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士塔格,我的阿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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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尔克孜语中,慕什(亦音译为慕孜、慕士、木孜)是雪山、冰川的意思,塔格(阿塔)是父亲的意思。
  母亲是河、父亲是山,这是人与自然新型关系的深情表达,并没有什么人去刻意规定,而是自然而然,约定俗成,习以为常的称谓。
  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族人和柯尔克孜族人,把凡是赐予生命之水、滋养草原的冰山都称之为“冰山之父”。

帕米尔高原的圣山


  慕士塔格雪山地处昆仑山西北部的帕米尔,也就是被称为“不周山”的怀抱中。这里在中国汉朝就以“葱岭”相称,因多野葱或山崖葱翠而得名。能代表帕米尔高原的圣山,那就非慕士塔格山莫属。至于究竟是叫“慕士塔格”“穆什塔格”“木孜塔格”(均为音译)还是什么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慕士塔格”被某位探险家有意无意中称为“冰山之父”,由此得名而被大众认可。对于生活在它周围的塔吉克族人和柯尔克孜族人来说,“慕士塔格”不光认冰川雪山为山父,其实在生活中也是他们顶礼膜拜的山神。
  有了这些亿万年的雪山和冰川,就意味着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水是生命之源,其意义不言而喻。生命是父亲给予的,当然也是母亲养育的。因此,把雪山称为“父亲”那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既然有父亲,那自然就有母亲。
  河流被称为大地的动脉,河流世世代代的滋润大地哺育着万物生灵,因此,江、河、湖、海和土自然是生命的母体。
  大家都熟知世界上把河流比作人类文明发展的摇篮,称为“母亲河”。但把山称为“父亲山”却很少。比如,中国的母亲河——黄河,印度的母亲河——恒河,东南亚六国共同的母亲河——澜沧江-湄公河,俄罗斯的母亲河——伏尔加河,德国的母亲河——莱茵河,美国的母亲河——密西西比河,等等。
  小时候在我记忆中最清楚的就是陕甘交界的秦岭山被称为父亲山,其他就再没有父亲山这个概念。然而,最近几年我行走在昆仑山、阿尔金山、天山山脉和帕米尔高原一带,不知不觉中接触到好几座叫父亲的山,比如昆仑山和阿尔金山交界的“木孜塔格山”,它是车臣尔河发源地;昆仑山的“穆什塔格山”,它是克里雅河的发源地;帕米尔高原上三雄(公格尔山、公格尔九别峰、慕士塔格雪山)之首的“慕士塔格山”,它是盖子河、康西瓦河、塔什库尔干等河的发源地。在这些塔格(山父)中,我最熟悉的还是帕米尔高原上的慕士塔格雪山。
  17年前,我第一次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壮志,骑着我的两轮摩托车,披星戴月一路前行,直到太阳直射头顶才到达山父慕士塔格的脚下。深蓝色的天空下,山父在朵朵祥云的掩映中,端庄威严。我仰视了很久,他脸庞棱角分明,形体刚劲有力,目光凌厉,俨然一位宽肩厚胸,极其严肃的父亲在注视着我这个毛头小子的到来。我深深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到他在批评我:你不该来这,最起码你不应该这样匆匆忙忙没有准备的来。是的,我这种一腔热血的冲动,实际上是不负责任的,是少年的轻狂。“老子天下第一”的思想是对山父的不尊,但话又说回来,这种冲动除了我自身的涉世尚浅之外,当时社会上就流行这种信马由缰的张狂和不稳重。
  那一刻,我站在山父的脚下,忘记了一天来被山路和高山反应折磨得即将崩溃的精神和身躯。我在山父跟前就像一只蚂蚁,看着山父,我想起了我曾经脚下的蚂蚁,我脚下的蚂蚁用不了十分钟就能爬遍我的全身,而我要是攀爬到山父的峰顶,那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就算是爬到他的腰肌线(雪线),我也得用三天啊!那根本不是望山跑斷腿,而是望山直接气死人。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慕士塔格雪山的尊容,也是第一次被山父打垮了我的嚣张,我无地自容。然而,不打不相识么,也正是这一次的打击,让我爱上了这座矗立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冰山之父。从此,我的脚步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围绕着这位山父大人转悠。十几年来,我见过自己的亲爹没有几回,而这位帕米尔高原上的石头父亲,每年我最少也要拜会五六回。时间长了,山父对于我而言,不仅仅是某种着魔的吸引力,更重要的是令我魂牵梦绕的神秘厚重的人文精神和自然向心力。
  在我的老家甘肃陇南西和,有给小孩子指树为父,认山为神的习惯,比如小孩初生哭闹,身体瘦弱多病,根据老人、算命先生或阴阳先生掐指一算,新生儿和生父亲有因缘不合的问题,因此就得给小孩子找一个八字命运相符的人或树认为拜大(干爹),从此这孩子就有两个父亲。然而,老家认山为父亲的事好像没有,但是认山上的人、树、神为拜大(干爹)的有,认石头为父的那绝对没有,因为它和老家骂人的一句话:“某某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一个意思。当然,认好人做父一生得利,要是认贼作父那几辈子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我觉得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族人和柯尔克孜族人认冰山为父就不难理解了。
  描写慕士塔格雪山的词语很多:比如“高耸且挺拔、巍峨又高旷、静谧亦圣洁、圆润又壮丽、磅礴且逶迤……”,形容慕士塔格雪山为父亲的词汇如:“皑皑白雪,犹如老人的满头白发,倒挂的冰川,似乎胸前飘动的银须,犹如一尊千古白发巨人,雄踞群山之首,父仪群山;山上终年积雪不化,冰壁闪耀,巍峨庄严,神秘莫测,傲视苍穹”……
  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巍然矗立于帕米尔高原之上,与公格尔峰、公格尔九别峰并列于高原湖泊喀拉库勒湖之上,慕士塔格列为帕米尔高原雪山三雄之首。老子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庄子继言:“天人合一”,因此,才有了围绕帕米尔高原上的三雄几多身临其境、扣人心弦、荡气回肠的故事。   把山称为“父”(山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真实写照。身躯伟岸而高耸挺拔是父亲山的品质与器宇轩昂的体现,江河蜿蜒逶迤而温柔流淌是母亲河怀柔品格象征。我想引用周涛老师的诗《积雪的慕士塔格》来诠释大家对慕士塔格的疑惑,多少得到一些慰藉。



  无数被积雪擦得发亮的山峰
  如想象中巨人的头颅
  沉思在冬日的柔光里
  钢蓝色的微笑
  藏着永恒的神秘
  ??
  然而只有用生命
  才能作它的阶梯
  是雪千载统治的城堡
  是冰万古不化的墓地
  是生命不容易到达的地方
  同时居住着
  死亡和真理
  ──周涛《积雪的慕士塔格》

生活在手心手背上的民族


  手心手背都是肉,十指連心不分离。
  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族人和柯尔克孜族人生生不息,就是繁衍于山父(慕士塔格雪山)的手心和手背上。
  在中国古代人与自然关系思想瑰宝中,常以天地指代宇宙、大自然。《庄子·达生》曰:“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大自然孕育生养了万物,既是万物之父母,当然也是人类之父母。当你真的来到帕米尔高原上,站在帕米尔三雄的怀抱中,鸟瞰天上的瑶池喀拉库勒湖(变色湖),才能深深感受到上面所表述的人与自然的那种惊天地、泣鬼神,天人合一,宇宙间万物生灵与空灵的有机结合。因此生活在手心手背上的两个不同民族却有了相似的生存本领,保存了相对纯正的游牧文化风格。尽管他们生活在同一平面上,但他们却有不一样的生活习俗,比如,婚丧嫁娶就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造山运动完成后,这些山一直就在那里,尽管几亿年以来一直接受着风雨雷电的洗礼,但它依然是朝气奋发,坚韧挺拔,积极向上成长的模样,在宇宙中帕米尔高原和它的三雄还是年轻的生命,千百年来一直接受着来自不同种族、不同信仰的人们对它敬仰与朝拜,见证江河山川之变迁,见证天地之轮回。包容天下一切因果关系,储存人间万象信息。
  这就是山,这就是山父。
  塔吉克族人和柯尔克孜族人,无不看着他们“阿塔”(山父)的眼色行事,怀着对大自然最真挚的敬畏。游牧民遵循着自然法则,日出日落,斗转星移,节气的交替,牧民的脚底和牲畜的嗅觉就这样跟随着大自然给予的生物钟绕圈生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到了深秋,瘦弱的羊群,经过冬春和夏秋,依靠大山,牛肥马壮,羊群翻倍。牧民在这个时间段开始享受山父赋予他们的天伦之乐。牛羊懒洋洋晒着太阳消耗着过多的脂肪,牧民们开始张罗着儿女的婚嫁迎娶。笑声渲染着高原的空气,婚庆谱写着生命的延续。

生机盎然的“生命禁区”


  一提到帕米尔高原有很大一部人马上会想到那里是生命的禁区,世界的屋脊。就像一句诗的描述:“冰天雪地风如虎,裸而泣者无栖所”,这种描述的确让人不战而栗。我只同意“世界屋脊”之说,而不认可“生命禁区”之言。比如来此世界各地的登山爱好者,他们兴师动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爬到了7546米的峰顶。这让我想起抗日战争中最著名的其中一句话:那就是淮海战役胜利后,华东野战军司令员陈毅曾深情地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来的。”这让我不由想到,成功登上慕士塔格峰顶的挑战者,你们的成功是柯尔克孜族牧民用背背上去的!要知道所有登山后勤物资都是牧民人背牦牛驮到大本营,再转到一号、二号营地去的。牧民既是搬运工,又是向导,也是炊事员……
  有人说帕米尔(塔吉克语:世界屋脊之意)是古丝绸之路上最为艰险和神秘的一段。当地有一民谣:一二三雪封山,四五六雨淋头,七八九正好走,十冬腊月开头。其实,只要你爱它就没有艰险,只要你有心就不怕路途遥远。
  自古以来慕士塔格山就是西进东出的咽喉,因此这里并非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禁地。实际上途经这里的商贾者、求经布道者、刀枪铁甲与铁蹄、战鼓呐喊与旌旗就从未间断。不说古人古道,现今最起码也有三条通道,向东有盖子古道,向南有沙塔(莎车至塔县)通道,向西有瓦罕走廊,因此,慕士塔格山是帕米尔高原上的喉结,是连接东西的枢纽。唐代高僧玄奘曾途径这里,在《大唐西域记》里对帕米尔高原也有所记载:“国境东北,逾山越谷,经危履险,行七百余里,至波谜罗川。东西千余里,南北百余里,狭隘之处不逾十里。据两雪山间,故寒风凄劲,春夏飞雪,昼夜飘风。地碱卤,多砾石,播植不滋,草木稀少,遂致空荒,绝无人止。”



  这里有很多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比如,在慕士塔格山腹地有无人无家族认领的墓葬群、利用石穴埋葬的葬坑、有棕黄色长发的尸骨、有蒙古族敖达木遗迹、有古代行走的牲畜古道和小范围人群行走的便捷近道;有驿站,有僧侣途经的留下的宗教遗迹(其里拱拜孜),有传说中的“贼娃子的路”;还有曾经著名的西行者法显、玄奘、高仙芝、斯坦因……从而,这座近在眼前却又感觉遥不可及的慕士塔格群山,以它的自然、人文主义精神、早期人类、地缘优势等便显得更为神秘、神圣。
  塔吉克族人和柯尔克孜族人,共同在这个神仙居住的地方繁衍生息,和睦相处,生机盎然。
  繁衍与轮回自始至终正常运转, 帕米尔不是生命的禁区。
  走近它,了解它,无限生机在眼前。


慕士塔格周边的生态链


  慕士塔格雪山是帕米尔高原上最著名的一座雪山,是整个帕米尔区域内生态系统风向标、导航站。慕士塔格周边的区域正处在西帕米尔之上,由于地理位置相对高、落差大、降水较多,植被相对比东帕米尔丰富。
  由于水源和植被覆盖的面积相对大,这样为人类、动物和鸟类繁衍提供了基本的生存保障。层层分明的自然结构,使得整个自然生态有了一个明显的等级区分。从整个地貌看,垂直的自然带结构致使下部和山谷中以蒿类和盐木为主,构成了荒漠群落,海拔3200~3600米為多刺垫状植物群落(如多刺紫云英);海拔3600~3800米为棱狐茅、针茅草原地带;海拔3800~4300米发育着高山寒漠植物。这层层分段的植物种类,为不同的鸟类及动物生存自然划定了特殊的生活区域。鸟类和动物该在什么区域就在什么区域,基本是固定的,像马可波罗盘羊它就不会在海拔三千五以下的地区来活动(特殊情况除外),西藏毛腿沙鸡也在海拔4000米左右的区域生活,印度池鹭就在高山下3000米海拔左右湿地和喀拉库勒湖周边活动,雪豹在5000米左右的悬崖峭壁或冰塔林极其危险的几百公里区域活动。长野葱的地方就是野鸡抱窝的地方,因为野葱籽是小鸡们最好的食物。总之,狼有狼道,羊有羊道。植物链造就了食物链,生生死死,水到渠成形成了完整的轮回系统。
  沿慕士塔格周边的台地是山羊和盘羊的主要繁育地,偶尔会发现青绵羊。由于最近几年人类活动越来越多,高地山羊和盘羊越来越难见到(捻角山羊栖息于喷赤河与瓦罕河间较为低矮的山岭)。慕士塔格峰周边有棕熊,靠吃旱獭为生,但现在只看到标本,活体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见到。两年前在达坂上有超百只成群的西藏毛腿沙鸡,现在看不到了,只有零星的几只(这个的确和人的活动有关系)。狼群随着加大保护和人们对狼的宽容,加上旱獭繁殖比较快(食物充足),现在阵容比较强大。反对猎杀野绵羊、北山羊、盘羊、岩羊、青羊和鹅喉羚的禁令,使得雪豹和狼的食物得以存留。髯鹫和秃鹫数量多但也得以生存延续,鹰和隼类依靠山鹑、雉和雪鸡在帕米尔高原得以生存。根据最近几年爱鸟人拍到的鸟类和保护鸟类动物资料显示,大量往返于西伯利亚和南亚之间的迁徙禽鸟造访西帕米尔的身影时有出现。如喀什爱鸟人彭银星在卡勒库勒湖周边拍到的印度池鹭,陈丽在苏巴什达阪拍到的西藏毛腿沙鸡,等等,这些足以说明鸟类在这一区域迁移和留存的证明。
  帕米尔高原不是生命的禁区,不是冰冷荒凉的魔域,而是鸟语花香、飞禽走兽出没、光怪陆离、欣欣向荣、生命力旺盛的人间热土,是人们在此寻找清高的乐途与殿堂,愿这片净土能够得以保存,传承。
  帕米尔高原,
  慕士塔格雪山,
  盘古以前你就在那里,
  开天辟地之后你依然在那里;
  慕士塔格你是众山的守护神,
  慕士塔格你是一切生灵的精神家园及意志丰碑,
  慕士塔格你是帕米尔高原上的定海神针,慕士塔格你是众雪山冰川的父亲,慕士塔格你是塔吉克人和柯尔克孜人的阿塔,慕士塔格你也是我心中的阿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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