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梓——桐——”
　　老远就听到郝佳佳又甜又嗲的声音。
　　“梓桐梓桐梓桐,嗨!”一个粉红的身影蹿到眼前,挽住叶梓桐的左手,完全无视叶梓桐右手边的米米。
　　又是这样。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我们去吃鸡串吧。”叶梓桐提议。鸡串就是学校小卖部里卖的鸡肉串,米米不是很喜欢,她觉得有点怪怪的味道。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还是吃雪条吧”,郝佳佳的声音就急急地响起来,“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鸡串了!”回去的路上,三个人就自然地变成了两个鲜明的阵营,一边是不断讨论鸡串味道的两个人,一边是啃着雪条的孤零零的米米。
　　又是这样!
　　好容易结束了期中考,米米在回家的路上兴高采烈地说,找个时间去哪儿玩吧。许久,四周却只有喧嚣的车流声回应。米米提高嗓音又问了一遍,嘿,我们找个时间去玩吧。身旁的两个人,依旧是连头也不抬地闷声走路,没听到一般。在米米有点发窘的时候,叶梓桐终于开腔了,“我们去吃麻辣小龙虾吧。”
　　“好啊好啊,我刚想这么说呢,我最喜欢吃小龙虾了,梓桐和我一样吧。”又是郝佳佳,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火般热情,“我跟你说哦,要吃小龙虾就要……”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个人的组合中自己永远变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个。明明自己和叶梓桐才是一路走过来的,在别人眼里好到不可动摇的“黄金搭档”啊!
　　层层相扣的锁链,到底是哪一段脱了节?
　　
　　二
　　
　　天很蓝,几乎看不到一丝云彩。米米趴在桌上心不在焉地任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她斜着脑袋瞄了一眼黑板,似乎是在讲机械效率。什么功啊瓦啊的,米米一向弄不大清楚,不过眼下有着更让米米烦心的问题——
　　和叶梓桐莫名其妙的疏远。
　　米米忽然想起有一次,她、叶梓桐,还有郝佳佳一起回家,一个穿着印有海绵宝宝图案衣服的女生走在前面。米米见过她,挺受欢迎的初一女生,叫程婕,大家背后都唤她洋娃娃。
　　叶梓桐顺着米米的目光,望见程婕背后印着的咧着嘴笑的海绵宝宝,长长地“嗤”了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喜欢海绵宝宝!”她翻着白眼。
　　米米笑笑,也不应。叶梓桐每看见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子都要狠狠挖苦一番,好像这样心里就舒服一点,米米早就见怪不怪。郝佳佳则在一旁迅速接上话,“就是就是,我早就看不惯她了!”
　　“长得不好看就算了吧,还爱装可爱,脸那么白不知道打了多厚的粉呢!”叶梓桐继续忿忿不平。
　　米米忍不住再瞄一眼程婕,不好看?不至于吧。 “还好啊,眼睛挺大的。”米米努努嘴,示意叶梓桐小心旁边的车子。
　　“眼睛大吗?我跟你说!”叶梓桐一下子来了精神,“你仔细看啊,是使劲瞪出来的,没看她走路时脸上的表情都那么痛苦。”
　　“就像这样像这样。”叶梓桐摆出夸张的表情补充道。
　　米米不禁笑出声来,挥挥手像是打散萦绕的话语,“怎么老是讲这个化妆那个丑的。”
　　“喂喂喂,我说一下不行啊?”叶梓桐挑起细长的眉,有点不满。
　　走过烤红薯的小摊,郝佳佳抽动鼻子猛吸一下,蹦出一句话,“哎呀,还是我们梓桐素颜最漂亮!”继而转向叶梓桐,“对吧?”
　　——然后就是叶梓桐略显得意,飞快地斜睨了一下米米。
　　——总归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却不知为何一直牢牢占据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米米往叶梓桐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依然是一脸轻快地和前桌男生打打闹闹。
　　——只有自己在烦闷而已。米米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拥有太多这样的往事,铺将开来,才逐渐堆砌成横陈在我们之间的无形却不知如何越过的隔阂。
　　下课铃丁丁冬冬地响起来,米米飞快地合上书本,和她们俩一同走向小卖部。一路上挺安静,偶尔叶梓桐和郝佳佳小声讨论前面某个背影挺拔的男生。米米始终紧抿嘴唇。一直以来都是她与叶梓桐一路叽叽喳喳聒噪得要命,郝佳佳间歇插上两句话。不过自从米米感觉到一些若有似无的疏远,就忽然变得和叶梓桐讲说话不再那么投机了。仿佛话题也是需要储存的,从前讲了太多,储存的瓶子已经见底了。绞尽脑汁找到的话题也渐渐无法打破局促的气氛。
　　在小卖部,叶梓桐拖住邻班的张波让他请客,在顺利拿到三盒鲜橙多后,叶梓桐带着满足的神情往回走,郝佳佳用无比崇拜的口气发嗲道:“梓桐,你魅力好大哟!”
　　叶梓桐笑出声,郝佳佳吸一口橙汁,继续说:“我妈那天看到你哦,昨晚一直都在和我说什么‘梓桐那个小女生,皮肤怎么那么好’之类的。”
　　“你妈会记得我哦?”叶梓桐剥开吸管上的塑料纸,漫不经心地丢下,塑料纸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很快飘离视线。
　　“哎呀大美女,你这么漂亮我妈怎么记不得!”郝佳佳打着哈哈,“再说了,我和你最好了嘛。”一点点撒娇的尾音融化在空气里。不过在米米听来感觉就不是这么好,三个人,“我”和“你”是“最好的”,那还剩一个“她”算什么?
　　视线越过郝佳佳的头顶,却看到叶梓桐微笑着的脸。
　　做贼似地收回目光,心里却好似被什么堵上了一块,米米低下头踢踢踏踏地拖着脚步,刚好踩上了叶梓桐丢下的塑料纸。
　　瘦薄,干瘪,不起眼。在一盒饮料中也算是不可缺少的部分,却总是处在被遗忘的角落,被第一个丢掉。
　　——这样想着米米不禁偷笑,自己居然开始同情起塑料纸。叶梓桐略带惊诧地转头,米米连忙正色。
　　“上课时间到了,请回到教室。”机械的女声响起来,满操场的人被烫着似的开始狂奔。米米一拉叶梓桐,也随着人群冲向教室。
　　暖黄色的阳光照出她的影子,瘦小,干瘪,不起眼,轻而易举就被人群湮没。
　　
　　三
　　
　　憋屈了一个课间,米米沮丧地发现这节居然是最最无聊的政治课,她干脆趴到桌上偷偷塞上耳机,听Vae很伤感地唱:
　　可是那层彩虹始终无法透彻,我们那道青色的隔阂。
　　喀嚓喀嚓喀嚓,耳边却一直萦绕着细碎的声响。米米转过头,发现同桌谢大胖啃饼干啃得正欢。她不客气地伸出手,不料谢大胖一抬手只划拉了小半片在米米手心,小小的饼干在手心缩头缩脑看起来可怜得要命,米米正要发飙,只听见谢大胖不耐烦地压低声音说:“我早饭还没有吃哎!”
　　算了算了,米米撇了撇嘴,在心底使劲鄙视着谢大胖的小气行为,正想转过头去,刚好听见了叶梓桐细而尖的声音。“胖子,我也要。”
　　谢大胖平时最讨厌别人说自己胖,总是把“我小学的时候也是很苗条的”挂在嘴边,米米只要一嘲笑他的体积,他就十分没风度地开始无道德的口头攻击。米米有些好笑地望向谢大胖,想看看他今天有什么激烈反应,却在下一秒看见谢大胖窸窸窣窣掏出只吃了两片的饼干,递给了叶梓桐。
　　——这样的场景,记不清有过多少次。
　　就好像米米偶尔和邻组的麦子讲上两句话,麦子可以头也不抬嗯嗯啊啊地敷衍,却在叶梓桐转过头来的瞬间换上热情而巨大的笑脸;
　　就好像每天都有男生放学后等候在门口小吃店,买下叶梓桐想要的零食,却从来不会正眼看一看站在叶梓桐旁边的米米;
　　就好像郝佳佳总是把对叶梓桐无限的崇拜写在脸上,张口闭口“梓桐啊”,自然而然地忽略掉同样站在旁边的米米:
　　……
　　就是这样明显的态度差。
　　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哪怕米米成绩很优秀,绘画书法吉他棋类都有着一定功底。明明也不是很差劲,却永远被一旁的叶梓桐挡住并不强烈的光芒。
　　记不得多久以前,米米第一次体会到了与叶梓桐受到的明显区别对待,心中翻江倒海涌动着深切的妒意,却也间杂着对叶梓桐的莫名怒火。
　　闷闷地走到家,又突然转头跑向一旁的文具店,买了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三步两步冲回家,扔下书包,来不及喘口气,就抓起笔,用力地在纸上划下了一行字:
　　叶梓桐滚开滚开滚开!
　　大大的感叹号占据了半张纸,开着素雅小花的纸顷刻间有了几许狰狞的味道。
　　后来回想起来,米米觉得自己很差劲。平心而论,叶梓桐对她挺好。但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看着本子上以“叶梓桐”开头的句子越来越多,却也不曾拥有过报复后愉悦的快意。
　　如果你不是那么优秀,
　　如果我不是这么自私,
　　那么——
　　
　　 四
　　
　　星期三上课的时候,数学老师Mrs.任明显心情愉快,临下课时还特地走到米米身旁很亲切地拍拍她的脑袋,说,下午把初赛卷子带来,我给你改改。
　　米米“哦”了一声,隐约想起上次参加的市数学竞赛,心下正疑惑着,班上人称“上天入地霹雳无敌宇宙第一多嘴多舌”的陈小淘就叽里呱啦散布了消息:
　　“班上成绩最好的叶梓桐在市数学竞赛中不敌丁米米,米米是全市第七名,要去省里参加决赛”,云云。
　　米米恍然大悟,这样啊。心里止不住窃喜,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偷偷往叶梓桐那边瞥一眼,看见叶梓桐一脸冰霜地摆弄IPOD,喜悦就这么硬生生地压了下来。
　　米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也不去理会一群叫嚣着要她请客的人,赌气般抽出英语练习册重重甩在桌子上,咬着唇填下第一个答案。
　　
　　五
　　
　　阳光抽丝般在视线里拉出长长短短的光束,中间是泛金的细小尘埃,断断续续跳着舞。
　　米米坐在位子上努力往外探头,眼巴巴看着一群人在后操场玩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该死,这么好的天气偏偏要上什么体育课。身为体育白痴,没有一点运动细胞的米米在热身跑时就“不负众望”地扭伤了脚,随便动一动就疼得揪心,只好一拐一拐蹭回班上。
　　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长达25分钟,救星终于出现了。
　　“哒、哒、哒……”敲击窗户的声音,米米打着哈欠转过头,看见叶梓桐。
　　“喏,给你。”递过来银白色的IPOD。
　　“橙汁呀橙汁。”郝佳佳的大脸和一盒鲜橙多一起贴在窗户上,挤得扁扁的。米米扑嗤一下笑出声,伸手接了过来。
　　“我们走啦。”叶梓桐挥了挥手,转过身。
　　米米吸了一口橙汁,看着叶梓桐一甩一甩的头发在风中划出流畅的弧线,轻易划散了这么多天来积压的烦闷。米米低下头笑了笑,脚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呢。
　　或许,一直都只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她打开IPOD,按下一个键,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放学的时候,叶梓桐和郝佳佳搀着“伤员”走,米米忽然想起体育课还没看完的视频,于是对叶梓桐说:“你的IPOD今天借我带回家吧,那集《柯南》剧场版我才看了一半。”
　　“哦,好的。”叶梓桐说。
　　郝佳佳探过脑袋嚷嚷:“梓桐,我也要看!”
　　“……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么?”米米忍不住地就想翻白眼。就算郝佳佳一向把叶梓桐当做偶像也没必要这样吧?这样想着米米又觉得有点好笑。
　　郝佳佳搔搔头,“那你们在说什么?”
　　“动画片《柯南》啦。”叶梓桐说。
　　“那我要看,我最最喜欢看《柯南》了!”郝佳佳笑眯眯地说。
　　受不了!米米暗暗嘀咕,她敢肯定不管刚才叶梓桐说了什么,郝佳佳也一定会蹦出“我最最喜欢”的。
　　
　　六
　　
　　不过是刷刷撕了几张日历,时间一下子就跳到了期末。两个月的长假让人心驰神往,但前提是顺利通过躲也躲不掉的期末考。于是考前每天的课都被铺天盖地的大考小考排满了。
　　在经历了一个早上考三科试的噩梦后,教室外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完了完了,数学考试我当掉了最后一题,死定了!”
　　“那道证明题我把脑汁绞干了还是想不出来,什么破题啊!”
　　“呜呜呜,我要妈妈……”
　　 ……
　　米米听到谢大胖嚎的那句“把脑汁绞干了”觉得好笑,刚想抒发一下感想,发现叶梓桐和郝佳佳站在花圃前,于是走上前去,正听到郝佳佳说:“那就16号去吧。”
　　去哪儿?自己怎么没听说?米米诧异,于是悄悄往一边侧了侧,躲进了花圃的阴影里。
　　“可是我没地方住啊。”是叶梓桐。
　　“住我阿姨家,她家房子大,有好几个房间。”郝佳佳热切的声音,“你就和我一起睡咯!”
　　这个郝佳佳,一定又怂恿叶梓桐去什么地方玩,米米钻出来,“去哪里?”
　　“啊?”郝佳佳显然被吓了一跳,马上又热切地说,“我和梓桐啊,我们一起去厦门玩。”
　　聒噪的蝉鸣铺天盖地,在滚滚热浪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让人喘不过气。
　　“我们”,“一起”。
　　独独少了自己。
　　米米偷眼看向叶梓桐,她正转脸看向别处。
　　没有郝佳佳问“米米也去吗”,没有叶梓桐说“米米也一起去吧”。
　　抬手揉了揉发痒的眼睛,“走吧。”米米说。
　　藏在口袋里的手,手背被莫名的液体洇湿出一块破碎的形状。
　　
　　七
　　
　　期末考终于在大家的怨声载道中姗姗而去。领完成绩单,郝佳佳兴致勃勃地提议晚上去吃香辣蟹。叶梓桐一口答应。不知道为什么,米米心里怪怪的。“我不去。”她闷闷地说。大概是察觉到了语气里的异样,米米顿了顿,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补充道:“不怎么想去了。”
　　“为什么?”叶梓桐问。
　　“没,就是不想去。”
　　“米米不去的话那我们叫其他人吧,或者就我们去也不错啊。”郝佳佳大约是看米米脸色不对,也没说什么,就转头征求叶梓桐的意见。
　　并不刺耳的话,此时听来,却像是尖尖的针,戳向满载着情绪的气球,这么多天来的委屈、猜疑、愤怒,一下子爆炸开。米米停下脚步,转过头:“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一字一顿。
　　郝佳佳明显被“噎”了一下,脸一阵红一阵白,音量也不觉大了起来:“你说什么啊!”顿了顿,大概是觉得咽不下气,又开口,“你今天是吃呛药了啊!”
　　“哼,”米米把书包甩上肩膀,冷笑一声,“和你有什么关系!”
　　郝佳佳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叶梓桐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吵什么呀,米米你最近怎么了啊。”
　　平淡不起波澜的语调,却让米米心里的火越冒越旺,不管不顾就喊:“我就这样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迎着叶梓桐惊诧的目光,几乎变得歇斯底里,“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啊,滚开!”
　　看着叶梓桐一瞬间变掉的脸,米米心里却没有一点胜利的感觉,咬咬牙,她还是转身大步流星走掉了。
　　拐过一个弯,米米终于忍不住了,踉踉跄跄跑到角落的台阶旁,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圈。
　　一滴,
　　——那不是我想要说的话,真的不是。
　　两滴三滴,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不想失去你。
　　四滴五滴六滴,
　　——能不能请你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再笑着跑来牵我的手。
　　七滴八滴九滴十滴,
　　——对不起,已经回不去了。
　　
　　八
　　
　　我是这样的女孩。
　　我不记得你的好:你会在下雨天陪我出去买复习资料;你会把好看的电影推荐给我;你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昂贵奶酪分我一半……这么多切切实实的温暖,我全都忘记了。
　　我会为了自己获得竞赛奖项时你的小情绪而生气,却忘记在你考试偶尔多出我两分时我在屋里气急败坏的样子。因为你的优秀让站在你身旁的我黯然失色,我甚至在纸上写下一句又一句“叶梓桐真恶心”。
　　多么疯狂。
　　——如果一切都还遵循着原来的轨道就好了。
　　——如果我们还像当初一样无忧无虑坐在奶茶店里就好了。
　　——如果手牵手漫步在林荫小道上的时光能够折返重来——就好了。
　　我可以闭上双眼自欺欺人地假装我们都还没有走远,但无论多少个“如果”,都已经无法拼凑成一个我所期冀的“现在”了。
　　
　　九
　　
　　米米用那张还算看得过的成绩单堵住了妈妈的唠叨,每天宅在家里守着电脑看动画片。
　　浅灰色的电话机安安静静躺在桌边,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却一直一直都没有出现在来电显示上。
　　应该是自己先道歉吧?米米犹犹豫豫地想。手搭在听筒上,却又飞快地缩回来,万一叶梓桐一听到是自己就直接挂断怎么办?
　　哎呀!米米揪着自己的头发倒在桌上作颓废状,考试都没这么紧张过。
　　豁出去了,米米猛地抬头,飞快地抓起听筒,迅速按键。
　　扑通、扑通。
　　心脏发出的巨大响声,让米米的手指慢了下来。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啪!”按完最后一个键,米米却重重搁上电话。
　　还是不行。米米一头倒在床上,抓过一只玩具海豚重重盖住自己沮丧的脸。
　　由于情绪低落,米米晚饭时显得有气无力,在一抬手弄翻了一盆汤后,妈妈数天来被成绩单暂时压制着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她恨铁不成钢地边数落米米这几天来的种种懒散行为,例如一天到晚吃吃睡睡外加玩电脑一点都不知进取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报答祖国云云,一边忙里偷闲赏米米几个“毛栗子”。最后下了第一个命令——去把因懒得出门而三个月没剪的一头乱发好好修理一下。
　　“哎呀明天剪啦。”米米想要讨价还价,眼瞅妈妈的脸一下子阴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只好识相地一溜烟冲出家门。
　　从理发店出来,米米踢着脚下一颗倒霉的小石子,漫不经心地瞟着周围。到处都是手挽手的三三两两的人群,米米看着地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不由升起一股凄凉的感觉。
　　信步踏入一家精品屋,米米的眼睛就被一条链子吸引了,链子的下端是两个小小的、偎依着的女孩子,在灯下闪闪烁烁,一下子击中了心里存放回忆的那个地方。
　　店员小姐在一旁热情地介绍:“这个很精致啊,最后一条,也不是很贵啊……”
　　米米笑笑,伸手拿过链子,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她就已经决定要买下它。
　　拿着链子去开票,站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待。米米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一转头,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叶梓桐安静地站在身后。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透过玻璃门的细缝尖锐响着的车流声、店里熙攘的人声、钱币碰撞的叮当声,统统听不见了。
　　心里的鼓噪盖住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柔和的灯光在叶梓桐精致的脸庞打下朦胧的阴影,层层光线交叠出令人心慌的氛围。
　　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比较好的米米尴尬地挤出一个皱巴巴的笑,她相信那一定比哭还要难看。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下一秒钟,对面少女唇角扬起漂亮的弧度,在米米瞪大的双眼里定格。
　　“嗨。”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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