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青春?小卷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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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生活中常常充满变数,在我人生低谷时,美丽的小卷毛突然出现,仿佛突然间云开雾散,在我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使我感受到了生活中美好的另一面。矿山阳气太重,受其影响,我也变得刚强有余,韧性不够,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她们的阴柔之美,滋润了我的阳刚之气,使我变得不那么浮躁了。
  俗话说,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跟着矿工能喝酒,跟着姑娘会唱歌。我到矿山后为了摆脱书生气,常与一些老矿工喝酒聊天。虚心接受再教育的结果,使我从一个文雅少年,几乎完全变成了开口不离脏和烂。但与小卷毛这些年轻姑娘在一起,说话不能带脏字,举止要文明,潜移默化,使我又逐渐找回了从前的自己。
  小卷毛她们是文革中的小学生,虽然阴错阳差的上了技校,应该也算高中生了,但实际掌握的知识有限,矿山较封闭,求知面窄。她们初出校门,天真纯朴,求知欲强,我能说会道,在一定程度上,开阔了她们的眼界,增长了她们的见识,满足了她们对知识的渴求。她们天真无邪,也使我的心灵得到了净化和升华。
  愉快的相处,异性之间的相互吸引,使我们的关系迅速升温,由生到熟,无拘无束,用她们的话说,我这个人虽然长得不咋的,但有才能无坏心,跟我相处十分愉快。只要一有时间,她们就会约我一起吹牛聊天,打扑克,玩游戏。
  我争强好胜,命中带个赌字,打扑克,玩游戏,不带点刺激和惩罚,宁可睡大觉。女孩子心软,犟不过我,只能由我说了算。与她们打扑克,先是抹牙膏,贴纸条,几番搏斗下来,一公三母,全部变成了大白脸和吊死鬼。她们是妙龄少女,如花似玉,一下子变成了丑八怪,虽然开心好笑,但心里并不乐意。她们喜欢臭美,宁可皮肉受苦,也不愿损害光辉形象。于是变个花样,惩罚变成了刮鼻子,揪耳朵,弹脑包三选一,耍赖是小狗,地下爬三圈。不知怎么搞的,与她们在一起不管是打扑克,下跳棋,猜单双,我总是胜多输少,明显占了不少便宜。胜负是小事,开心就好,但她们并不是傻子,哪能让我只占便宜不吃亏。
  这一天,我刚下班回来,就被她们三个堵在路上,邀我去玩一种新游戏。我说身上脏,怎么去?她们说:“你这个人本来就不讲究。猪八戒戴方巾,装什么圣人。走吧,我们不嫌弃你脏。”我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顺着她们的话说:“你们不嫌我脏,我也不嫌你们干净,走就走,谁怕谁。”
  一进宿舍,我就發现有点不对头。这三个死丫头,互相使个眼色,一致邀请我玩花绷绷,这种游戏,是小女孩用橡皮筋绕在手上变幻花样,我一个大男人,搞不来这种名堂。她们全都绷着脸,异口同声地说:“你不会玩可以教你,爱玩不玩随你的便,你今天不玩,以后也就别进这道门了。”这是明显的威胁,半真半假,极具杀伤力。算了,吃得亏,才在得拢一堆,大不了硬着头皮当一回猪头。
  那一天,我一败再败,这三个死丫头采用车轮战术,对我又刮鼻子又揪耳朵,笑得像鸭子叫,嘎嘎嘎嘎嘎。她们开心了,我却有点不乐意了。正当我要翻脸走人的时候,小卷毛察颜观色,立刻打圆场说换个玩法。由她和我单挑包剪锤,并说她第一次出的是剪子,我知道她不会骗我,结果当然是她输了。我十分清楚,这次的花绷绷,一定是她想出来的坏主意,因为在这三个姑娘中,她人小鬼大,脑子特别灵。一报还一报,我一定要教训她一下。于是我咬牙切齿地说:“先输不如后赢,小卷毛,你死定了,这一次,我要让你记得一辈子。”
  说完后,我用力在她脑门上来了一个脆响的粟子爆。姑娘家皮薄肉嫩,一个粟子爆砸下去,立刻肿起一个小肉包。小卷毛“哎哟”一声,用手揉起了脑门。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不动声色地说:“再来一次,这次我仍然出剪子。”
  这一次,我上当了,她没有输。我伸长脖子等待脑门开花,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小牛哥,算你狠,但我会让你不好意思的。”说完后,她用手指在我脑门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这事就算完了。
  这个死丫头,太会收拾人了。她深知我服软不服硬,以柔克刚。一下子击中了我心中最软弱的地方,弄得我真的不好意思了。从那以后,那些带惩罚性的游戏,渐渐淡出了我们之间的交往。
  爱玩爱笑是所有女孩子的天性,她们三个各有各的个性,小张性格开朗,热情大方;小李性格内向,温和善良;小卷毛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她们认同我也是一个没有心计的人,和我交往,从不设防,有什么说什么。有一次,她们竟约我打眼仗,结果我是一胜二负以失败告终。
  与小张的目光对视,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热情奔放,火辣辣的,盯得我鼻尖发痒,很快败下阵来。小李的目光温柔似水,我紧盯了一会儿,竟然发现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脸蛋开始羞怯地泛红,她垂下了眼帘,不敢与我对视。小卷毛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双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小牛哥,你不是我的对手,快认输吧!她的目光清澈似水,仿佛能照出你的影子,猜透你的心思。我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睛,输了。
  当然,有时候我和她们也会发生一些争执。小张和小李很不赞同我对矿山的一些看法。她们认为我太矫情,不知足。她们说:“周总理视察安源时说过,矿工是祖国的大儿子,各种待遇必须从优。”当时,许多地表工干了十多年只是个二级工。当矿工一下井就是三级工,加上井下津贴,收入可观。糖、酒、肉食加倍供应,井下保健,天天有肉。一人下井,足够养活一家四五口人。你说昆明好,有本事你就直接调昆明,没本事就应该在矿山好好干。
  她们说我是个聪明人,懂技术,能写会画,只要好好干,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不要像现在这样,斜刁烟,歪戴帽,像个流阿强一样。这两个死丫头,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我与她们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毫不退让。我说矿山工伤多,会死人,她们说哪里不死人,吃饭都会噎死人,只要注意点安全,就不会死到你头上。我无言以对,只好强词夺理,以话对话,“斜刁烟,歪戴帽怎么了,那是我的风格,帽子歪歪戴,媳妇来得快!”
  她们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接着说:“呸!呸!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种特别不要脸的,像你这种斜皮二武的讨厌鬼,只配去找一只老母猪。”   我被她们嘲弄了一番,心有不甘。我脑筋转得快,略一思索,转守为攻。“你们不要得意,只要我愿意,明天就可以领一个辣妹子来戳你们的眼睛。”
  那时候,城乡差别很大,矿工工作虽然艰苦,但每个月的粮食定量绰绰有余。天灾人祸使四川农村民不聊生,许多川妹子为了生存,拉帮结伙地往矿山嫁。一些三四十岁的单身矿工,只要愿拿出二百块钱的安家费,就可以娶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天府之国,美女众多,像我这种青头小伙,找个俏生生的川妹子易如反掌,手到擒来。
  我这么一说,她们就不吭声了。这次争论使我明白了两点。第一点,她们并不希望我去找一个农村的川妹子。第二点,她们是矿山的第二代,生在矿山,长在矿山,对矿山有深厚的感情。玩笑可以乱开,底线不能突破,再穷辩下去,只会伤害她们的自尊心。但使我感到奇怪的是,小卷毛在这种时候,总是在旁边偷着乐,跟着笑,始终保持中立,从不偏向任何一方。
  好奇心使我想要追根问底。在一次单独相处时,我提出了疑问。她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我和她的目光友好地对视着,谁也不吭声。这时,我突然发现,她那双清亮亮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在我的注视下,她又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你真想知道原因吗?”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长舒了一口气,像作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神色凝重地说:“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小张她们快下班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白石岩去,那里无人干扰。”
  白石岩居高临下,乱石丛生,视野开阔,山风阵阵。我们选了一个背风的地方,面对面地坐下。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小牛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痛苦有许多种,不知何为最。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她似乎也不需要我回答,有些伤感地说:“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自己心中的苦楚,不知去向谁人诉说。”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线条明朗,整天嘻嘻哈哈的姑娘,心中竟然也有许多的无奈。
  这是一次讲述者与倾听者之间的心灵对话。我默默地听,她动情地讲。心里的防线一打开,这个姑娘的一肚子苦水全都倾泻了出来。
  她的爹妈都是南下干部,开矿元老。如今,爸爸戴着黑袖套在井下推矿车,妈妈戴着白袖套在选厂扫厕所。技校分班,成绩优秀者可自选专业。小卷毛的成绩不错,但被剥夺了自选资格,成了采矿班的学生。女娃娃下井采矿,天方夜谭。可怜的小女孩,过早地体验了世态炎凉。生活的艰辛,人心的险恶,前途的暗淡,像层层乌云压抑在她的心里,有苦无处诉,只能强颜欢笑。说到伤心处,她的眼里充盈着泪水,但她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
  我安慰道:“你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只要哭出来了,你心里就会好受些。”
  她看了看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说道:“谢谢你,我不哭,现在我心里舒畅多了。”
  她擦了擦眼睛,突然一下子站起来,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我不哭,我坚决不哭,我要笑着面对人生。让那些希望我哭的人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在她讲述的时候,我一直在静静地听。表面虽然镇定,内心却在翻江倒海,感同身受。我肚子里也有许多的苦楚和郁闷。于是角色转换,倾听者变成了倾述者。我和她分别从异性的角度,互相宽慰彼此的心灵。在我倒苦水的时候,她也是一声不吭地望着我,目光温柔似水。我讲完后,心中的郁闷一吐而快,身心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愉悦。我有一种预感,与小卷毛的肝胆相照,将会使我的生活发生新的变化。
  在白石岩的顶峰,我们登高远望,蓝天白云,群山巍巍,山风迎而扑来,带来了野花的芬芳。松涛阵阵,好像在唱着一首壮美的歌。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矿山的景色,竟然如此壮美,丰富多彩。
  与美丽相伴,本身就是一种幸福。白石岩之行,一下子拉近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和她在一起时,总感到身心愉悦,无拘无束,畅快淋漓。她的确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许多人都说她是矿山第一美女。她从不用什么化妆品,总是素面朝天,就像一朵深山里的鲜花,开得自然清纯,充满活力。她的笑点很低,嘴角永远往上扬,一句小玩笑,就可以没心没肺地笑个不停。快乐和欢笑是可以分享的,和她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童年,身心感到无比的舒畅。每天拖着疲惫的步伐,从黑暗的矿井中出来,突然看见一个美丽的姑娘对你甜甜的笑,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也许,生活本身就是一首诗,平仄起伏韵味长。
  有这么几天,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平时,她总是笑着和我说话,目光平视,有什么说什么。但现在的目光却有些凝重,似乎有话要说,但总是欲言又止。这太不像她的风格了。人一反常必有事,我忍不住了,直接挑明說:“死丫头,有什么事直说,不要躲躲闪闪的,太不够哥们了。”
  她脸微微一红,有点不好意思。但仍然绕着弯子说:“小牛哥,你真懂我,我的确有一件事想求你,不知你答不答应。”
  我说:“什么事,你说。”
  她狡黠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下了个套让我钻,“你答应了我才说。”
  我望了她一眼,心里想,她总不会叫我去杀人吧。于是表态道,“好,我答应你,说。”
  她告诉我,她从小喜欢文学,几乎读遍了家里的藏书。前几年家被抄了,所有的书都被没收了。那时,《青春之歌》这本书,她刚读了一半,现在非常渴望找到它。
  这事有点难办。她是个明白人,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迟疑再三,方才开口。但我却十分干脆地说:“小事一桩,三天后来拿书。”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小卷毛走后,我的心情很不平静。借书这事责任重大,非同小可,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当时,《青春之歌》被列为禁书,世面上根本找不到这本书。但鸡有鸡路,鸭有鸭路,读书人嗜书如命,哪能说交就交,说烧就烧。在冶金工校的同学之间,一直存在着一条秘密的地下图书通道。许多中外名著,古代诗词,被不少同学私藏下来,在暗中互通有无,但严禁外借。小卷毛开了口,我对她信得过,所以冒险破例。当时,我打听了一下,里士矿没有这本书,另一座矿山有,但持书人只换不借。我只好请了两天假,背上我的藏书,步行三十多公里赶到了三家厂矿。真是美人动动嘴,痴汉跑断腿,为了小卷毛一句话,我傻呼呼地跑成了罗圈腿。   三天后,按照约定地点,像地下工作者传递情报一样,我把书递给了她。
  她忍住惊喜接过书,迅速往胸部一藏,对我深深鞠了一个躬,然后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只见她突然转过身来,快步跑到我的面前,用手扶住我的脑袋,用嘴唇在我额头上很响地亲了一下,说了一声,谢谢你,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这是我第一次被一个年轻姑娘亲吻,但我心静如水,既没有小激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走后,我觉得额头有点痒,就用手揉了揉。
  小卷毛在我眼里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天生卷发,个子高挑,线条明快,使她美得洋气,浑身焕发出吉普赛女郎特有的气质和韵味。但在我心里,她仍然是那个活泼可爱的邻家女孩。她情不自禁地那么一吻,所表答的是什么意思,我懂她也懂。和她在一起,有时候真有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
  人不是美就可爱,而是可爱才美。她是个自重自爱的姑娘,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搭讪,但对我却格外尊重和热情,视为兄长。和她在一起时无拘无束,畅快淋漓。她长得很博眼球,常常会引来一些异样的目光,对此,她有点烦,竟然问我怎么办?怎么办,凉拌,冷处理。管天管地管手管脚,没听说能管住别人不准看。对此,我只能一笑置之。笑过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也喜欢盯着你看,你烦不烦?”她见我一本正经,急忙说:“小牛哥,你别多心,我不是说你,我们是哥们,和你在一起我十分高兴。”
  她继续解释说,你眼里放出的是白光,温和平静,安详稳重,无杂念,使人感到舒服。而有的人眼里放出的是蓝光,险森森的,贪婪而邪恶,像一只要扑过来的狼。使她感到十分厌恶。在她解释时,我一直正视着她,在她眼里,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心中一下子释然了。
  话说回来,自从借了《青春之歌》,走私通道一打开,她就得寸进尺,不断提出更多要求。她求知欲强,像逼命一样,盯住我不放。她如饥似渴,不断求索,我忙于应付,四处奔波。几个月下来,许多中外名著,诗词小说,一本接一本地传到了她的手上。相同的爱好,使我们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互相交流也上了一个层次。打闹嬉戏少了,反而觉得更亲近了。她对普希金、李白、李清照的诗特别推崇,不少诗段背诵如流。对我的一些打油诗也是赞不绝口,这使我十分高兴,将她视为知己。
  有时候,我们也会在一起分析当前的现状,探讨今后的出路。她是个悟性很高的人,天生的乐天派。对未来形势的发展,远比我乐观。她劝我既来之,则安之。再苦再累,也不能丢了专业知识。多次叮嘱我下井一定要注意安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不出工伤事故,好好地活着,总会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我对她坦诚相待,她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总想为我做点什么。她曾提出要为我洗衣服,被我拒绝了。她又邀我到她家去玩,我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我不去,你妈恶得很,我不想见她。”她母亲对她管得过于严苛,根本不允许她谈恋爱,更不允许她带任何一个异性到家,男女之间,有些事说不清楚,我不想添这个乱。这一天,不知是她自己心血来潮,还是受人所托,竟然想为我牵红线,当红娘。
  那时候,技校招生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解决矿山子女的就业问题。因此,同学之间年龄差距较大,小卷毛当时还未满十六岁,连谈恋爱的资格都没有。但小张和小李的年龄比她大,谈婚论嫁正当年。大姑娘做媒,闲吃萝卜淡操心。当时,因为她发育早,这朵花提前开放,许多人不知她尚未成年,被她的美貌吸引,对她展开攻势,是人不是人都来凑热闹,她被追得鸡飞狗跳,烦心事一堆。竟然还有心肠来管我的闲事,真是难为她了。她对我说,小张和小李都对我很有好感,不知我中意谁,她可以帮忙拉皮条。
  见我不置可否,她又一本正经地向我介绍了小张和小李的各种情况,并有所侧重。从家庭背景,个人性格各方面来看,她觉得羞答答的小李更适合我。如果我有意,她可以成人之美,去当说客把话挑明。当时,我人在矿山,心在昆明,尽管昆明已经开除了我,但我仍然火烧芭蕉心不死,根本就没有在矿山安家立业的打算。我承认小张和小李都是不错的姑娘,不愁嫁。但我好高骛远,根本就不想在矿山干一辈子。
  我对她表态说:“谢谢你的好心,但我谁都不想找。”当时,我真想逗弄她一下,对她说要是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但她当时十分诚恳认真,一副办正事的样子,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所以我没有节外生枝。此事不了了之,她所想牵的那根红线,最终无果。后来我才知道,矿山女工较少,她们那一批技校女生是矿山的抢手货,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就是我们那一批从昆明来的中专生。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缘分不到,好事難成。事情总是一码归一码,对她的那份好心,我一直难忘,至今仍心存感激。几年以后,我观念转变,脚踏实地,回想当初,虽然无怨无悔,但也有所感叹。当年我真是个死脑筋,一根筋,七窍通了六窍,只有一窍不通。当我懂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姑娘们都已出嫁了。
  当然,后来我找的媳妇也挺不错,但为了追到这个山区小学的一枝花,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皮鞋都跑烂了几双,才最终修成正果。怎么说呢?婚姻本是天注定,无怨无悔是青春。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小卷毛她们实习期满,离开矿山回校等待分配,分到何处,不得而知。小卷毛离开矿山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没赶上去送她。我们就像一趟列车上的旅伴,她到站下车,我继续前行。三个月后,我被调到起步郞矿,支援新矿建设。从此与她完全断了联系。
  伍
  与小卷毛分别后,我心忐忑,若有所失。冷静一想,我和她之间,既无山盟海誓,也无临别赠言,人生旅伴,到站下车,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和她连半毛钱的暧昧关系都没有,理应人走茶凉,无牵无挂。但我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那种感觉像雾像雨又像风,抓又抓不住,放又放不下。不思量,自难忘,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小卷毛曾经告诉过我,她父亲曾叮嘱她:“一个人活在世上,永远都要自尊自爱,笑对人生。把困苦的生活,活出诗意,把薄情世界,活出深情。在艰难困苦中,决不能自暴自弃,越是逆境,越要振作,活得有滋有味,这才叫本事。”   她的这一段话,一直铭刻在我心里,成了我人生的座右铭。
  树移居死,人移居活,重新到了一座新矿山,我旧貌换新颜,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昆明是回不去了,一个人不能总是生活在幻想中。我以一种务实的态度,积极投入矿山建设。在矿山掘进遇到难关时,我毛遂自荐,放下施工员的架子,主动担任掘进队长。奋战措施井,打出了名气,成了掘进标兵,技术能手。七十年代末,国家开始涨工资,每次涨工资的比例都不高,但我因表现出色,在两年中连续晋级,成了矿山最年轻的五级工。在业余时间,我认真研究矿山井下各种安全事故的起因和预防措施。最初的出发点是确保自己和队友们的安全。随着研究的深入,我的认知水平,竟然达到了较高水准。
  机会从来都是给事先努力的人准备的。时机一成熟,我连放响炮,所写的文章。《炮烟中毒及其预防》《应用科学管理,搞好安全工作》双双获奖。过些日子,我所执笔的《起步郎矿井下安全生产标准化作业办法》又在云南省有色矿山进行推广应用。那几年,我连连获奖,名声鹊起,矮子爬楼梯,步步登高。当了矿长后,我所管理的矿山,工伤事故大幅减少,创造了五年无工亡,七年无炮烟中毒的好成绩。成了云南铜业安全生产的一面旗帜。
  与小卷毛分别后,联系完全中断了。多年以后,在一次表彰大会上,我偶遇她的同学小张。当时我和小张都已人过中年,事业有成,各自成家。聊起当年往事,依然记忆如新,热情不减。我向她打听小卷毛的消息,她告诉我,她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她后来上过电大,分到大姚铜矿。改革开放后下海经商,在昆明当了几年毛线西施,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结婚后移居加拿大,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当时正值深秋,从窗外抬眼望去,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枫树正在迎风摇摆,枫叶被吹得四处飘落。触景生情,许多往事涌上心头,今生今世,恐难再见面了。对此我写了一首题为《枫叶》的诗,算是了此心结:“秋风起,枫叶惹思绪 /不想说再见,不得不再见 /从此天涯海角,不知何时再见 /你带走了春天的歌,给我留下了秋天的叶 /这是一片心形的红叶,似乎代表了许多 /时间过去了许多,岁月冲淡了许多 /那片飘落的红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初那份淡淡的情愫,却永远存留在心中。”
  回顾往事,我的经历坎坎坷坷,虽无大的造化,但也活得有滋有味。人的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有的人很快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有的人却永远铭刻在心。自从与小卷毛分别后,我进入了人生的奋斗期。不管与任何人相处,很难再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世态炎凉,你不防他,他防着你,只能互相客套,可交友难交心。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职场上的明争暗斗,情场上的斤斤计较,开始一步一步地进入我的生活。我变得成熟了,老练了,但却永远失去了年轻时的无拘无束。世界上有些年轻时并未察觉的东西,只有经过岁月的沉淀,才会像金子一样重现光芒。这就是美好的青春,纯真的友谊。
  小卷毛这个邻家小妹,优点颇多。她身在矿山,心存远方,像一只正在成长中的候鸟,时刻准备飞上蓝天。她大大咧咧而不失端庄,性格开朗而不缺温柔,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异性朋友。多年来,小卷毛在我心中一直占据着一个重要位置。虽然几十年没有联系,但却始终没有忘记。在我年少的时候,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到我的身旁,给我带来了许多的快乐。在我人生低谷,自暴自弃的时候,又是她像春风一样,驱散了我胸中的郁闷,使我端正了人生的态度。良师益友,受益终身,红颜知己,照亮人生。在漫长的一生中,我和她相处的时段并不长,但却是最快乐,最幸福的时段。我和她之间,不存在恋爱关系。哥们义重,兄弟情深,不是恋爱胜似恋爱。这是一个多好的姑娘啊,美丽大方,善解人意,对我完全信任,为了诗和远方,为了梦中的橄榄树,她一直视我为兄长,我也一直视她为邻家小妹。
  青春啊,美好的青春,当情欲还没有冒头,纯真的友谊主宰一切时,所有相处的时段,全都充满了温馨和幸福。我和她相交甚密,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互相欣赏,都不以占有为目的,只以真诚为前提。相处随便,打闹随意,但从不暧昧。坦坦荡荡,亲密而不越分寸。因相知而相惜,就像两只抱团取暖的刺猬,知进退,懂分寸,只添香,不添乱。在疲惫的人生旅途中,以异性的角度,互相抚慰彼此的心灵,共享青春带来的快乐。
  适可而止是人生的最高境界。话到知心处,酒到微醉时。世界上有些东西,不要总想着得到,也许得不到更好,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作为长久的回味,那也是一种幸福。小卷毛在我的天空中,永远是一道亮丽的彩虹。星星点灯,照亮了我的人生。她的光鲜亮丽,给了我一种美的享受,她对待人生的豁达态度,给了我生活的启示。与一个没有心计,对你完全信任,心地善良的人在一起相处,你的心灵将会得到净化。
  人生苦短,往事难忘。人到一定的年龄,常常会想记的记不住,想忘的忘不掉。怎么说呢?有缺憾才是人生,不完美才使人留恋。用现在的话来說,我曾是她的男闺蜜,她是我的红颜知己。漫漫人生路,知己有几人?特别是异性知己,更是可遇不可求。感谢上苍,让我在年轻的时候,与这个美丽的姑娘相遇相知,猩猩相惜,共渡了一段患难中美好的时光。
  责任编辑 李小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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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赵枝出嫁定在冬天。娘说,你是老大,弟妹还小,能帮衬一点是一点,别怪娘。赵枝把脸别过一边,一遍一遍拿手在衬衣下摆上绞,一片红霞也从额头浸到了脖子。不怪娘的。赵枝声音轻飘飘的,像极经风车筛选过的瘪稻壳,一点力气没有,全靠娘引着,娘说是便是了。  出嫁的前几天,娘每晚守着赵枝。娘说,嫁出去不等于在家里,要勤快,要知进退,要体贴,最好是早点带孩子……娘说,这些都是做女人的本分,你该懂了,赵枝在旁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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荘垂明,(1941-2001),菲律宾土生土长,毕业于菲律宾中正学院师专。年方20时,即领导创办“自由诗社”,后与社友月曲了及蓝菱三人的作品一起选入1995年台北出版的“新诗三百首”(五四运动以来最佳诗选)。诗作多为去国怀乡之作,可比唐代边塞诗。  花樹  花树若是不开花  不妨每天抽些时间  坐下来跟它谈话  花树听了话  自然就会开花  开什么颜色的花  全看你讲什么话  哈罗鲸鱼  海边有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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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原籍福建南安,1944年生于菲律宾,曾任耕园文艺主编。千岛诗社创始人之一,曾任千岛诗刊主编,有菲华第一编之称。  水的传奇  一滴水  从天上掉下来是雨水  流到河里是河水  蓄在水库  放出来的却是自来水  兄弟啊兄弟  你水滴般地流  到大陆被称为番客  入了菲律宾籍的  却被看做中国人  泪水啊泪水  你是泪还是水  冰淇淋的另类  在饮冰室  你随着音乐踏出了节拍  在泥流中  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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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立马挂断了电话。我决定去看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之后,我来到了车站。她目前应该最不希望看到我,但是我必须去看她一眼。在等车的时候,我回顾了一下我和她交往的种种经历,心中充满了疑问。我认为,等我见到了她,她的表情及目光将会解开我所有的疑问。  我登上了一辆中型巴士,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古怪的男子。他向我出示了一款古怪的怀表。我清楚地看到,在某个令人防不胜防的瞬间,这表的秒针会突然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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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礼赞  ——纪念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诗歌特辑  走向辉煌(组诗)  苏然  南湖红船扬梦帆  100年漫漫征程,嘉兴南湖  那条红船上的火炬  点燃百年中国梦的风帆  美好的愿望,不懈的追求  崇高的理想,坚定的信念  所有承载中华儿女的美好梦想  都从南湖红船扬帆起航  驶向长城内外  驶向大江南北  驶进中国革命的滚滚浪潮  毛泽东、邓小平、习近平  一代代南湖红船的伟大舵手  以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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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卖歌  赊——小鸡儿—来——、收——鹅—蛋来——,乡间悠扬的吆喝声几乎能抓住所有人的心。从外面来的声音顺着风的方向或笔直或曲折地在胡同里穿行,散落进每一个门洞。然后,门洞里探出各样张望的脸,有孩子好奇的脸,也有青年妇女期待的脸,也或者老太太沧桑的脸。南腔北调的吆喝此起彼伏,这也是村子里翘首以盼的。这吆喝声音形神具备。每一种吆喝都会让村子产生莫名的激动,给村子里带来某种希望。这吆喝打破了小村子的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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