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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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黑魆魆的木头盖子,一缸清洌的井水,明亮亮一片,闪烁着乡村的容颜。竹制的勺子扣到缸沿,像用乡音与童年伙伴打招呼,“嗡——嗡”,彼此回应着。没有自来水的年代,乡下人离不开水缸。在老家,水缸多半是粗陶制品,有半人高,缸口大到双手环抱,缸内有一层深褐色的釉,依稀照见人影。水缸由一抔土、一汪水,糅合成形,放置烈火中煅烧而成。它源于大地,朴实无华,像极了水缸边生活的老百姓;它踏踏实实地进入寻常人家,一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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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黑魆魆的木头盖子,一缸清洌的井水,明亮亮一片,闪烁着乡村的容颜。竹制的勺子扣到缸沿,像用乡音与童年伙伴打招呼,“嗡——嗡”,彼此回应着。
没有自来水的年代,乡下人离不开水缸。在老家,水缸多半是粗陶制品,有半人高,缸口大到双手环抱,缸内有一层深褐色的釉,依稀照见人影。水缸由一抔土、一汪水,糅合成形,放置烈火中煅烧而成。它源于大地,朴实无华,像极了水缸边生活的老百姓;它踏踏实实地进入寻常人家,一点一点梳理民间的烟火。
井为村庄积攒了一泓水,水缸为家人积攒了一汪水。淘米洗菜,煮茶酿酒,不论做哪样事,都得找水缸要去。渴了饿了找水缸,清洗洒扫也得找水缸。女人是厨房的主角,她们勤俭持家,也谙知“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她们在厨房忙前忙后地张罗,却总不忘对着水缸中的“镜子”,探头梳洗妆容或是整理衣冠。
中国人讲究“藏风聚财,得水为上”,水缸被誉为风水缸。村里每家每户都备有两口缸。一口水缸摆放在屋檐下,接盛屋顶上流下来的天上之水。另一口水缸与灶台为邻,一家老老少少的平常日子就从这里开始。每天早上,身强力壮的男人用结实的肩膀挑回一担担井水,倒入缸内。女人生火点燃灶膛,从水缸里取水烧饭。只要水缸里有水,灶膛里的火就不会熄,日子就不会停。水缸繁衍生息着一代代人,饱尝人间的酸甜苦辣,年深日久,它的身子慢慢陷入土中,仿佛成了一口小小的井,盛满清清浅浅的光阴。
小时候,水缸里的饮用水都是父亲挑来的。晨曦微露,父亲从门后拿起扁担到井边挑水。父亲把水挑回来后,我站在一旁,看着水从桶中倒入水缸,翻涌起碎玉般的白花,心里莫名地欢喜,直到水缸被父亲灌得满满的,方不舍地离去。每隔几日,父亲就挪动水缸,用刷子濯洗缸内,更换一次水。水缸里蓄满活泛的水,生活井然有序。水缸中的水与米相逢于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让干活的人们有使不完的劲。我们小孩子每次从外面玩累了回家,都要跑进厨房,抓起勺子,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嘴里的水就迫不及待地流入肚子里,疲乏与饥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到夏天,母亲喜欢将地里采摘的西瓜投入水缸,等到下午,她抱出西瓜,一刀切下去,到处溢出冰凉的气息。
厨房的水缸滋养着我们的身体,屋檐下的水缸却常年映照着日月星辰。幼时的我们爱时常趴在缸沿朝水中看天,百看不厌。水,洁尘去垢。乡村的景物经水一照,都变得澄明,色彩分明。湛蓝的天,雪白的云絮,清晰地显现在水缸之中。夏夜,月亮和星星悄没声地溜进水缸。我们屏息静气,伸出小手去抓,一抓,它们却酥酥地颤了颤,又跑上了天空。
腊月到了。这个时节家里需要水缸的地方太多了。母亲将采收回来的白菜、萝卜洗净,一层层叠入缸内,用鹅卵石压上,腌制咸菜。一缸白菜萝卜还未来得及吃完,年货又得备下。趁着晴天,母亲将缸里的白菜萝卜腾出来。年糕装进了水缸。家里燃起火红的铜炉,我们跑到水缸边,取出几条年糕,搁在炉上烘烤。火苗雀跃,年糕“滋滋”作响,满屋子荡漾起浓浓的香味。年糕烘烤至白色米浆上飞出油菜花的金黃色,便就着辣酱,嚼在嘴里,香脆可口,顿时将门外的寒冷驱赶了三分。我们坐在火炉旁,吃饱了眯眯眼,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温暖而舒服,美得不像是真的。
年底,家里杀年猪。肥硕的猪肉堆放在案板上,母亲眉头微蹙,又犯了愁。父亲端起茶缸,呷下一口酽茶,说道,多大的事,犯得着愁吗?家里再添置一口水缸就是了。
父亲的语气中透着兴奋,好像不是花钱买水缸,倒像是欢迎家里又添了一口新丁。
选自《江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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