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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阅兵的战旗方队中,有一面荣誉军旗“潍县团”的旗面与众不同,旗面上有一座高大城墙和一个城门洞的剪影。其中蕴藏着什么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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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潍北县委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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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春,山东兵团在胶济路西段拉开了春季攻势的序幕。各部队屯兵周(村)张(店)地区,处于机动作战位置,南可下兖州,东可进昌潍,前锋直指济南。
当时,国民党军内部有人曾把齐鲁战局比作一个鼎,说国民党军如欲在山东维持下去,全赖济南、昌潍、兖州三足鼎立,强固支撑。
如何问鼎?破阵从哪里下手?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政委谭震林和9纵司令员聂凤智、政委刘浩天等人一时难以下定决心。这时,从潍北县委来了一封信,让他们很快下定决心,先取潍县。
这封信不长,内容如下:
聂司令员、刘政委并转九纵全体同志:
当胶济西线的伟大胜利消息传到潍北县的时候,潍北县的全体党员、干部及广大群众,莫不欢欣鼓舞,都望眼欲穿地期待你们的胜利东征。潍北县广大人民把复仇求生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自己的军队身上。在这里,潍北县的全体党员和广大群众向劳苦功高的你们致以亲切的慰问和热烈的敬礼。
亲爱的同志们,看見了你们,我们又喜又悲,喜的是这次可得救了,悲的是这几个月我们受尽了亘古未有的大灾难。国民党匪军自占领潍县后,抓丁抢粮,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潍北县被拉去牲口两千余头,粮食被抢净光,被抓壮丁难以统计。更残酷的是广大群众被杀害。两年多以来,潍北县人民被残杀者已有千余,单是纸房区李家营村一带即被害数百人。直到今天,寒亭据点周围的死难同胞仍曝尸旷野,无人收拾。残杀方式更令人闻之毛发悚然,铡刀铡、活埋已成为匪徒们采用的普遍手段,有的先割去耳朵、舌头,尔后活埋,有的被拔去头发后铡死,有的被割开腿后加油烧死,有的被丢在水里眼睁睁淹死……潍北被害同胞尸横遍野,任野狗撕食,断骨碎肉比比皆是,难属四处认尸,小孩嚎哭找母,其惨痛情景催人心酸落泪。这是潍北人民永世难忘的血海深仇。
自去年三户山战役之后,敌人被迫退出据点,我县广大党员、干部、群众,始含泪忍痛,收拾死难同胞的尸体,但已骨折肉烂,不可辨认。死难的穷老少爷们,在临死时都殷切盼望为他们复仇,杀尽蒋匪。高里区的一个妇救会长,死时曾告诉邻家说:“告诉共产党、解放军,一定为我们报仇啊!”
亲爱的同志们,你们是华东野战军的主力军,你们是胶东的子弟兵,你们屡打胜仗,有了你们就有了希望,有了依靠,你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让你们走,要你们给我们报仇,要求你们像在孟良崮一样消灭敌人,坚决彻底消灭蒋匪军和“还乡团”,在潍县留下英雄的胜利,立下大功。这是我们对你们的高贵信仰,也是人民对自己军队的命令。
亲爱的同志们,报仇的这一天来到了!解放潍县、拯救潍县人民的这一天来到了!我们先预祝同志们的胜利,同时,我们也准备全力支援你们。连日来,全县人民正忙着磨面、砍柴,一定尽最大努力来保证同志的吃好饭,打胜仗。让我们在潍县战役胜利的庆祝大会上握手言欢吧!致以亲切的胜利敬礼!
中共潍北县委员会
1948年4月10日
这封信是时任潍北县委书记的许剑波执笔所写。谁看到这封信都会义愤填膺。聂凤智和刘浩天接到这封信后下定决心,先打潍县。许世友和谭震林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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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围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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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守潍县的是国民党第96军一部。
96军前身是国民党第15集团军骑兵第2军,驻皖北临泉、界首一带,属于汤恩伯指挥系统。日本投降后,蒋介石将骑兵第2军调往济南,改编为96军。原军长廖运泽升任第20集团军副总司令,陈金城接任96军军长。
96军辖整编第45师和整编第2师,陈金城兼任整编第45师师长。在潍县驻防的是整编第45师212旅及师直属部队,其余部队均驻防在济南周边。在潍县城内的还有山东第8保安总队3个团和第3保安师1个团,都归陈金城指挥。
陈金城回忆,当年“为了确保潍城,深恐解放军主力直扑潍县城下,我即令第2保安总队第2团孙玉田部由临朐移驻潍县城东北距城约30华里的寒亭镇加强工事固守。以212旅旅长汪安澜为东城守备指挥官,率第212旅(缺第2团)固守潍县东城,派出有力一部进驻东城东门外打蛋厂附近城堡据点工事守备。经过此次重新部署后,汪安澜在东城清查户口,封城3天,大肆搜查,连师部传令人员都不允许进入东城,一切紧要公文只能由电话联系。该城搜查后,汪安澜曾由电话向我汇报说,这次在东城清查户口所捕获的嫌疑人犯,大都与张天佐保八总队在东城修械所有关,要求不能送师部,由旅自行审讯处理,容再补报。我不但完全允许他,而且奖励他,认为他执行任务认真负责。由于战争情况日益紧张,未遑问及此事。待(潍县)解放后在学习中由该旅副旅长杨健、参谋长吴邃密揭发,始知汪安澜在东城前后捕查逮捕地下革命志士17人之多,都被他惨杀”。
潍北县委给9纵司令员聂凤智和政委刘浩天的信中所述令人发指的事实,按陈金城回忆,从一个侧面印证是汪安澜等人所为。不管是谁下的令,他们代表的是国民党。
潍县,分东城和西城,中间一条白浪河连接,俗称“双城”。陈金城接手潍县后,又弄出所谓的“三道防线”,号称“陈金城,守金城,万无一失”。
陈金城所谓的“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在外围,有大小90多个子母堡式的独立据点,设有地雷、陷阱、铁丝网等复杂的防御物;第二道防线在四关,各有高3米、厚4米的土城寨,设有3个布雷区,埋设地雷1000多枚;第三道防线在东、西两城,城墙上装有电网,西城城墙与护城河之间增筑一道土墙,布置交叉火力。可以讲,潍县的整个防御体系有点有面,既可独立固守,又可互相策应。 奉命白天进攻的25师不避艰险,在师长肖镜海、政委谭佑铭的指挥下,组织73团、75团并肩突击。73团从北门城垛附近一举突破,有力支援了担任主攻任务、已登上城头的27师79团作战。
79团参谋长丁亚从3营指挥所回到2营指挥所,电话线被彻底炸断了,上下级之间的信息中断。丁亚对2营营长孙宝珍说:“坚信一条,聂军长不会丢下我们不管。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坚守突破口,不能丢掉已得阵地。”

2营苦苦坚守到了下午3时许,丁亚突然听到西边一声巨大的轰响,一股巨浪冲击了一下城墙。警卫员跑来报告:“参谋长,西边73团、东边80团也上去了。”
这时,师指挥所的电话线也接通了。丁亚听到了师政委刘仲华的声音:“丁亚同志,主力马上来了……”
丁亚回忆:“电话铃突然响了,大家非常高兴。紧接着师、团指挥所都打来电话。虽然说只有两三个钟头没有同上级通话,但此时却像迷路的孩子见到母亲那样的亲切、温暖。师团首长都说,你们打得好。请转告全体同志,后面所有炮火都在支援你们。”
丁亚走出指揮所,在城墙上看到整个突破口都是解放军,红旗正在城墙上飘扬。
当晚,9纵各师打开8个突破口,似潮水般拥入西城。陈金城趁乱跳上吉普车,匆忙逃往东城。
4月25日,山东兵团司令部给第9纵队来电:“当晚攻取东城!”
聂凤智回电:“部队需继续肃清西城残敌,解除后顾之忧。同时,适当休整一下,是否隔日再攻?”
许世友接到电报,立马打电话给聂凤智说:“晚一天打也行。不过,王耀武的援兵压过来了,打援的部队可能顶不住。参加攻城的13纵队一个师要调去打援。”
聂凤智说:“可以。西城已攻下,攻东城不会有多大困难。”
26日黄昏,9纵发起了攻取东城的战斗,居高临下,势如破竹,打得东城国民党军抬不起头。27师80团仅用20分钟时间,就攻进城内。
鲁中部队和9纵一部又在南、北两面助攻,东门网开一面,虚留生路。各部队勇猛穿插,守城的国民党军丢盔弃甲,从四面八方拥往东门,夺路而逃。
这样一来,正中解放军下怀,出逃之敌被设伏在东郊的9纵26师和西海军分区、鲁中部队全部歼灭。
陈金城回忆:“时已9时前后,汪安澜即率一部转向东进,前进里许,突围部队即被冲散。此时,我惊恐万状,狼狈不堪,已昏迷不醒,经同人将我扶至铁路洼地休息,12时醒来,已在被俘的人群中。”
《新华文摘》1948年第3卷第6期,记载了陈金城被俘后的一个画面:俘虏收容所里,一个穿士兵上衣的矮胖子,从大堆的俘虏群里走过来,向解放军同志握着手说:“惭愧!惭愧!我就是陈金城。”他的部下们都惊慌地瞪着眼,每个人的脸色紧张着,谁也不知道这位被俘的中将会遭到怎样的命运。这在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严重的期待。他的脸时红时白,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解放军的同志毫不奇怪,仍是照例严肃而温和地向他们讲明解放军的宽大政策,并问他:“家眷是否在这里?你是否愿意找到一起住?”一会儿,一个屋子里,陈金城的高级幕僚少将师参谋长李友尚、212旅上校参谋长吴邃密、八区自卫总队少将屈宴宾等陆续走进来,他们在这里重新见到了他们的军长。他们“团聚了”。
潍县双城完全被破,陈金城被活捉,张天佐被击毙,潍县自卫总队1500余人宣布起义。整个潍县战役共歼国民党军4.6万人,其中俘虏陈金城、李友尚、申集安、万壑涛、杨健、屈宴宾、周军凯7名国民党将军,击毙张天佐和张髯农2名将军。

1948年5月8日,9纵在潍县给率先登城的主攻部队27师79团举行了隆重的“潍县团”命名大会。攻城前,9纵的欲擒故纵之计,让王耀武判断失误,致使其在济南召开“潍县大捷”庆功会留下了一个大笑柄。攻城后,79团才真正有资格召开“潍县大捷”庆功会。攻打潍县双城时,那坚固且构造特殊的城墙,成了79团指战员们永不磨灭的记忆。当得知上级授予他们“潍县团”荣誉称号时,团长彭辉代表全团指战员给纵队首长建议,请求在荣誉军旗上绣上城墙和城门洞剪影。纵队首长同意了。这就是与众不同的荣誉军旗“潍县团”旗面的来历。
命名大会的这天,彩旗招展,万人欢腾。许世友、谭震林、曾山等山东军政领导和各纵队领导都出席了。兵团司令员许世友宣布:“中共中央华东局和华东野战军总部颁布嘉奖令,特命名第9纵队27师79团‘潍县团’光荣称号;授予79团8连‘潍县战斗英雄连’光荣称号;授予79团4连、5连、7连为‘潍县战斗模范连’光荣称号。”
聂凤智对命名大会记忆深刻,他回忆:“一大批英雄模范,记功嘉奖,披红戴花。会后,我纵政治部京剧团登台演出。这个剧团,在胶东很有名气,编演过许多群众喜闻乐见的戏剧,出过一大批文化人。我记得,那一天的戏,演得特别精彩。鼓掌声、喝彩声,一阵响过一阵。这掌声既是送给剧团的,更是送给‘潍县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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