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诗文的修辞看数量词的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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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现代汉语中的数量词在表示数量和次序功能时往往给人以枯燥平淡、单调乏味的感觉,但在古诗文中一经诗人巧妙运用,便能使文辞生辉,韵味醇厚。本文主要论述了数量词于古诗文中在渲染气氛、描景状物、表情达意、说事明理等方面所起到的修辞作用。
  关键词:数量词 古诗文 修辞作用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传统修辞学上有“消极修辞”和“积极修辞”之说,“消极修辞”是指以语言表达明白精确为目的的修辞手法,具体说就是炼字、炼句和谋篇布局的艺术。“积极修辞”是指通过使用修辞格来使语言表达更加生动,更富有表现力。刘勰在《文心雕龙·章句》中指出:“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这充分说明了炼字、炼句与文章的关系。
  古人十分重视字词的锤炼,杜甫的“为人性僻眈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贾岛的“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题诗后》),卢延让的“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苦吟》)等体现了古人锤炼字词的精神。从而流传下来“云破月来花弄影”(张先《天仙子》)、“红杏枝头春意闹”(宋祁《玉楼春》)等佳句。这两例是动词用得恰当,正是一“闹”和“弄”字而境界全出。再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里边的“大”字烘托了边塞的荒凉,“直”表现了“孤烟”的劲拔、坚毅之美;“长”和“圆”字不仅准确地描绘了沙漠的景象,而且表达了作者深切的感受。还有马致远的散曲《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三句用了九个名词把九种事物有机地连缀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一幅萧瑟凄凉的秋郊黄昏行旅图。这两例是形容词和名词的锤炼。数词则排在名词、动词、形容词之后,其表现力并不逊色,在古诗文中数量词的使用也俯拾即是,通过对数量词的锤炼而使文句格外生辉增色,由此创造优美的意境,达到妙趣横生、摇曳多姿的艺术效果。
  1 用数量词准确地表情达意。据顾嗣立《寒厅诗话》记载:张桔轩诗云:“半篙流水夜来雨,一树早梅何处春?”元遗山曰:“佳则佳矣,而有未安。既曰‘一树’,乌得为‘何处’?不如改‘一树’为‘几点’,便觉飞动。”其实“几点”,本身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用在描绘逐水而流的梅花,却符合生活的真实,也使全诗气机流畅,平添了诸多韵味。还有齐己一首题为《早梅》的诗中有这样两句:“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齐己诗写成后,带它到当时的大诗人郑谷那里去,郑谷吟咏再三后说:“‘数枝’非早也,莫若‘一枝’。”齐己听后,不觉下拜,自是齐己以郑谷为“一字师”。“一枝”不仅能准确地表现“早梅”之“早”,更能体现出作者发现早梅时的惊喜之情。
  2 用数量词渲染气氛。李白《早发白帝城》一诗,嵌用“千里”、“一日”、“万重”三个数量词,用空间之远和时间之短作对比,不仅表现了舟行速度之快,而且也渲染了长江波涛汹涌、一泻千里的气势,更流露了作者获赦后的喜悦之情。范仲淹《渔家傲》写“边声”之多用“四面”;写山之多用“千”字,渲染了边塞苍茫悲凉的气氛。辛弃疾《西江月》通过“七八个”和“两三点”两个数量词,营造了一种质朴山野的乡土气息。再如贾谊的《过秦论》:“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师,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作者在这里精心选用了“十倍、百万”和“九”等数量词语构成对比辞格,足以说明六国的土地之广和军队之强,攻秦的气势之盛。但面对秦国时六国及宋、卫、中山等“九国之师”竟然“逡巡而不敢进”,表现出秦国十足的强国风度,了无惧色。真是兵未战而胜负已明。由此可见数量词在这里起到了渲染气势、形成鲜明的对比和反衬作用。
  3 用数量词塑造鲜明的艺术形象。在塑造艺术形象时人们更多地选用叙述、描写等方法,但在古诗文中只需一两个数量词就能把事物特点生动地表现出来。如:杜甫《绝句》中“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其中数量词“两个”与“一行”勾画出成双成对的鸟儿,这个由数量词构成的对偶句展现了一幅生动形象且具有喜庆意味的和谐画面;柳宗元《江雪》中“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两句,诗人用“千山”和“万径”这两个数量词为下句的画面作了陪衬,有了“千山”和“万径”这两个数量词,下面的“孤舟”和“独钓”也就平添了诗句的感染力,它们的组合才使这幅雪景图变得更加绝妙;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中“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两句,实景实写,形成了三座山、一条水、一座洲引人入胜的山水画面。正是这些数量词的使用才让诗歌的艺术形象更加鲜明和生动。
  4 用数量词说事明理,达到以少胜多的艺术效果。王之涣的《登鹳鹊楼》“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诗句看似平铺直叙地写了登楼的过程,可含意深远耐人寻味。“千里”与“一层”恰恰达到了以情喻理的效果,形象地说明:只有登高才能望远;人们只有不断攀登进取,奋斗不息,才能有更惊人的成就。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的诗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借“千帆”和“万木”以表明哲理,寓哲理于景物之中,整句诗比喻新颖,包含了大自然的发展规律,具有典型性和概括性,至今仍是用来说明新生事物必将取代旧事物的对偶警句。再如“女也不爽,士贰其行”(《诗经·氓》)中的一个“贰”字,道出了诗中所写男子的用情不专,反复无常;“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乐府《敕勒川》)中的“四野”极言其大,具有极大概括性;“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乐府《子夜歌》)中的“一”,则含有结为一体、同心同德的意思。这些数词的使用让作品表现出丰富的含义,达到了以少胜多的艺术效果。
  5 用虚指的数量词构成夸张辞格。“三”、“九”、“十”、“十二”、“百”、“千”、“万”等在古代汉语中常表示虚数,一旦入诗,便能达到十分明显的夸张效果。用夸张的数量词来表现时间的永恒、空间的博大或数量的繁多,使文句所表现的意境更加鲜明生动,从而把抽象的、模糊的东西具体化、形象化了。例如:“季文子三思而后行”(《论语》)、“三岁贯女,莫我肯顾”(《诗经·硕鼠》)等中的“三”都虚指多数。从“三”字出发,人们又用“九”来表极数。例如:“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王维《和贾至舍人早期大明宫之作》)这两例中的“九”,都用来表极数。又推及到三的倍数,如:“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木兰诗》)“相随迢迢访仙城,三十六曲水回萦。”(李白《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白居易《缭绫》)以上数词都非确指,类似的运用中就有了借代、比喻、夸张的艺术效果。“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李白《望庐山瀑布》)用夸张的数字形成对比,加上比喻和想象,从仰望的角度描写出庐山瀑布的雄伟气势,勾勒出一幅悬空而下、气势磅礴的瀑布图。再如“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杜牧《江南春》)这首著名的诗到了明代却受到杨慎的质疑。他在《升庵诗话》中说:“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其实,就是“十里”也未必听得见、看得清。诗中的“千里”并非确数,而是诗人对江南景物的赞美和神往。没有“千里”,不能写尽江南美景;没有“南朝四百八十寺”,不能容纳诗人凭吊遗迹、评说千古兴亡的无限感慨。因此,在符合客观真实的基础上,诗人对事物以适当的渲染和夸张,给人以丰富的想象,进而留下强烈而鲜明的印象。
  6 用数量词形成诗词,达到平中见奇的艺术效果。唐代诗人张祜的《宫词》一诗是这样写的:“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这是一首宫怨诗,全诗共二十字,用了四个数词。“三千里”是从空间着眼,写去家之远;“二十年”从时间下笔,写入宫之久。一个少女不幸被选入宫,与家人分离,与外界隔绝,失去亲人,失去自由,本来已够悲惨的了,何况家乡又在三千里之外,岁月已有二十年之长,她的命运是多么的悲惨!后两句“一声”写歌唱,“双泪”写泣下,“一”和“双”两个数词的运用,使人仿佛看到了在皇帝面前,诗中之人仿佛随着《何满子》的歌声而潸然泪下的凄苦样子。数词的运用使得这两句诗不仅高度概括了入宫多年女子的凄苦人生,而且增强了诗歌强烈的感染力。由此可见,以数量词入诗来写景状物,可使所写之景、所状之物更加鲜明生动;以数字入诗来叙事抒情,可使所叙之事、所抒之情更加感人。一首家喻户晓的诗这样写道:“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首诗用数量词、动词、名词组合在一起,让人们在琢磨数词之间的逻辑关系的同时,也合理地展开联想和想象,几笔就勾勒出一幅清新质朴的山村图,诗歌的意境自然展现在读者面前,真是妙趣横生。再如“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飞入芦花都不见”,一连串数词的使用,使诗情陡现,“一片”反复重现,描绘了雪花片片飘落、纷纷扬扬飞入芦花丛中的情景,把作者对雪花忘我的喜爱之情刻画得活灵活现。这些以数词为主形成的诗词,给人一种平中见奇的特殊效果。
  7 连用邻近的数词,铺陈内容,起突出强调作用。现代汉语中数字的连用一般表示约数或概数,而在古诗文中邻近数字的连用却可突出主旨,渲染意境。辛弃疾词《西江月》中有“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一句,七八颗星是稀稀拉拉寥落的疏星,两三点雨是轻轻点点微弱的小雨,几个邻近数词的运用使我们感到了夜色微雨中一种淡淡轻柔的美,充满了安静、详和的气氛和质朴山野的乡土气息,不但没给人留下单调乏味的感觉,反而增添了许多诗情画意。再如汉乐府《陌上桑》中,秦罗敷夸耀自己“夫婿”的话语就具有这个特点:“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四个数词相排列,其“夫婿”的年轻有为、春风得意足可知矣!还有《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自述遭遇时也有这样的句子:“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这里通过数词的铺陈,很好地塑造了刘兰芝的多才多艺和知书识礼的艺术形象,也充分表现了她的乖巧、惹人怜爱的性格。
  总之,数量词在表示数量功能方面往往给人以枯燥平淡、单调乏味的感觉,但一经诗人巧妙运用,便能使文句生辉,文韵醇厚。所以说汉语数量词在表达数量和次序以外,本身还蕴含了丰富的文化意义。特别是在文学作品中,数词往往都有一些举足轻重的作用,尤其是在讲究炼字炼句的古诗文中表现更加突出。一方面,在古诗文中数量词作为基本功能使用时可以使语言结构清晰,表意准确起到消极修辞的作用;另一方面,数量词在使用过程中被赋予了种种文化色彩,意义逐渐虚化,变得丰富多彩,把抽象思维范畴的数量词用于形象思维领域之中,其使用便更加广泛,可以构成对偶、对比、借代、夸张等多种辞格。这样它们在渲染气氛、描景状物、表情达意、说事明理等方面就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是我国古代作家在选用词语上的一大特色,也显示出了汉语数量词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奇妙的美学效果。这无论对于古诗文教学,还是阅读欣赏,以及现代诗文创作都有重要的借鉴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 于至堂:《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年版。
   [2] 易国杰、姜宝琦主编:《古代汉语》,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
   [3] 周仁旺:《古汉语中的“三”以及其他几个数词的特殊用法》,《论文选刊》(文科版·第二辑),1983年12月。
   [4] 陶文鹏:《数量词妙用 诗情画意浓》,《古典文学知识》,2009年第3期。
  
   作者简介:毕惠玲,女,1964—,黑龙江五常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汉语教学法、汉语语法与修辞,工作单位:哈尔滨科学技术职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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