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文坛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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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送春归——新时期文坛思想解放运动记事》是我在2003年出版的《文坛拨乱反正实录》的副产品。
  在撰写《文坛拨乱反正实录》一书时,我将数年来所搜集的材料和采访记录摆上案头,拉开架式,准备将新时期文坛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一勾勒出来。可是,这样的架式端了没多久,我就发现,这与出版社的要求相差甚远。所谓“文坛拨乱反正”,只能是几条大的线索铺排出来的场景,政治意义大于文学意义。单纯地勾勒每一件事情,且不说出版社所要求的篇幅容纳不下,就是能这样写,也需要几年的功夫。所以,只好改弦易辙,乖乖地放下架式,按出版社的要求来写。
  不过,即使如此,也需要对那早春文坛所发生的事情钩沉。因此,在写作过程中,我大致还是将几件大事的来龙去脉作了梳理。
  第一件是,文艺界拨乱反正的第一场战役——套用那时的语言,彻底推翻经毛泽东审定的《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座谈会纪要》中所提出的“文艺黑线专政论”。要推翻这个观点,必须追根溯源,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左翼文艺运动开始说起。而三十年代的左翼文艺运动,尤其是其间所发生的“国防文学”和“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的口号的争论,又存在着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因此,在文艺界人士同仇敌忾地声讨“四人帮”在这个问题所制造的混乱的同时,以往的人事关系又冒出来了。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拨乱反正的工作继续进行,而人事恩怨继续纷纷扬扬。主线和枝蔓相互交错,使这一事件有了更多的戏剧性。
  第二件是,文坛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第四次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的召开。文坛老前辈都记得,这次大会筹备的过程很艰难,会期一拖再拖。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周扬代表中央所作的主题报告,由于意见分歧,不能按时成稿。之所以会有分歧,是因为当时文艺界、甚至包括中央的一些领导同志,对于新中国建立后的十七年、粉碎“四人帮”以来的三年文艺界形势的看法不一致。有分歧,就有争论。涉及到文代会的主题报告,不但主持起草的班子更换,而且报告八易其稿——我所收藏的有关这一报告起草过程中所留下的档案,就能装一个柜子。
  第三件是,关于电影剧本《苦恋》(后拍成电影《太阳和人》)的争论。这一争论,由两军对垒、剑拔弩张,到统一思想、一面倒,再到后来余音袅袅,持续将近三年。一部作品引起这样的客观效果,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但在当年,上至中央最高领导,下至一般的作家,很多人自觉不自觉地卷入了。在尘埃落定之后回头看,这部作品也就是个引线,它所引爆的“火药库”,从浅层的意义上来说,是对“文革”前十七年和新时期三年政治意识形态看法分歧的淤积,从深层的意义上来说,则涉及到对毛泽东的评价。只不过起草文代会报告时没有引线,到现在才有了引线而已。
  我当时的想法是,要把这三件大事完完整整地——当然是就我掌握的材料而言——写进《文坛拨乱反正实录》一书中。当然,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主要原因还是书的篇幅问题。因为篇幅有限,我也就偷懒了,对这三件大事只是大概地描述了一下。其中,关于三十年代左翼文艺运动中“两个口号”的争论问题和《苦恋》各写了有四万字,周扬主题报告起草过程则基本上是一笔带过。就是这样,最后成书时,限于篇幅,《苦恋》这一部分还是拿掉了。
  《文坛拨乱反正实录》交付出版社后,我即开始对这三件大事做完整的梳理。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一年多时间。在这个过程中,稿子是逐步完善的——当然是在我看来。关于三十年代左翼文艺运动的评价这一部分,修改完成后交付《鲁迅研究月刊》,以《关于“两个口号”论争的评价》为题,在该刊连载三期。《周扬第四次文代会报告起草过程述实》一文,原文六万多字,交付《新文学史料》发表时,考虑到篇幅,我做了删节,最终在该刊发出来的有五万字左右。《苦恋》一稿,原文也有六万多字,交付《温故》发表时,冯克力兄要求压缩到五万字以内,分两期来发表,也只能按其要求作删节。
  当然,稿子交付给编辑,并不意味着补充、修改的停止。此后,我又陆续地作了些补充,最终形成一本书的规模。
  把三件大事的“纪事本末”合成一本书出版,会不会给读者有不连贯的感觉?我的答案是:会,也不会。所谓会,是因为这毕竟不是一本自成体系的书稿,事件与事件之间显得不那么衔接。所谓不会,是从早春文坛的整个态势,进而言之,是从拨乱反正过程中的政治意识形态新旧交错的形势而言的。
  1976年10月,伴随着“四人帮”命运的终结,十年“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中国再一次面临着向何处去的问题:是咸与维新,拨乱反正,还是萧规曹随?绝大多数在犹如漫漫冬夜的“文革”中度日的人们选择的是前者;但是,历史的惯性使选择后者的也不乏其人。而且,这选择者还是具有法定地位的“接班人”。于是,“两个凡是”的治国方略出台了。那些在粉碎“四人帮”的欢笑声中期待拨云散雾、看到万道霞光的人们,只能把陡然增大的希望变成了焦灼中的苦盼:历史的发展进入后来被党史专家总结为“两年徘徊”的时期。
  徘徊时期的中国,写下了真理与谬误之间进行大较量的历史:“两个凡是”指导方针的提出和推行,虽然使一些人“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但是,中国毕竟不是十年前的中国了,用自己的脑袋思考,已使更多的有识之士激发了终结“文化大革命”阴霾的勇气。伴随着邓小平的第三次复出和真理标准的大讨论,真理的步伐在推进,到1978年12月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历史终于进入了拨乱反正的新阶段。“回春”的气象在全国各个行业出现,一向被称为“政治的晴雨表”的文学艺术界,与中国的政治气候相伴随,并以文艺的感染力,影响并推进着拨乱反正的历史进程,“回春”的气象随后就在全国各个行业出现。
  在与“两个凡是”的交锋过程中,拨乱反正的步履缓慢。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党的政治路线和思想路线之后,虽然“两个凡是”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历史的幽灵还一直在少数人中游荡,意识形态领域里的争论一直不断。作为意识形态领域一个重要方面的文艺界,呈现出新旧交替、新旧交错的复杂的历史形势。
  对文艺界形势的不同认识,使文艺界领导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而这种分歧,在文艺界以至整个社会的扩散,使对作品的评价更多地带上了争论中的不同认识,也不免使作家有“乍暖还寒”或时紧时松的不同感受。
  同时,在思想解放潮流暂时放缓的文艺界强制性的垄断之后,异彩纷呈的文艺见解和作品又蜂拥而出。在有些人看来,这当然是一种好的现象。但是,在有些人看来,则会对既往历史秩序形成某种威胁。于是,争论也不可避免。于是,又要“收紧”。然而,“收紧”可以,但与思想解放的潮流所强调的“放”相左。于是,又接着“放”。“放”、“收”,“收”、“放”,这种又进又退、且进且退、且退且进的矛盾现象,成为早春文坛历史的一大鲜明特征。
  这一鲜明特征,在本书所描述的三件大事中,都可以脉络清晰地得以体现。
  《新时期“两个口号”论争评价大争论》一文,从推翻“文艺黑线专政”论后又冒出个“文艺黑线”论,从是否把“国防文学”口号从“王明右倾机会主义路线”摘出来,都充满着争论,这争论,实际上是新与旧的交锋中相互冲突;而所体现的方式,就是我在文中所用的一个标题:带着枷锁的舞蹈。伴随着枷锁的丁当声,读者可以充分体味这场思想交锋中的艰难与曲折。
  《周扬第四次文代会报告起草过程述实》和《<苦恋>风波的前前后后》两文,应该是互相衔接的。有了在起草报告中对“文革”前十七年和新时期三年文学发展态势的不同认识,必然会有对某一部作品认识的分歧,而《苦恋》适逢其时的出现,使这种分歧便有了一个爆发的焦点。而从对一个报告的争论,到对一部作品的否定与肯定的僵持,早春文坛“放”、“收”,“收”、“放”的特征,也就有了可解剖的标本。
  从这个意义上讲,把这三件看似不相关联的大事放在一本书中,却是很连贯的。用一句话来说,都是解读早春文坛特征的标本。
  还需要提到的是,学术功底的培养,是“板凳要坐十年冷”的功夫而非一朝一夕。对于我来说,从搞很古的历史(我读研究生和毕业留校所搞的是吐鲁番出土文书)转到很近的党史,再转到更近的当代文学史,大约有十年时间。这种角色的转换,纯粹是出于兴趣,从无有专业的素养,加之自己的本职工作是编辑,诸事繁杂,在专家眼里我只是一名“游击队员”而已。既然板凳仍没有捂热,谈什么些微功底自己都觉着脸红。因此,一般说来,对于专家而言,一本专著的后记中写上请读者批评指正云云是客气,而对于我来说,就是实打实的请教了。
  (《风雨送春归——新时期文坛思想解放运动记事》,徐庆全著,河南大学出版社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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