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档案现中国“白求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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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尔曼·白求恩的名字在中国家喻户晓,许多中国人是通过白求恩医生的故事了解加拿大的。当年,白求恩医生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用他高超的医术帮助中国人民进行抗日战争。然而,在白求恩医生来到中国的60年前,有大约17000名来自中国广东的华工已经远涉重洋来到加拿大,他们披荆斩棘,坚韧不屈,用汗水和生命筑成了横贯东西的太平洋铁路,为加拿大的统一、繁荣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为中加两国人民架起了友谊的桥梁。一页页珍贵的文献,一张张古老的照片,一段段真情的告白,还原了加拿大历史上这鲜为人知的重要一童。
  应多伦多国际学院邦德领导与管理发展培训中心的邀请,北京档案管理培训团在多伦多国际学院进行了为期20天的培训和学习。友好而热情的欢迎晚宴上,邦德教育集团总裁、多伦多国际学院院长李宁玉博士说:“这是我们第一次组织接待中国档案领域的专家学者,中心的工作人员们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在随后的学习参观中,大家会深有体会的。就我个人而言,上午开班仪式代表团姜团长对档案和档案工作的介绍使我很受触动,不由地想起十几年前利用档案资料出书的经历,由于我切身感受过档案和档案工作的价值,所以今天能与在座各位档案界的同仁在加拿大相聚,觉得很有缘分,很值得珍惜……。”李院长远在异国他乡十几年前就与档案结下的不解之缘,引起了代表团团长和全体团员的浓厚兴趣,于是在进一步的沟通协调后,李院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了我的专访。
  
  “一种呐喊,一种呼唤,给了我创作的灵感和勇气”
  
  与李院长的谈话,是从那本利用档案资料编写完成的装帧精美的书开始的。那是一本中英文排版展现中国华工远涉重洋,历尽艰苦修筑太平洋铁路的大型画册,白色的封皮上几个黑色的大字赫然醒目,《枫骨中华魂——纪念百年前修建加拿大铁路的中国人》。虽然采访前我已做了充分的准备,拜读过这本厚重而内容翔实的书,但毕竟以前从未作过采访,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李院长的亲切健谈打消了我的顾虑,于是开门见山地有了第一个问题:“李院长,您既不是铁路华工的后代,也不是加拿大的老华侨,为什么会花整整5年时间去挖掘和讲述这段100多年前加拿大华人修筑铁路的历史?”
  李院长在中国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多年从事教育工作,说话很有条理,声音富有磁性:“怎么说呢?我想是源于一段心灵的震撼吧。那是1992年的秋天,我获得教育学博士学位后作为访问学者第一次来到加拿大,遇到许许多多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的老华人,包括我的房东,他们都是本世纪初出生在加拿大的,但告诉我万名华工修铁路的历史并指引我去看铁路华工纪念碑的却是一位洋教授。那是一个座落在多伦多天虹体育馆旁边并不起眼的纪念碑,表现了工人们铺设桥上铁轨的情形:桥上一名工人用滑轮吊起一根承受铁轨的枕木,桥下一名工人用手托住枕木,桥墩用砖石砌成,桥身用黑色的木头钉成,两名工人则用铜铸成,其大小与真人一般。桥旁有两块从落基山脉运来的巨石,上面分别刻着‘华工筑路兮前赴后继,贡献永存兮念兹在兹’。正当我不以为然地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桥墩上镌刻着一段密密麻麻的碑文,碑文在简略记录华工筑路历程后写到:‘铁路竣工后,他们的劳力再无需要,数以千计贫困无依,无力返回中国国土,沿着新成铁路流落。在加拿大历史中,全部湮没无闻。’读完这段碑文,我诚惶诚恐,在来加拿大之前,我就通过各种资料了解加拿大的历史、加拿大华裔的奋斗史,怎么就不知道这段!早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就全文背诵过毛泽东主席的文章《纪念白求恩》,由此知道白求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是个了不起的加拿大人,却从不知道早在白求恩到达中国的60年前,17000多华人已经漂洋过海,历尽艰辛到加拿大修铁路,帮助加拿大实现联合统一。这些史实不仅在加国无足够的宣传,甚至绝大多数中国人也从不知道这段历史。一种无名的伤感郁结于心,可以说是一种呐喊,一种呼唤,给了我创作的灵感和勇气,让我开始关注加拿大华人的奋斗史,萌发了整理并出版这些史料的念头。”
  
  一个英勇而悲壮,一个无奈而苍凉。他们都是“白求恩”
  
  “您刚刚提到这条铁路帮助加拿大实现了联合和统一,一条铁路的修筑真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李院长没有立即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而是拿出一张小开本的加拿大地图,缓缓对我说:“这要先从地理学角度讲。你看,加拿大西部的英属不列颠哥伦比亚地区,也就是现在的卑诗省,它北有阿拉斯加州,南有华盛顿外_,夹在美国中间,由于落基山的阻隔,当时卑诗人到加拿大的中部和东部去,远不如绕道美国的繁华城市西雅图更为方便。特别是美国于1869年完成了北太平洋铁路后,卑诗人多次表示出加入美国的意愿。如果卑诗地区成为美国的一个州,加拿大就将无缘和美丽的太平洋亲近,她将是落基山脉以东的一个国家,看上去就像放在美国椅子上的一块点心,那样的版图,对于加拿大人来说,实在是坐失了半壁江山。从这个意义上说,一百多年前,17000多名华工参与修建的太平洋铁路,不仅在地理上,而且在政治上将加拿大紧紧连接成为一个整体。1880年到1885年,整整5年时间,这群默默无闻的华工担负了整个工程最险要地段的施工,越过“加拿大地盾”的岩石与沼泽,越过卑诗省人迹罕至的山脉,用铁锹、十字镐这些简陋的工具,手工建造这条铁路,一个又一个隧道,地形险象环生,一个又一个华工死在隧道里、路基旁、峡谷底、大河深处……华工们在落基山脉被称作“鬼门关”的菲沙河谷地段付出了令人难以想像的辛勞和艰险,近4000名华工因事故和疾病被夺去了生命。今天,人们还能在加西地区看到座座面朝故乡的墓碑。”
  对于《枫骨中华魂》的创作,李院长有着全新的视角,她说:“我发现许多史料记载的加拿大华人历史都有三个现象:强调血泪,忽略贡献;强调过程,忽略结果;强调歧视,忽略理解。我是学社会学的,希望给人一个看问题的新视角。当年广东农民怀着致富梦想,远渡重洋做苦工,是因为生计所迫,很惨。但另一方面,当时太平洋铁路能否如期完工,直接关系到加鑫大的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不能简单地用“赚钱养家”四个字来概括华工的劳动。人类创建文明的出发点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从理想主义的精神追求出发,一类是从现实主义的物质利益出发。但是,无论从哪里出发,他们的终极目的都落脚在一个点上,就是改善人类的、同时也是改善自身的生存环境。白求恩是为了反对法西斯到中国去的,华工是为了赚钱养活家人去修铁路的,看起来好像不能同日而语,可是白求恩及其战友们所取得的胜利,最终难道不是为了创造一个和平繁荣发展的生存环境吗?对照一下太平洋铁路在加拿大政治与经济生活中的作用,谁能说华工留下的劳动成果就无助于促进和平繁荣与发展呢?殊途同归!他们 都是为了改变人的生存环境而奋斗的,他们都希望建立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他们自己也当然地希望拥有一份物质与精神上比较充实的生活,他们都有远涉重洋的英雄气概和冒险精神,他们也都达到了自己希望的目标,尽管白求恩的故事英勇而悲壮,华工的故事无奈而苍凉,但这并不影响我们颂扬华工的那种精神,他们无愧为中国的‘白求恩’。”
  
  页页尘封的档案,段段真情的告白,往事并不如烟
  
  当我问及《枫骨中华魂》的成书过程时,李院长进行了详细介绍,这其间多次提到档案和档案馆。她说:“这本画册的创作起源于一部同名电视纪录片的制作。1996年,为了拍摄八集电视纪录片《枫骨中华魂》,我和我的同伴们沿着当年华工修筑铁路的足迹从西到东经历了卑诗省、阿尔伯达省、蒙尼托巴省、安大略省、魁北克省等很多华工重镇,到过维多利亚、温哥华、耶鲁、雷腾、卡加利、班斧等许多地方的档案馆、博物馆和图书馆。100多年前的事情,要想搞得清楚,只有通过这些途径。其中,耶鲁镇的小档案馆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当时的耶鲁镇是华工的主要驻扎地),那里存放着铁路华工花名册,很多华工都用‘阿’字作为姓氏,如阿福、阿祥、阿男等,据说,华工入境时,每人都要填写一张表,华工大多来自中国的广东,不懂英文,所以就把自己的姓氏简化了。这些华工各个年龄层次的都有,由于法律规定不能雇用18岁以下的童工,那些少年的年龄都写成了18岁。这里还保存有当年配发薪水的单据,中国的占钱币,华工练习写字的毛笔和描红本,真实地再现了华工在这里生活过的踪迹。在维多利亚和温哥华的档案馆、博物馆中,我们也查找到了大量的文字、照片资料,那里的卷宗很多,管理很规范,服务也很热情,得到允许后,我们还翻拍了一些老照片,从一些老照片所展现的衣衫槛褛的华工和简陋的住房,想到很多单身华工,孤苦伶仃地品尝那种孤寂的岁月,其中的不少人没有回过中国,没有来得及看望年迈的父母、可怜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女,就在异国的土地上死去了,心里真的很难受。纪录片拍摄完成后,为了弥补电视媒体的不足,我又用了两年时间收集整理和重新采访,完成了大型画册《枫骨中华魂》的制作。可以说,从太平洋铁路建设的决策到它的实施,可以收集到的最重要的历史文献资料都陆续收集到了这本书里,仅照片就有500多张。我们还先后采访了包括华工后代在内的近百人,上至加拿大总督、财政部长、文化部长,下至普通百姓,包括铁路华工后代以及今天在当年华工所修铁路路段工作的加拿大铁路工人,他们都从不同角度,用不同语言充分肯定了中国人对加拿大的贡献。其中,口述史资料《我们家的故事》和《采访实录》更是独一无二十分珍贵的。太平洋铁路工程就像一桌宴席,曲终人散,留在加拿大的华人,忍辱负重,不屈不挠,在重重压力下,勤劳节俭地将生活维持下来,他们靠自己的一双手,开创了一片生存的天地,一位华工后代的讲述很具代表性,他的爷爷是修筑铁路幸存下来的华工,他的父亲、母亲以及他本人都是向加政府交纳‘人头税’后在加国生活的,他们先后开了洗衣店、餐馆,用了整整17年时间才还清那笔借来的昂贵费用。”
  1998年,《枫骨中华魂》纪录片拍摄完成后在渥太华国会山庄和北京人民大会堂进行了首映,好评如潮。2000年7月,《枫骨中华魂》大型画册也以其灵活的设计理念、娴熟的艺术手法,提供给读者无穷无尽的想像和乐趣。该画册的出版和首发被列为多伦多华人庆祝千禧年加拿大国庆首项活动,受到了加拿大各界人士的好评,也受到加拿大新闻媒体的广泛报道。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本无论从设计、图片制版艺术和工艺都值得呈放在每一家图书馆、每一张咖啡桌上的精美之作,是一笔现在和将来研究加拿大历史和中国海外华工史的宝贵财富,是一份促进和加强中加友谊的重要贡献。
  
  两本不同的书目,
  一个相同的心愿,共创美好明天
  
  “您刚刚提到华工后代缴纳人头税,我知道继《枫骨中华魂》之后,您还创作了一本书《人头税始末》,能不能谈谈有关它的一些想法?”
  由于时间关系,李院长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比较简单,她说,《人头税始末》是在《枫骨中华魂》的基础上完成的。华人在1880年至1885年间历尽千辛万苦修筑了铁路,为加拿大的完整统一作出了贡献,但1885年至1923年间,加拿大政府却推行限制华人入境的政策,每位入境华人必须交纳从50—500加元逐渐递增的人头税。直到20世纪50年代华人参战,华人参政,促成排华法案的废除,华裔社会地位才逐步提高。《人头税始末》正是围绕太平洋铁路的建设,加拿大政府对于华工及其后代、初期和后期特别是在新中国建立以后所采取的不同政策和方针,华工及其后代从备受歧视到受到尊重的社会地位的深刻变化,来展示加拿大社会文明和进步的历程,也显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际地位的提高对华人地位的影响和作用。李院长又补充说:“历史是无法断裂的,尽管100多年前17000多名华工是远离祖国为加拿大完成了太平洋铁路的建设,但他们在这一历史事件中充分显示了中国文化的智慧和力量,尤其显示了中国文化中固有的创造、冒险、坚强不屈、勇敢无畏、开拓进取的伟大精神和崇高品格。对加拿大而言,华人没有坐享其成,他们的祖先是参与加拿大开国、建国的功勋,他们不仅用自己的体力、智力向加拿大贡献了一条铁路,而且他们还向加拿大贡献了2600万加元的人头税,在当时2600万加元可以再修一条太平洋铁路,可以买3个阿拉斯加,可以建造25座当时最雄伟的卑诗省议会大厦。现在的加拿大是个移民国家,不同种族、国籍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容身之地,各種文化在这里也和谐共存,在先人趟出的路上,加拿大华人的脚步越走越稳健,他们已经从前辈的洗衣店、杂货铺、餐馆中走出来,走到大学的讲台,走进科研的实验室,走上医院的手术台,走进国会山庄的议事厅。我认为,华裔加拿大人无论今天明天取得如何辉煌的成就,都不能跳跃、修改昨天的历史,所以《枫骨中华魂》和《人头税始末》的创作一样,归根到底,是想说明加拿大华人一方面始终热爱他们所生活的加拿大,为加拿大的岁岁繁荣日日兴旺坚持不懈地奋斗着,另一方面,他们心中也永远怀抱着儿女般对他们祖先出生的故土中国母亲炽热的深情和眷恋,为中加两国和人民的友谊忠贞不渝地工作,让这些工作的成果帮助两国人民从历史的角度加深彼此的了解和友谊,希望后人牢记这一历史,创造中加两国更加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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