一个人的藏品,就要把所有作品全部买来,挑其中最好的1/3留下,剩下2/3卖掉。”
  把古董看做宠物
  安思远一生,大富大贵又潇洒无比。与他交往的豪门巨富不计其数,其中以洛克菲勒家族最有名。约翰·洛克菲勒三世是安思远的老朋友。在其影响下,约翰曾向纽约亚洲协会捐赠过大量藏品。
  有的藏家,一辈子尽心搜罗,将古董请进家门就再也舍不得放手。安思远最让人佩服的,是他将藏品出手时的豪气。无论是捐是卖,钱都不是他首要的考虑。1988年,他将475件藏品捐赠给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包括傅抱石、张大千等人的作品。为了感谢他,大都会博物馆在二十世纪中国艺术展馆的墙上挂上了他的头像。
  1993年,他一次性拍卖了257件20世纪的中国画。王方宇在为拍卖会撰写的图录介绍中写道:“这次拍卖将为新收藏家提供大好机会。”事实也是如此,如果安思远只想最大限度地赚钱,不会一次出售那么多同类作品,他是为了培养市场对中国当代画作的兴趣。
  1996年,安思远携宋拓《淳化阁帖》到北京故宫博物院展出。展品被鉴定为宋刻宋拓,珍贵无比。2003年,安思远以450万美元将手中《淳化阁帖》转让给上海博物馆。据说,当时比利时博物馆和日本藏家都想购买,日本藏家出价最高,但安思远说:“它属于中国,就应该回到中国。”他还成立了专项基金会,抢救安徽古民居。
  安思远认为,一位收藏家拥有古董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十年,只是暂时得到古董的有缘人。他曾给自己起了一个专号,叫“暂得楼”。这种潇洒的看法,让他有了种种慷慨之举。
  令人遗憾的是,他的个人生活并不算顺利。前文提到的女友考尔白,最终受不了“住在一个博物馆里”的生活而和他分手。他终身未婚,没有子女,但收养了多个孩子,晚年服侍他的是养子马萨和伊藤。
  一年四季,安思远总是穿着靴子,几乎每天都到曼哈顿莱克星顿大街上的一家牛排馆就餐。人生最后10年,他的脊柱出了问题,出门要靠轮椅,必须经常吃止痛片并伴以烈酒。所以,外界留下了他烟不离手、酒不离口的印象。
  一位曾经在安思远晚年拜访过他的记者,描述了自己看到的情形:老人一手夹着雪茄烟,一手摸着桌上摆设的那些古董,就像普通人抚摸小猫小狗一样。他说,这些都是他的宠物。也许,这正是这位传奇收藏家最准确的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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