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语(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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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山夜语
  好好睡吧,孩子。巴山夜雨又涨满了秋天的池塘。
  道路与桥梁亦如松动的牙齿,已咬不住时光;老树的根须也抓不住山体的流向。
  而昏黄的灯晕,把妈妈的影子往事一样推到墙上,然后摇曳着雨丝的窗帘儿,向外窥望。
  你爸爸在远方,骑着摩托车给年轻人快递时尚;
  坚硬的笑容,同路旁的法桐树叶子一起,飘落满地辉煌。
  好好睡吧,我的孩子。雨水填满了夜的所有角落。
  妈妈怀抱的温暖与气息在淡去,像老屋烟熏的味道只是你身份的底色;
  条条雨线丈量着山村与城市的距离,那是你长长的命运线。
  而那里的广厦已屏蔽了风雨,落地玻璃窗與高高的台阶光洁熠熠。
  你爸爸在那里,骑着摩托车将外卖送到现代生活的细处;
  夜本来没有多少分量,是你入眠的鼻息,羽毛一样编成他的翅羽。
  好好睡吧,我可爱的孩子。季节已涨满了河床。
  秋虫的嘶鸣对淅沥的追问闪烁其辞,阴雾中山道的走向亦语焉不详,锈蚀的铁轨依然当当敲亮漏雨教室的晨光。
  瑟缩不已的枝头挂满雨珠,是另一种文字在书写天地。
  而泱泱秋水,是所有的目光汇成的瞩望。
  你爸爸的远方,摩托车骑乘着大街小巷;
  翻拣城市遗弃的光色,为你拼贴未来的梦想……
  姑苏的雨
  江南的雨,无骨。
  是从苏州古城的夜开始下的,那里的墨汁在浓淡之间濡染着岁月。
  温润着粉墙黛瓦,加柳丝和苔藓的绿;
  温润着小桥、栈廊、棱窗,还有小姑娘的目光,软软的,香樟树的影子一样,罩着小船儿缓缓而去的涟漪。
  水洼圈圈点点地将裙角、膝盖与凉鞋囊括了进去,还有男孩儿的胶皮鞋调皮地将笑声溅起在小姑娘的心里。
  檐头草心事一样冒出瓦楞的缝隙,檐下的每一只水滴,都是汪汪的眼睛,溜溜地注视着临岸的石基。
  门面大开的日杂店,高高柜面上的老酒坛子装满了女儿红,却闷声不语;
  竹篓与斗笠却将一湖风光挂在了油漆剥落的木板墙上,做生活的标本。
  提梁壶里的茶泡了没有多久,喁喁的媒妁之言还残留在四壁。
  那些竹椅也还在廊下,与阿婆手上的菜豆一起,品咂脚步走去的距离。
  江南的雨,无骨。
  走过岁月
  背着书包,从日子里走过。
  前面操场和一排砖墙房子上,红色大字比人还高。那是军队曾驻过的地方。
  杨树哗啦啦掉落叶片,像排着队伍唱出的歌声一样响亮地唱掉了一些时光。
  秋天就这样掉落在地上,被你踩着走过。
  风从北边伸过来,抖动得窗子上的塑料纸哗啦啦响。
  炉子和烟筒把冬天装饰得很狭窄,将胶皮鞋与袜子的气味儿压缩在床下,与木柴在一起。
  暖意从墙缝里挤出,让早晨凛冽地蹲守在没有睡醒的门外。
  生锈的铃铛摇响街巷摇响每户门轴,人力垃圾车装载着城市彻夜的余烬。
  你背着书包,从冬天的门前走过。踢着一块调皮的石头,开裂的鞋子没有掩饰脚趾的窥测。
  当旗帜插上了楼顶的时候,瓦片与课本飞扬如猎枪打散的雁阵,纷纷披落在激情的广场……
  背包与脸盆组合成一种广阔走出窄巷,一只幼儿掉的鞋子挂在巷口的电线杆上。
  学会与原野的每一棵草还有沙粒讲和的时候,总是把麦子与妻子把火炕与火坑弄混的知青,憔悴的春风一样挂在沙柳枝上。
  而童年的窗下,母亲的白发从咸菜缸里缓缓抬起,早晨也从浑浊的巷口缓缓地回来,且溅起层层尘埃……
  打过老师握过锄头摸过老姑娘干瘪乳房的手,操起锉刀,老虎钳上的日子变得迟钝而沧桑;提着包从传达室门前走过的尊严,最终还是摆在夜市的摊子上。
  点一支香烟,就像当年在田间地头咬着旱烟袋歇息一样,让思虑的烟霭呈现生活的真实形状。
  从资本家的落地窗里抄没来的黑胶唱片,几经波折却依然旋流着高贵的品质;
  而过街通道的台阶与车水马龙的左岸或者右岸一样,不会再有攀升的可能;
  甚至都不会改变一碗街头馄饨的滋味儿,
  甚至到不了一杯咖啡的高度……
  一条阳光下的旧床单,包括了生命所有的秘笈。
  回不去了。
  没有你,第二故乡滥情的天边,已将往日的青春遗忘。
  斑驳无色的门板关闭了往日集市的繁华。
  双眸秋水一样的村姑,已陈旧为留守的门锁与合页上锈蚀的哀伤,
  酿作独酌的夕晖与绿皮火车单调的节奏属于你。
  雨滴蝌蚪一样在污浊的窗玻璃上打开季节,泥泞的水洼踏过了千万只足迹。
  还剩了什么,檐角的风声还是窗外的咸菜缸?
  甚至出门不必左拐了,巷口与电线杆已经不在,以及上面挂着的幼儿掉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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