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猛于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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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期回顾:初来乍到,苏愉悦就因为自己太口无遮拦被九王爷慕渊罚去抄书,任她如何打滚卖萌、撒娇也没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决定用自己的“珍藏本”去挽回九王爷的心……
  王府的格局非常之大,我初来乍到,难免迷路。我威逼利诱了好几个下人才找到了慕渊的寝院。说起来,他的住处和我小叔的倒有几分相似,都处在府邸的最深处,院落里遍布着花花草草,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只是小叔无理由地偏爱杏树,而慕渊好像没什么特别喜爱的。我转了一圈,发现院子里什么花草都有。此处宁静异常,除了天上偶尔飞过的鸟,几乎听不见其他声响。
  此时,慕渊的房里一灯如豆。我在门口站了须臾,理了理衣襟,再摆出一个自认为甜美的微笑,抬起手,轻叩了房门。
  片刻,他温润得如春风拂过的嗓音传来:“何事?”
  我捏住鼻子,糯声糯气地喊:“王爷先生,是我。”
  里面沉默了一阵,又问:“何事?”
  “……”
  这人把王爷的架子端得太稳,如此淡定地问我何事,我又不好直说我是过来送礼的。思量再三,我只好厚着脸皮,猥琐地道:“王爷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慕渊许是估算了一下我半夜兽性大发的可能性有多少,完全排除了我的危险后,方开口道:“进来吧。”
  得了允许,我自是激动,两只小手搓了搓,轻轻推开了门。
  慕渊仍是穿着那袭月白色的常服,坐在屋中的太师椅上,一只手撑着头,好看的眸子半眯着,因为是凤眼,所以恍然望去还以为他睡着了。在烛火的映照下,他的脸色比白天看起来更显苍白,一副病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
  我瞧着他,心口没来由得一揪,暗骂老天暴殄天物。
  他也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眉头微微一蹙,问:“小郡主半夜造访,所为何事?”
  我回过神来,忙一脸天真地问:“王爷先生还没有休息吗?”
  “刚喝了药,正准备就寝。”
  “哦。”我的视线落在他手边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碗上,我说呢,难怪这满屋子的药味儿,清了清嗓子,我又道,“王爷先生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既然你让我叫你先生,可否也别再唤我小郡主?”
  “嗯?”慕渊似笑非笑起来,问我,“那本王要如何唤你?”
  我迅速思考了一下,准备临场发挥,给自己起一个亲昵又好听的小名,这样他今后在人前唤我,我也方便攀附关系。此关系可用于以下用途:比如我打架惹了事,别人要围殴我时,我就能拍着胸膛,自吹自擂:我可和当今王上的王叔是有一腿的关系!你们敢动我?!
  瞧,多么震慑人心!
  这厢我正略过了“小甜甜”、“小悦悦”、“贴心小棉袄”等等称呼后,正打算定下一个时,他突然叫道:“阿悦。”
  我一怔,立刻抬头:“我在。”
  他微微一笑:“就叫你阿悦,如何?”
  “……”
  这世上唯有一人这么叫我,那就是我小叔。按道理来说,这亲昵关系委实进展得有些快,我本该拒绝。可一想到我和他都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了,他又对着我一个劲地媚笑,于是我没忍住,做狗腿状地点了点头:“好好好!”
  “那阿悦,你深夜来找本王,究竟所为何事?”
  我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于是捂紧衣兜里的东西,踮着脚,慢慢地往他身侧走去。临近时,我弯下身子,对他道:“王爷先生。”
  “嗯。”
  “白天是愉悦的错,你罚愉悦,是应该的。”
  “嗯。”他眯了眯眼,显然对我的认错态度比较满意。
  我见他连带眸里都充满了笑意,胆子便愈发大起来:“所以,愉悦回房静心反思过了。”
  “有何结果?”
  我一咧嘴,一股脑儿地将衣兜里的物事悉数抖落在他手边的方桌上。其中有我搜罗了大半年才买来的《荒庙贪欢记》,以及走遍王城几十间书坊和另一个大汉抢得头破血流的绝版《王后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还有当朝黄书大手签过名的《巫山艳史》。
  想起来,小叔当年为了让我把这些珍藏交出来,对我动的粗可不止一两次,还打断了我的两根肋骨,我愣是没有就范。可谓是用生命在作死。今天为了讨好眼前这位美人儿先生,我算是拼了。
  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我等着慕渊对我刮目相看,下一刻便抱着书爱不释手,再叫伙房给我弄来两只红烧乳鸽,一边和我探讨书中要闻,一边与我回忆那一夜的溪边初遇。
  我是这么想的,也等着他这么反应。
  可事实证明,我终究还是太嫩了,既打不过小叔,也摸不透慕渊。
  他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手边的书册,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而后,古井无波地拿起其中一本翻阅起来。
  我凑上前,正欲解说这段小人打架的精髓,他便不咸不淡地问了句:“都是你的?”
  我颔首。
  “还有多少?”
  蓦然察觉气氛不对,我警惕地往后小退了半步,望着天花板开始瞎掰:“没了,都在这里。”
  “是吗?”慕渊反问一声,随即拿着书站起来,也不等我做好心理建设,便将手负在身后,慢慢地朝我逼近。他嘴里像在念四书五经一般,一本正经道:“那人顺着女子肤若凝脂的手指一路啃噬,温热的舌尖带着濡湿……”
  我一噎,忙不迭地后退。
  他继续进:“她的脖颈散发着惑人的香气,衣衫敞开,露出撩人的胴体。”
  我再退,他再近。“啪”的一声,我撞在了门框上。由于身高差,我只能仰着头,眨巴着眼注视他,试图告诉他我还是个孩子,要是对我干了什么事儿,我小叔不会放过他的!
  但慕渊好像刻意忽略了我的警示,面上看不出一丝异色,隔着我半丈的距离,道:“她的胸脯……”突然生生顿住了。他觑了书页半刻,蓦地将书合上,视线悠悠地移至我胸前,半晌后,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   我被他这笑声一噎,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他转过身,背对我,道:“阿悦,你今夜是想引诱本王吗?”
  我:“……”完全没这意思,不过你要这么想我也不介意。
  “你多大了?”
  “十六!成年!未嫁!”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呵呵两声,扭过头,将书以一道弧线抛回桌上,云淡风轻道:“但是本王……”
  我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对平胸不感兴趣。”
  “……”
  那一刹,我心里有无数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想我苏愉悦一世英名,向来只有我鄙视别人的发育,何时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说我!怒上心头,我捏着拳头,打算用事实说话。摸了摸自己的胸,我往他面前一站,气势磅礴道:“你!”
  慕渊挑眉:“嗯?”
  “说得都对!”我垂下脑袋。
  别人家的姑娘,十六岁已经亭亭玉立,而我……的确还是个稚子的模样。别说胸,屁股都没形状好吗!乍看过去,我从上到下就像一只水桶,毫无曲线可言。
  受了打击,我委屈地捂着嘴,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闷闷地对他道:“王爷先生,要不你还是当我今晚没来过吧。”
  慕渊和蔼可亲地吐出一个字:“好。”
  我心更痛。再不想说话,转头打算去收拾我的珍藏,准备回房好好琢磨如何去开青楼这桩大事。不料我的爪子刚碰到书的一角,另一只大手就把书按住了。我抬起头,正对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
  “王爷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不要以为平胸的孩子好欺负!”
  慕渊依旧嘴角噙着笑:“既已送出,又何来收回之理?阿悦还太小。”
  我没能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他又道:“这些书,不若本王替你撕了吧。”
  我一愣,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这货肯定是打心眼里喜欢我送的这几本绝版,但又不好明显地表现出来,所以才假装一脸正气地打发我走,背地里再仔细品味。我望着奸诈的他,一咧嘴,表示“你的心思我都懂”。
  慕渊也报以我一个颇有默契的浅笑。就在我以为此计已成时,他用一种与他的病态毫不相符的速度,拿起其中一本我的挚爱,如玉葱指一动。
  他真撕了。
  ……
  八分之一炷香后,我在他的房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号叫:“=啊啊啊,我和你这只病鸡拼了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啊啊啊!”
  慕渊手疾眼快地一把按住我,无视我的拳打脚踢,平静地朝着门外道:“秋水、浮香。”
  两名婢女风驰电掣地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小郡主夜半睡不着,你二人陪她去花园扎马步吧。”
  我:“你不要以为人多我就怕你啊!我能战八百回合的传说不是吹的啊!”
  慕渊根本不理我,将我一推,我便在两个婢女的掌控中了。此二人也不知是什么手法,在我胳肢窝下一按,我霎时力气全无。她二人又将我一架,粗鲁地把我拖出房门了。我满是怨气地与慕渊对视,诅咒道:“王爷先生,我祝你肾亏不治、一生不举、孤独终老!”
  慕渊:“……”
  接下来的大半夜,我果然被迫在小花园里和秋水、浮香六目相对,无限惆怅地……扎马步。其间我试图逃跑,可这两名婢女显然不是普通下人,她们功夫扎实,只要我稍有动作,她们就能用一百零八种且不带重复的法子让我痛不欲生地跪下,而且身上不见任何伤口……
  在被她们公报私仇地打趴第三十二次后,我开始自暴自弃,半蹲着看星星。
  平心而论,这扎马步和平日里小叔罚我跪有所不同。按照我从小被揍大的身体底子,跪个三日三夜恐怕也不见得就范,可这马步扎得……每隔半个时辰,我就有种生无可恋,很想去死的想法。
  慕渊真是个蛇蝎美人儿!我如是想。
  到了翌日天快亮时,我已是满头大汗,两鬓的青丝湿透,黏在我气得鼓起的腮帮子上,用力咬着的唇都有了淡淡的血腥味。我看见秋水眼里的自己,发现已面如死灰。
  过了卯时,慕渊起了床。一些下人进他房里替他梳洗更衣,又送了药去,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他才慢悠悠地踱出门来。我一看见他,便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把头一仰,望着东边天际直哼哼。
  他走到我身侧,连声音里都带着微妙的笑意,道:“阿悦的马步扎得倒是不错。”
  我把头再仰高一些,不理他。
  他又道:“起来吧,回去休息。”
  哼,我大镇国府的人岂是你说来就来,喊去就去的?如此折磨我一夜,还撕我的书,就不用哄哄吗?于是我怒而拒绝:“不!”
  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接下来慕渊应该像我小叔那样,无可奈何又宠溺地叹一口气,再霸气地将我打横抱起,带回房里去。我都屏气凝神地摆好了姿势,等慕渊来抱,岂料这厮沉吟了片刻,装作为难道:“如此……既然阿悦你这么喜欢扎马步,那就继续扎吧。秋水、浮香,陪着她。”说罢,衣袂一动,径自走出寝院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所有词句肤浅地汇成了一句话——
  “汝令堂才喜欢扎马步!”
  然后,我就被秋水、浮香暴力地掐了一把细腰。
  ……
  此事的最终结果是,临近日暮西山,李婶方去慕渊面前求了情。那货至此才肯放我回去。李婶来找我的时候,搀着连站都站不稳的我,心疼得一个劲儿地拧眉头。把我背回西厢的路上,她说:“小姐,你就不能不作吗?这里可不是镇国府!”
  我浑身上下力气尽失,只能学着慕渊那样呵呵了两声。
  李婶反手打了我一巴掌,惨无人道地说:“身为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半夜跑去男人房间,小姐,你就不能控制一下你的兽欲?你知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是他对我……”
  李婶打断我:“九王爷反抗和惩罚你都是应该的,哪有男人会看上发育不良的小孩子?”
  我被她干脆利落的回答气晕了过去。   因着这一日一夜的体力消耗,我连着四五天都没能下床走动,我的小短腿酸疼得好像要断了一般。我每天躺在床上睡了吃,吃了就看小人打架,过得毫无建树。其间,我抽空给小叔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地给他送去,信里统共表达了三层意思:一、小叔你在边关还好吗?一定要保重身体;二、小叔,有人打我;三、小叔,你快回来,帮我打回去,我打不过她们!
  小叔的回信亦是极快,我寄信后的第五日便收到了。
  信的内容意简言赅,一句话总结:“再半夜去爬男人房,我就撅断你的腿!”
  我:“……”
  我一脸怨念地看着来送饭的李婶,她抵不住我目光如炬,老实交代道:“哦,我跟着小姐的信也给老爷去了一封,交代了一下你最近的情况。”
  “你写爬床……哦不,爬房的事儿我不怪你,但你能不能清楚明白地告诉小叔,我并没有侵犯九王爷的意思?”
  李婶深沉地摸了摸下巴:“我以为老爷会理解。”
  我心如刀绞:“李婶,我想去开青楼,你能不能给我找两个姑娘?”
  李婶答:“好,我先把这句话也给老爷捎去。”
  我立刻做正气凛然状:“当然,那是绝不可能的想法!”
  李婶当即一脸鄙视。
  再后来,我收到慕向南给我的来信。他问我最近好不好,说很想念我,希望能快些见到我回去。我思及我离开前他也没告诉我九王爷能凶残到这个程度,是以愤怒地回了他一句:友情尽。
  听人言,慕向南为此不吃不喝了好几日,非逼王上将我召回去,王上没同意,还罚他面壁思过三天。我觉得慕向南待我委实不错,就又给他写了一封:收回前言。
  然后便见言官记载,太子近日面若桃花,好不荡漾,上朝走路都带风。
  ……
  如此过了将近十日,我的腿已复原得差不多。只是碍于对慕渊的强烈不满,我始终不愿起来,索性一直装腿瘸。若无意外,我打算装到小叔打完仗,来风华谷接我回去的时候。算一算,也就半年的时间了。
  可事实上,好日子没过几天,煞星就来了。
  彼时,我刚用完午膳,正准备拿出《浪史奇观》来深入研究时,一不小心碰到包袱里的小木剑,便将木剑取出来,细细抚摸。
  那人突兀地出现在门口,带着惯有的笑意问:“阿悦喜爱剑法?”
  我一抖,转过头去看他。金色的阳光照在他月白常服上,于地面投下一道拉长的身影。我小声嘟囔着,继续擦拭木剑。
  他又道:“此剑是苏将军所赠?”
  “不是,”我嘟哝道:“小叔愿意将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东西赋予我,除了武学。”
  “为何?”
  明明不该与这厮长谈的,可他的声音像是会蛊惑人心,由不得我拒绝。我噘嘴,开始回忆过往。
  “自我明事以来,小叔从来不准我进入武道,更不允许我舞刀弄枪。他希望我成为一名贤良淑德的女子,将来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的确有难度。”慕渊下了结论。
  我哼了一声,睨着木剑说:“这剑还是慕向南早年知晓我的执念,悄悄送我的。后来被小叔发现,他要折了这柄剑,王上下了令,好不容易他才同意我留着……我实在不懂,身为将门之后,小叔为何希望我是一个半点儿武学都不会的废柴,我真的不懂。”
  我满怀惆怅,将头埋进了枕里。
  慕渊道:“阿悦当真如此想学武?”
  我艰难地点头:“幼时所想,是成为小叔那样的人,在沙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世人信仰般的立地处世。可到头来,才发觉此是奢求。”
  蓦地,我脑后覆上一只冰凉的大手,那只手顺着我的发,一下又一下地捋着。我身子一僵,听他柔声道:“但凡有心,世上便无谓奢求。”
  我虎躯一震。
  瞥了一眼床头显眼位置的《浪史奇观》,我一边连连应声,想引开慕渊的注意,一边轻轻地把那本书往自己胸口塞。好不容易完成了动作,我方才卸了口气,道:“王爷先生,胸不平在自己身上,是不会明白前胸、后背不分的伤感的。”
  慕渊沉默了一会儿。
  我怕他再来一次大燕十大酷刑,扭过头,眨着眼看他。他的眸子深邃无底,一脸似笑非笑。
  “倘若本王可领你入武道呢?”
  这句话在我心里像是平地炸起了惊雷。我猛地坐起,抓住他的手臂问:“真的?”
  慕渊似乎料定我有此反应,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上露出一丝略显坑爹的笑意:“如何?阿悦不生本王的气了?”
  我想了想,觉得说谎不大好,便回答:“生。”
  他一脸失望:“既然如此,那本王还是改天再来看你吧。”
  我闻言,立刻决定出卖自己的尊严和灵魂,改口道:“阿悦不生王爷先生的气了,一切都是阿悦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哦?”他无耻地笑起来,“此话可是真心?”
  我挺胸:“王爷先生,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摸着我的良心问!”
  “……”
  慕渊两眼一眯,目光在我的脸和我的胸之间扫视了一遍,继而特别伤害我地……笑出了声。
  我默默用厚实的锦被把自个儿裹了一圈,眼里含泪地等他笑完,又听他止不住地咳嗽了好几声,他这才从怀里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册,递到我手边。
  我低头一看,那书封上写着四个字——无式剑法。
  我心里狂喜,迅速接过书,打开扉页细细翻看。书里画着许多我见都没见过的剑式,底下还有娟秀的小篆为之注解。我痴迷地看了许久,甫若有所思地抬头:“万一我小叔打你怎么办?你这么一只病鸡,扛不住我小叔的磅礴的怒意……吧。”
  慕渊犹如习惯性地摸了摸我的头:“本王敢为,自有把握。再加之本王希望阿悦你能一遂心愿。”
  我不禁愕然,虽明白这话极可能是一个巨坑,却也在感动的刹那,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等我回过神,我已经用一种看见观音菩萨现身的虔诚样儿半跪在了床上。   慕渊:“……”
  我:“王爷先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若阿悦将来真能走上人生巅峰,出任武林盟主的话,阿悦必护你一生无忧。”
  他静静地睨了我半晌,嘴角一挑:“这倒不必。不过,本王欲与阿悦做一个交换。”
  “什么交换?”
  他的视线莫名落到我胸前:“简单。”
  我:“那什么……王爷先生,我虽然垂涎你的美色,但我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就能出卖色相的人。”
  他恍若未闻,指住我心口:“就用它来换。”
  “王爷先生,我还只是个孩子,你确定要这么重口味?我小叔发起疯来真的没什么人性的,你不要想不开!”
  他终于蹙了眉:“说些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把你方才藏进衣服里的书拿出来。”
  “啊?”怎么能是这种肤浅的要求呢!我衣带都解了,你就跟我说这个!
  我颇为不忿地咬唇,旋即摸向怀里的书。我还以为做得万无一失,结果还是被他看见了。这本《浪史奇观》可是世间孤本!我抱着胸,有种打死不从的壮烈感。他也不着急,淡淡地与我对视了片刻,道:“都说镇国府的人顶天立地。阿悦方才还说要如苏将军那般成为世人信仰,不过眨眼就让人如此看低。看来还是本王高估了……”
  我把《浪史奇观》往他面前一摔,怒而挺胸道:“我大镇国府的人,从来一言九鼎。我和你换!”
  慕渊笑了,一脸“这个智障孩子真是好忽悠”的表情。
  我捧着《无式剑法》,略感觉有点儿受伤。
  他抬手,又捋了捋我耳鬓的青丝。恰逢一缕光线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嘴角那一抹浅笑温柔得恰到好处。慕渊此人,就如同一坛陈年老酒,光是闻香,就能让人沉醉不醒。
  我看着他,讷讷地问:“王爷先生,马嵬山那个人真的不是你吗?”
  他摇头。
  我又仔细打量了他半晌。五官似有几分出入,只是那时夜深,也许看得并不真切。加之那人有着如此深不可测的武息,剑法精妙绝伦,与眼前这个病弱得一脸苍白,像随时都要归西的王爷实在是难联想到一起。
  我甩了甩头,乖巧地道:“王爷先生说不是,阿悦便信,阿悦以后不再问了。”
  他点了点头:“从今往后,本王让秋水、浮香指导你学武,直至你离开风华谷为止。作为交换,一本武学秘籍就换你一本小书,如何?”
  我迅速跳下床,在床底一番捣鼓,抱出了二十几本小书,往慕渊跟前一摊,半蹲着捧脸看他:“王爷先生,换换换!”
  慕渊:“……”
  然后王老领着下人来我房里收拾书的时候,我就看见他每捡一本,眼神就怪异三分。到最后,他一副不忍直视我的模样,连带几个下人耳根子都红透了,像是抱火炭一般。我还天真地拉着王老的衣角问:“王老,王老,你们王府的下人是不是都是老光棍,一辈子都没法实践书里的内容啊?”
  王老几人像是被我戳中了痛脚,面色异常悲戚。
  第二天,府内便有传言,说那个从王城来的小郡主,嘴贱得逆天。
  我:“……”
  这日过后,我和慕渊的关系逐渐好转。每天卯时,我都会去他房里,等他喝完药,然后将手塞进他冰凉的掌心中,再一起去湖心小筑。他身体不好,时常会躺在椅子上一边养神,一边看我学剑法。
  秋水、浮香说,我对武学之道领悟得比常人快上许多,一套剑法教下来,不过一月时间,就能习得有七八分通透。我骄傲地将此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慕渊听,慕渊拍着我的头,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那样温柔的表情,通过我的眸子映进了我心里,许多个梦里都如影相随。
  午间,慕渊会和我一起用膳。起先是我央求他陪我吃饭,他不愿意,我便摆出生无可恋的无赖样儿,一遍又一遍凄惨地讲我小叔每天都会陪我吃饭,一个正在发育的孩子要是得不到相应的爱,以后肯定会是个变态!
  慕渊在听我念了三百二十八遍后,终于同意和我一起用膳。到后来,这已经成为我与他之间的默契和习惯。
  到了未时,他会小憩片刻,我便在一旁练习内功心法。等到他醒来再教我四书五经。
  他和书坊里的教书先生不同。那些老古董,整日之乎者也,只知道我犯错就跟我小叔告状。这等下作事儿,明显不是慕渊会干的。我每回在诗经底下藏一本小书偷偷看,被他发现,他都只会望着我浅笑。
  当真是浅笑……
  笑半个时辰不说话,让你自发缴械投降。
  这一招,对我来说,简直屡试不爽。慕渊由此常常怀疑我的智商是不是受到了谜一样的诅咒……
  不过,有惩自然会有奖。但凡我默写出一首完整的诗,他都会牵着我上街,慢慢地走过风华谷的青石板路,听一出戏,吃几串糖葫芦。
  我时常觉得,跟他在一起,连街边最普通的小食,也变成了难得的人间美味。
  时日一长,我便没有那么想回王城了。甚至,我以为,如果留在风华谷……
  那也不错。
  转眼十一月,风华谷下了第一场小雪。
  彼时,我正在修习《万剑无宗》。水榭里,慕渊半躺在椅上,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他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拿着一张信纸,看得异常专注。面前的火盆中时不时窜起来的几颗火星子,噼啪作响。我恍然抬头,便看见两只缠绵的粉蝶飞进水榭,停在他的肩上。
  这寒冬腊月的,也不知道这粉蝶是从哪里来的。这诡异的一幕吸引了我,我停下手中挥舞的木剑,朝他走去。
  行至一半,慕渊乍然开了口:“背叛,是血腥的开始;杀伐,注定回头无路。”
  我脚下一顿,两只蝴蝶已翩然飞走了。
  月白衣裳的人眯着眼,垂手放低信纸。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此刻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致命的危险,让人不禁胆寒。
  他还在继续:“蝶,消逝了,”他指尖微微一动,“红尘无情三千丈,碧落黄泉永不见……”
  信纸被投进火炉里。   “呵,太无情了。”
  我不经意看到那白纸黑字的信上写着一行草书:乌焱族三千余人,一夜尽亡。
  我打了个寒战,拧眉问:“王爷先生,那是什么?”
  慕渊睨了我好一会儿,方向我招手道:“阿悦,过来。”
  我依言走进水榭里。把木剑放在石桌上,再在他的躺椅旁蹲下身。
  慕渊摸着我的头,又比了一下到自己胸前的位置,笑道:“阿悦都来风华谷五月有余了,怎么还不见长高半分?”
  我对他的人身攻击略表不满,翻了一个白眼,闷闷地道:“自从十岁被我小叔打残,就不曾长高过了。”
  “哦?”慕渊明显来了兴趣,眸子一眯,道:“世人都说镇国府苏将军宠你无边,如何舍得下此重手?”
  这些愚昧无知的凡人啊!君不见,那些年,随手操起武器,准备把我当街打死的我小叔;君不见,那些夜里我被打断的数根肋骨;君还不见……
  太心酸了,我不想再回忆,于是哀哀切切地捂住了眼。
  慕渊大致看穿我“先生求抱抱”的意思,但他无意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幼小心灵,只是笑得愈发恶劣。
  “阿悦十岁,应是上元二十八年。若本王没记错,小向南便是在那年与你定下的婚约?”
  我身体一抖:“王爷先生……”
  “嗯?”
  “都说十个美男有九个是断袖,你又有前嫌,为毛要喊慕向南喊得这么亲热啊?我会把他视为情敌,以后专门在小树林拦截他的!”
  慕渊眯了眯眼。
  我经过将近半年的洗礼,学会了见风使舵,立刻摆出一脸天真乖萌的模样,眨着星星眼:“王爷先生,你刚刚说什么?风好大,我没听清。”
  慕渊:“呵呵。”
  过了片刻,他想必好不容易按下了把我拖出去喂狗的想法,面上还是如常的暖笑,道:“苏将军已经得胜归来,于五日前班师回朝了。不出半月就能到达风华谷。”
  我一喜,又是一忧。
  小叔终于回来,幸得平安无事。可是……我抬头看看慕渊。
  他探出手,刚要触上我的脸颊。忽然,王老匆匆走进水榭里,神色凝重。
  他恭敬地鞠了一躬,道:“王爷,百里外的沽宁山洪暴发,死伤无数。内城几乎一瞬荒废,刚接到王上密令,让王爷前往沽宁视察。”
  慕渊的动作一顿,迟疑了须臾,掀开身上狐裘坐起来。
  “看来,情况十分严重,所以我这常年不通书信的王侄才会要本王亲自前去。”
  “是的,”王老接了话:“山洪实则暴发了已逾数日之久,王上也曾下令开仓放粮,但……”
  慕渊眼色微沉:“空仓?”
  “是。”
  “当地知府现今何在?”
  “不知,”王老摇头,“三日前便失踪了。所以,王上才想请王爷走这一趟。”
  “嗯,”慕渊沉吟片刻,还未开口,我猛地举剑向天:“这明显就是知府贪污,害得百姓受苦,紧要关头还撂挑子不干的例子,这种人必须由我这个正义的化身——苏霸天,去终结他!”
  慕渊默默地觑着我。王老也以一种“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看上去就很智障”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当然了,去不去还是由王爷先生决定的。”
  慕渊从容道:“既是如此,那阿悦你便留在……”
  他话没说完,我扭头朝着花园外号:“李婶,快去给我准备一匹神驹!我要悄悄跟着王爷先生去野外浪!”
  慕渊揉了揉额头,最终败下阵来:“当真如此想去?”
  我颔首如鸡啄米,拉着他的胳膊不住摇晃:“王爷先生,你就带上阿悦吧。阿悦身为镇国府之人,理应尽自己所能,帮助受灾百姓。何况,与王爷先生相处的日子不多了,阿悦……不想和你分开。”
  “哦?”他目光灼灼,似笑非笑,“那是不想与本王分开的念头占多,还是想去徒手撕贪官的念头占多?”
  我脸一红,衡量了一下,老实交代道:“想去徒手撕贪官比较多。”
  慕渊表情一僵,说了一句:“呵呵。”
  我立刻毫无骨气地改了说辞:“更不想和王爷先生分开!阿悦保证,王爷先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让我站着我绝不坐着,好不好?”
  他表示将信将疑:“保证?”
  我拍着胸脯,郑重点头:“嗯!”
  “那好。”慕渊将我抱起来,食指刮过我的鼻头,柔柔一笑,“带你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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