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性拖延症肿瘤(已扩散)患者杰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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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老婆一脸对我无法理喻的表情,拎着个包站在我面前威胁道:“你要再不把那半集戏写出来,我就跟人跑了。”
  门口确实站着一个70岁左右的帅气男生,等着接她走。但是,对于这种催稿方式,作为20多年老编剧的我,只是冷冷一笑:你跑吧。
  两个小时之后,老婆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她确实跟着我岳父去健身房跑了两个小时,现在回来给我做好吃的来了。
  我并没有写那半集戏里的任何一个字,但我也没干别的,我一直坐在电脑前忙碌,忙碌着巡视我在网上所知道的一切站点,只是巡视,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2011年,我就发过一条微博,讲述编剧的拖延症问题:
  编剧要求创作不受干扰,常会关电话躲起来,饭送到房,足不出户,神秘之极。若有监控系统,会发现他除了睡觉之外,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在上网、发呆、溜达、闹情绪、看电视、修脚、照镜子……好容易写了点儿,片刻之后,傻逼居然还全删掉了。如果资方24小时监控编剧,最先绝望的一定是资方自己。
  想当年,从晚上12点到早上7点写出20集分集提纲,用传真机传给导演的状态,现在没有了。
  想当年,两天写完4集剧本的劲头,现在更是没有了。
  想当年,麦基老师来讲课,4天记了87000字笔记的劲头,也不可能再有了。
  拖延症是怎么来的呢?
  对于我而言,最主要的原因是长时间干这一个工作,而且在这个工作里面受过各种各样的罪:欠钱不给的、不给署名的、拿我的剧本去得奖的、毫无道理把我开除掉的、背后告状散布我谣言的、十年后突然发现过去自己作品的署名后面居然跟着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电视剧播出时把我的名字写成错别字的……这无数的事情在我心里留下了巨大阴影,即使有再大的诱惑也无法令我动心了!
  其次,编剧工作往往是要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来完成的,因为电视剧剧本的体量太大,当你写到中段或后段时,你必须记得住前面所有的人物、事件、细节,甚至台词,只有这样才能把后面的内容写好。相当于每天早上起来,首先要干的事情就是进入你自己设置的那个虚拟世界,甚至要花很长的时间把前面的剧本看一遍!
  关于这种状态,我还发过另外一条微博:
  “我恨正常生活!八点起来,洗脸拉屎吃饭开电脑已九点半,看剧本進入状态开始往下写时已11点,写了一页吃饭。饭后犯困睡午觉起来两点半。再进入状态开始写,三点半,写两页纸晚饭。晚饭后散步回来八点半,想明天早起11点半上床,那就得10点半前开始洗澡收拾,两个小时写个屁呀!整天就剩下吃吃吃了!”
  编剧,尤其是电视剧编剧,不是写篇小散文,几个小时就写完了,他是要在几个月之内,在无数人的各种奇怪建议和意见之下,突击写出几十万字的剧本。长时间干这种事情,不憋出变态来才怪呢。
  所以,很多时候,不是编剧自己不想写了,而是编剧自己的神经和身体主动抗议了。当你想尽一切办法拚命去写的时候,你的手根本不听你指挥,直接点开浏览器或APP,玩儿去了。
  最后,电视剧又是一个集体创作的工作,无论是委托创作还是原创,前进的道路上总会有审查机构、平台、资方、导演、演员、文学策划等各种人上来提意见,让创作的过程充满了波折和起伏。这种互动过程有时候是良性的,有时候是恶性的,有时候是丧心病狂的,有时候是黯然销魂的,最后发展到行尸走肉这个级别之后,恶性拖延症就诞生了!
  为了自救,我想过很多对付拖延症的办法:
  关掉手机、关掉微信,独自到外面去写作。但耗到刚想写的时候,好奇心爆发,打开手机看一眼,居然发现没有任何人跟我联系过的记录,心里一下又失落了。得,我失落了,没法写了!
  购买了专业的苹果电脑维修工具,撬开上盖,把里面的无线上网卡拔掉,然后带着这个没法用WIFI的电脑去外面咖啡馆写东西。刚写了个开头,下意识地上百度查资料,结果一点开,发现查不了!上不了网!得,查不了资料,没法写了!
  专门让老婆跟着我一起写,面对面看着。结果发现老婆心不在焉,老是玩手机,忍不住批评她:你得专心干活,不要一心二用!结果她还反驳我:你自己都没有,还说我呢?得,我生气了,没法写了!
  因为有一次马上要去外地,在机场临时打开电脑赶稿,结果效果还不错。后来,我经常去机场写稿,假装自己要去外地,让自己有紧迫感,但是,我忘了,那一次赶稿是在过了安检之后进行的!在安检之外赶稿,心里老是不踏实,老想着是不是要误机了?得,心里不踏实,没法写了!
  一切办法都用过了,没用。
  所以,我现在已经接受了拖延症,爱谁谁吧。
  有人说,那你不是已经完蛋了?
  抱歉,没有。
  因为我已经开了编剧公司,和十多个编剧同志们天天绑在一起工作,我个人的创作可以犯拖延症,但公司的创作进度却是很有效率的。这可能也是我一直研究团队创作并身体力行的一个原因吧。
  拖延症是富贵病,它是有气节、有原则的,作为恶性拖延症肿瘤(已扩散)患者的杰出代表,我认为:
  如果只对别人不利的拖延症,那是混帐王八蛋,不能纳入到拖延症群体中来。
  必须是损人不利己或者是纯粹损己不损人的拖延症,才是符合拖延症原则的。
  拖延症不是坏人的毛病,它的产生是因为我们已经在血水里泡三遍,盐水里煮三遍,碱水里浸三遍,已经彻底看透了世间的一切,没有什么事情比什么正事儿都不干更重要的了。
  前不久,我发了一条朋友圈,讲了我自己公司抓剧本的时候,给钱有多痛快:
  为什么这么痛快?除了公司管理的需要以及我自己的人品爆发之外,还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吗?
  最后,我想明白了:为什么要痛痛快快地处理好了生活中一切琐事?无他,完全是为了拿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更好地保障拖延症的运行。
  悟出了这个真理之后,眼前一片风轻云淡,稳坐咖啡馆,耳边响起画外音: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我在玩。
  编剧余飞
  0:42剧本发到我邮箱,1:09我看完前二十场戏,知道这一集成了,当场微信把稿费打过去。我想问一下,全世界哪一个影视公司的总经理是这样为编剧提供服务的?(这个编剧并不是什么大腕,他第一次写长篇电视剧剧本)
  余飞
  著名编剧,主要作品为电视剧《永不消逝的电波》、《重案六组》(第三、四部)。现任中国电视剧编剧工作委员会、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秘书长、北京市电影家协会编剧工作委员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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