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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军营里的饮食(续)
从罗伯特·李将军的薪资组成结构可以看出,在所有的津贴中,口粮津贴的金额最高,李将军一天的口粮津贴相当于正常标准的12份口粮。作为北弗吉尼亚军团的最高指挥官,如果连罗伯特·李将军也整天饿着肚子,那这仗也就没必要再打下去了。整日来回奔忙的指挥官需要吃饱吃好,胯下的战马也不能缺饲草燕麦。
罗伯特·李将军每个月32美元的饲料津贴是按照4匹马的标准来计算的。在战争的头两年,时常伴随罗伯特·李将军驰骋疆场的是“里士满”和“布朗·罗恩”这两匹马。而他最喜爱的坐骑是体型适中、全身呈铁灰色的“旅行者”。当“里士满”和“布朗·罗恩”由于身体原因无法继续为李将军效力时,马厩里又额外多预备几匹马作替补——生性温顺安静的母马“长腿露西”,以及体型大得有些过分的栗色马“埃阿斯”,它们也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儿草料。
南方叛军的冬季口粮供应量大幅度减少,不仅弄得“石墙旅”的官兵们怨声载道,叛军的其他部队也深受其害。即便是在战争结束近半个世纪之后,那个不堪回首的寒冬仍然让许多人心有余悸。弗吉尼亚州第21步兵团的约翰·沃什姆的回忆录中详细叙述了他作为“石墙旅”的一员在南北战争期间的亲身经历。对于自己在后来的战斗中左腿负伤致残,以至于日后只能与双拐为伴的遭遇,约翰·沃什姆倒是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哀怨,但是“石墙旅”在这个冬天陷入口粮短缺的窘境却让他念念不忘:“随着战争的继续,口粮越来越少,这几个月以来我们都没有收到足够的口粮。另外,从此以后,我们想吃到什么都只能是白日做梦。”
看到自己的部队时常陷入缺吃少穿的境地,罗伯特·李将军也伤透脑筋,为了争取后方的支援,他在1863年3月27日写信给南方邦联陆军部长詹姆斯·塞登求助,在信中竭力诉说南方军队当时所面临的困境:“18盎司(510g)的面粉,4盎司(113g)的培根或者其他品质很难恭维的肉,偶尔能补充一些大米、糖和糖蜜——部队里已经有相当多的人要靠这些不断缩水的口粮维持生存。”除了李将军所说的这些基本口粮,士兵们渴望已久的蔬菜、水果干也时有时无,数量更是少得可怜。士兵们原本每天都应该得到的1.6盎司(45g)大米也变成每3天才能发放一次,甚至连这种严重缩水的供应标准都无法得到稳定的保障,一旦出现任何意外,部队就得不到正常补给。


到1863年冬季时,南方叛军口粮短缺的状况依然没有改善的迹象,其中肉类的供应问题尤其引人关注,不仅数量上持续缩水,肉的品质也不断下降——瘦肉越来越少,肥肉却越来越多,后来士兵们得到的“肉类”几乎完全变成稍微带一点儿肉味的脂肪。这样的“肉”拿来熬油擦平底锅倒是挺合适,不过放进平底锅里煎的时间千万别太久,要不然最后锅里就只能剩下一点油渣。口粮里的粗玉米粉基本上还能保持供应,而糖和咖啡早就变成大家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
1863年3月,南方邦联弗吉尼亚第4志愿步兵团的泰德·巴克利每天还勉强能吃上两顿饭,到了1864年底,也就是战争最后一年的冬天,南方叛军的日常饮食供应情况变得更加糟糕。饥饿把士兵们变成了食量惊人的大肚汉,时常在不经意问就展示出自己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好胃口,洛克布里奇第1轻型炮兵连的爱德华·摩尔就亲眼见识过这样的情景:一位饥饿的士兵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自己应得的那份早餐,可还是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咬咬牙自掏腰包买了5块面包,转眼之间其中3块面包就进了肚子里。故事到这里仍然没有结束,这位很懂得善待自己的士兵显然还没吃饱,他随后又用自己的一块面包换些糖蜜,接着就把最后剩下的那块面包涂满糖蜜,狼吞虎咽地吃个干干净净,连一点渣都没掉地上。当南方叛军的后勤部门无力满足最基本的饮食需要时,士兵们也只能借助于自己日渐干瘪的钱包来安慰一下肚子了。爱德华·摩尔无可奈何地说:“在我们的口粮明显不够时,这也算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当然,必要的前提就是驻地附近要有像样的村镇,并且当地居民家里的产业和储藏室还没有遭到北方佬的洗劫,否则居民们在自身窘迫的情况下不可能有富余的东西卖给大家。通常情况下,南方叛军在自家地盘还能稍微顾点脸面,大多数人只要是兜里还有几个小钱,一时半会儿不会拉下脸来干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勾当。不过真要是被饥饿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果园、农庄乃至居民的储藏室都可能成为士兵们的目标,“觅食”(forage)也成为劫掠的一个委婉代名词。美国人倒是非常巧妙地用一句话来为自己开脱:“是战争把人变成了恶魔。”
北方佬的工农业实力雄厚,即便如此,联邦军队的士兵们想在冬季吃到蔬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发动叛乱的南方地区可没有北方佬这么财大气粗,他们能做到不让自己的士兵饿肚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新鲜蔬菜和水果干供应更是没多大指望,特别是在需要经常行军打仗的时期,基本上只能依靠士兵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为了调剂饮食、补充营养,南北双方都不介意自己的士兵到野地里搜寻浆果或者野果子,南方叛军对此尤为热衷。除了野果之外,叛军士兵们对于野菜也很有兴趣,在野菜的辨别品鉴方面也比北方军技高一筹,他们精于此道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军需部门无力解决新鲜蔬菜和水果供应的问题,士兵们只能通过四处“觅食”的方式补充营养。然而这种完全靠碰运气的方式也很不靠譜,在春暖花开草木繁茂的季节还能有所收获,到了万物萧瑟的寒冬时节就无济于事了。虽然本能驱使叛军士兵们尽力寻觅各种能吃的东西来补充营养,但是他们面临的缺乏各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的问题比联邦军队更为严重。罗伯特·李将军写给南方邦联陆军部长詹姆斯·塞登的信中提及口粮有些太少了,在冬季仅仅能够维持生存,难以满足人体对于维生素A、C、D、E、叶酸和钙的正常需求。此外,南方叛军在冬季摄入的维生素B12、钾、钠,甚至连脂肪也存在严重的不足。 1861年的感恩节并没有给联邦军队的士兵们带来多少喜庆的气息,毕竟这是美国内战爆发的头一年,仓促上阵的联邦政府被气势汹汹的南方叛军弄得有些手忙脚乱,而且感恩节此时还不是合众国的法定节日,因此给大家准备的饮食也是马马虎虎。
这一年的感恩节来临之际,鲁夫斯·道斯还只是威斯康星州第6志愿步兵团的一名上尉,他负责指挥的K连不要说传统的烤火鸡大餐了,连南瓜馅饼都没有见到,全连收到的只有20个夹肉馅饼,还不够人手一个。士兵们在自家已经过惯了有酒有肉的安逸日子,进入军营里突然见识到如此寒酸的感恩节“大餐”,这的确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到1862年冬天时,战争初期混乱的状态已经逐渐开始扭转,一部分联邦军队为感恩节预备的各种吃喝丰盛许多,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食品让威斯康星州第7志愿步兵团的士兵威廉·雷伊十分满意:头一道菜自然是感恩节大餐必不可少的传统美食烤火鸡,还有鸡肉、火腿、馅饼、蛋糕等美食。面对如此丰盛的大餐,士兵们都忙着放开肚子大吃大喝,连那些平日里不大好伺候的老兵们也乐得眉开眼笑,眼下可没人再嘟嘟嚷嚷挑肥拣瘦了,赶紧把嘴巴塞满才对得起这么难得的盛宴!

密歇根州第24志愿步兵团同样属于波托马克军团的“铁旅”,只不过该团的一些士兵在1862年的圣诞节可没见到什么像样的吃喝。B连的约翰·帕丁顿尤其觉得委屈,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店员,在密歇根州特伦顿镇过着宁静和谐的生活:家里刚刚换了一套周围绿树环绕的大房子,妻子莎拉在6月11日为他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取名为玛丽亚。初为人父的约翰·帕丁顿沉浸在喜悦之中,可是他陪伴妻子和女儿还不到3个月就被迫参军入伍。帕丁顿在军营里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毫无喜庆欢乐的气氛,根据他留给妻子的信里所说,这个圣诞节晚餐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米饭和一汤匙糖蜜。那可真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往常的晚餐也只有硬饼干和咖啡。”可怜的帕丁顿在军营里的第一个圣诞节就这么冷冷清清地过去了,军营里的艰辛生活和战场上的恐怖景象把思念亲人的帕丁顿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话痨,一有时间就写信给妻子讲述自己离家之后的喜怒哀乐。不过,帕丁顿的妻子再也不用为丈夫在军营里的第二个圣诞节能否过好担心了,在帕丁顿从军的第二年,也就是1863年7月的葛底斯堡战役结束后,他的妻子莎拉收到了一封随军牧师的来信:帕丁顿死了,没人知道他埋在什么地方……
南方地区策动叛乱蓄谋已久,各方面也有所准备,因此叛军在战争的头一年吃得倒是不算太差,杰克逊和他的“石墙旅”在1861年圣诞节能吃到烤火鸡、香肠、蛋糕和水果之类的美食。不过战争的天平终究还是会倒向占据优势的一方,而节日丰盛的餐桌也只有具备压倒性优势的北方佬才能长期维持。1864年秋季,联邦军队在各地区已经捷报频传,担任密西西比军区司令的谢尔曼少将率领10万大军在东南地区势如破竹,于9月2日攻克了佐治亚州首府,同时也是南方重要的工业中心亚特兰大,极大地打击了叛乱地区的军事潜力。经过两个多月的休整之后,谢尔曼少将又率领6万2千余人离开亚特兰大,展开一场更加肆无忌惮的破坏行动,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向海洋进军”。从11月15日开始出发,直到12月21日占领佐治亚州东南部的港口城市萨凡纳,谢尔曼的大军分为左右两翼,一路上烧杀抢掠、过河拆桥、偷鸡摸狗……把佐治亚州中部地区弄得一片狼藉。根据谢尔曼少将11月9日发布的一条战场特许令,他的手下得以放心大胆地自由“觅食”,每个旅的指挥官都组织一个合法的抢劫团伙来搜集所需的各种物资,以便为自己的部下储备至少10天的口粮。得到许可的“觅食者”们四处奔走,搜掠自己能见到的一切,所到之处如同蝗虫过境。根据谢尔曼自己的统计,他的军队搜罗了至少5000匹马、4000头骡子和13000头牛,同时还抢来超过950万磅(430.9万千克)玉米和1050万磅(476.3万千克)牲畜饲料。谢尔曼的疯狂破坏使得南方失去了一个主要的粮食供应地——佐治亚一个州生产的粮食,不仅足够本州的民众和军队吃,而且可以供养整个弗吉尼亚军团。东部战场上的格兰特将军和他的波托马克军团同样高歌猛进,把南方叛军的主力北弗吉尼亚军团死死地困在了彼得斯堡要塞,双方虽然陷入胶着状态,但是战争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北方,联邦政府的胜利已经指日可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