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鸦片”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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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西、陕西一带,咖啡因等新型毒品已走入寻常百姓家,甚而成为一种流行习俗,其蔓延普及之势仿如百年前的鸦片
  
  4月7日傍晚,山西省河津市永安村一户村民家,男主人拿出一个小铁盒、一张香烟盒里拆下来的锡箔纸、一个香烟盒卷成的小纸筒,和前来串门的两位村民一同抽起“面面儿”来。
  打开铁盒,里面是类似白石灰的白色粉末,他们每人捏起一小撮摊在锡箔纸中央,拿打火机熏烤锡箔纸的反面,并用纸筒吸进白中带蓝的烟雾;吸完之后,锡箔纸中间留下一摊黑迹。
  男主人说:“我们这儿人人都抽这个,便宜得很,10块钱能抽一个月,这就是我们这里的风俗。”
  “有瘾吗?”记者问。
  “没瘾。”男主人答。
  妻子一直坐在旁边,此时横他一眼说:“咋没瘾呢?没瘾你天天抽?”男主人干笑两声,“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嘛。”
  抽完以后,他显得兴致很高,说他抽的“面面儿”里面有安钠咖,可以利尿、帮助头脑清醒、防感冒,“有这么三大好处,比方说,你抽了以后,打麻将就不会脑子不清楚。”他边说边呵呵笑起来。
  不过他说:“这个确实伤身体,对肠胃、对肺都不好。抽多了对麻醉药没感觉了。”
  
  进入寻常百姓家
  
  在山西的一些地区,这种“面面儿”已经成为不少人的“日常消费品”。甚至在红白喜事上,主人家也备了“面面儿”招待客人。
  《山西青年报》驻运城记者站站长马俊杰在运城呆了7年,他向记者证实:“办红白喜事,别的地方给客人发烟,我们这里就发这个。宴席开始以后,一个桌上放一瓶,一张锡箔纸,一根蜡烛,客人自己动手,我碰到很多次。”“农民中流传着很多说法,男孩抽这个聪明,对脑子好,算是一种以前遗留下来的风俗吧。”
  跟公安部门多有接触的马俊杰介绍说,山西吸“面面儿”的主要是南部的运城、临汾,运城辖下13个县市都发现过,其中又以河津和万荣两地最为严重。运城戒毒所所长王俊峰说:“我们都知道河津多,很多人提起‘面面儿’就用‘河津面面儿’来称呼。”
  家住河津的一位铝厂厂长对记者说:“要是抽这个需要强制戒毒的话,我可以这么说,河津整个县那就没人了,几乎人人都抽过。”在河津当地,类似这样略带夸张的表述记者听到很多次,几乎所有的受访者都透露了“非常普遍”的意思。
  运城市公安局禁毒科科长郝长安说,今年3月,运城市公安局曾连续三天组织了一次暗访摸底,但是“只在路边某加油店查获用过的锡箔纸一张”。而两天之后,记者在河津永安村亲眼见到三个村民吸食咖啡因,并告诉记者“我们这里都抽这个”。
  陕西韩城与山西河津一条黄河之隔,也是煤矿资源丰富之地。市区一位出租车司机说,有时候他进到私人旅馆里,就能看到很多人在抽。“那东西味道怪得很,一进去就能闻到。以前查得不严的时候,私人旅馆、修车铺,公共场合经常能看到,一堆人聚着抽。”
  
  “风俗”的过去与现在
  
  吸毒在此地成为风俗,那么这样的风俗又从何而来?
  在河津市的门户网站中,吸毒与冥婚、溺女婴、迷信被共同列为当地的几大陋习。
  据《燕赵晚报》报道,1842年以后,河津始有种植与吸食鸦片者。1919年境内共发烟案139起。1924年,总吸食人数达1955人。日军侵占河津后,又带来“料面”“金丹”,被害者愈众。公安部精神药物犯罪案件侦查处处长王刚介绍说,山西、陕西、内蒙古等地向来缺医少药,当地群众从清末开始一直有吸食鸦片来治病的陋习。
  运城戒毒所所长王俊峰回忆,早几年有吸止疼片、三唑仑(含少量吗啡)、曲麻多和吗啉呱(一种抗病毒药品)的,还有往里面掺维生素B1、B2的。“农民不懂,就胡抽呗。”
  河津煤矿资源丰富,据称排“全国百强县”第83位。但吸“面面儿”之习也与煤矿业同时发展起来,按照马俊杰以前采访中摸到的情况,“70年代开始有有钱的煤老板抽这个,由于价钱便宜,觉得提神解乏,很多下矿的工人也开始抽。”
  在这些地方,一斤“面面儿”只有100多块钱,就可以抽上一年的时间,这在当地人看来,比抽烟还划算。另外,山西吸食咖啡因的重灾区大都属于煤矿区,矿区工人、货车司机较多,工作经常使他们产生疲倦感,而咖啡因有兴奋中枢神经的作用,因此吸食咖啡因的现象在这两类人群中较为普遍。
  贩卖咖啡因的也开始出现。马俊杰最早的印象是,“‘面面儿’是70块钱一斤,到现在也就160、170块一斤,一般家里一买都是两三斤。”到80年代,在河津、万荣、稷山等地,抽“白面儿”就比较普遍了,红白喜事上开始拿它招待客人,90年代初达到顶峰。
  马俊杰描述改革开放后运城吸食“面面儿”的发展历程:“70年代出现,80年代发展,90年代初达到顶峰。”在谈到90年代初的吸食情况时用了16个字:“田间地头,工地宾馆,公开吸食,并不避讳。”运城市公安局禁毒科科长郝长安则不认为运城的情况有如此严重。他说,80年代和90年代初曾经比较普遍,但也不是“家家户户”;1995年开始治理之后,吸食咖啡因从公开转入地下,现在的情况是“公开吸食已经绝迹,地下吸食依然存在,人们思想上已经普遍认识到这是毒品。”
  但河津一位铝厂厂长并不承认“面面儿”是毒品,在他的意识中,“这个根本不是吸毒,跟抽烟差不多,没瘾的。”
  马俊杰对这种说法并不认同,他认为抽“面面儿”也有程度轻重,重的一天要抽8到10次,只是上瘾症状不像海洛因等毒品那么严重,属于可以忍耐的。
  王俊峰说,“面面儿”抽一两次不会上瘾,不像“黄皮”(粗制海洛因),两次绝对上瘾。根据司法解释,咖啡因吸食者有三次处罚记录者才需要强制戒毒。河津市公安局禁毒大队大队长李旭晨也说,咖啡因成瘾性很低,成瘾症状非常不明显,危害相对较小,群众不大在乎,所以给禁毒工作带来很大难度。
  
  “面面儿”从哪来
  
  这种“面面儿”从哪里来呢?河津市永安村一位吸食者说,有一些特殊渠道、特殊地点,买的人都知道。他还补充说,最近查得严了,也不敢卖了。
  按郝长安的说法,2000年以前,运城市面上流通的咖啡因基本都是从河北、河南、山东的制药厂倒手贩运来的,2000年以后出现一部分当地村民自己在家中土制。河津市公安局副政委王志全在一份报告中称,2003年以前,河津市贩卖咖啡因的通道主要是从河南洛阳、平顶山、三门峡等地流入,批发价80—90元一斤,零售120—150元一斤。2003年之后,从贩卖向制造发展。李旭晨则更干脆地表示,由于国家加强了对咖啡因药品的管制,“目前河津99%的咖啡因都是村民自己土制的”。
  警方查获的案件显示,1996年,河津某村民从山东威海某药厂倒手卖出咖啡因1.5吨,在运输途中被查获。2003年8月26日,河南人陈保强、李建利、郑东伟从河北某制药厂购买制造咖啡因的原料茶碱,在河南平顶山市鲁山县制成咖啡因558公斤,在往河津贩运的途中被查获。2004年12月4日,河津当地村民杨森俊在家中制造咖啡因成品及半成品250千克,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记者在运城市公安局内看到一张土制咖啡因的制造流程,所需配料包括茶碱、氢氧化钠等,没有一样是国家管制的,所需工具不过是洗衣机甩干桶、木棍和水桶。可以想象,只要掌握了方法,自行制造牟利并非难事。
  
  缘何屡禁难绝
  
  山西吸食“面面儿”之风不久前被《焦点访谈》报道后,运城市警方立即开始了行动。郝长安介绍,近一个月以来,运城市破获各类毒品案件31起,抓获涉案人员34名,缴获各类毒品15730克,而以往的平均破案数字不过是一个月两三起。但当地一位警官也抱怨说,现在整个公安机关的力量都放在禁毒上,不可能永远这样。日常工作本就应该落到实处,不应该媒体一曝光就觉得事态严重,狠抓一阵。
  为何“面面儿”屡禁难绝呢?在河津市公安局向运城市禁毒委的汇报材料中,表达了两点困惑:首先是制造咖啡因的原料国家并不管制,给源头控制带来难度;其次,吸食者最高15日以下拘留和2000元以下罚款的处罚额度,令公安部门缺乏有效手段和打击力度;另外,近几年出现毒品犯罪人员老弱病残化的特点,许多应该依法刑事拘留和送往看守所的当事人被以有病或年龄过大为由拒绝关押,给工作造成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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