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作家丁玲应邀来到美国爱荷华。爱荷华是二战遗留下来的铁皮营房,后被作家聂华苓和她的丈夫Paul创办成美国文学重镇,他们在这里先后接待了全球1000多名作家。
　　当时,丁玲刚从“牛棚”解放出来,虽然受了很多苦,但是依然乐观天真,与人交往很少防备什么,性情舒展,生活放松。
　　在应邀而来的世界各地的作家群里,丁玲很受大家的欢迎。丁玲和其他作家一起聊天、旅行、观察、参加活动,以文会友,彼此过得十分融洽快乐。
　　一天,聂华苓介绍美国诗人默温跟丁玲认识。默温比丁玲小许多,仪表堂堂,是一个具有绅士风度的诗人。他读过丁玲的作品,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女作家尊敬有加,他也为中国走向开放感到由衷的高兴。
　　丁玲一见到默温,几乎没有什么客套,竟像见到一位多日未曾谋面的年轻的朋友。丁玲認真、友好地注视着默温,赞叹地说道:“默温先生,你的眼睛真好看啊。”默温的眼睛确实与众不同,清澈天真,自信坦荡,有一种清爽的温暖,含着美好的笑,优雅而富有智慧,深邃但不拒人千里,丁玲看着这双俊美的眼睛,如沐春风,如看到一片蓝天、一片海。
　　彼此初见就夸一位先生的眼睛好看,只有丁玲才能够做到。她是真性情人,心里毫无芥蒂,说她赤心未老也可以。
　　默温了解丁玲,他也是一个极有童真的诗人,否则他写不出那些同样“好看”的诗句。默温显然很受用,也有一些感动,一位刚刚恢复正常生活的东方女作家这样真诚直爽地夸他眼睛美丽,的确可贵。他对丁玲说道:“我的眼睛好看,那是因为我正在看着你。”
　　在当时的场合,默温这样说再好不过了,没有哪一种话会好过这句话。他才思敏捷,更饱含真情。一个人看着什么,他的眼睛就会相应起某种变化,或者说就有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眼睛。他看到美丽,感受到美丽,眼神就变得美丽,眼睛也随之变得美丽。眼睛的美丽不单单是天生的,它们在看着美丽的“你”的时候,才会显出美丽,变得更美丽。再美的眼睛如果对美丽熟视无睹,甚至无端地封闭起来——不看不见,不用心感受,它们也便称不上真正的美丽。我的眼睛美丽,是因为正看着美丽的你、你的美丽——诗人默温用诗一般的话回敬了丁玲,说得含蓄而动情、机智而诚恳,自然让人快乐和感动。
　　聂华苓看到丁玲、默温和其他作家相处得那么快乐融洽,提议给他们照一张相片留作纪念。聂华苓后来回忆说:“桑塔格(美国女作家)和默温就站在丁玲的两边,他们两个人各自一边,紧握着丁玲的两只手,他们看上去没有一点隔阂。”■
　　(摘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