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山海经》中的反抗神

来源 :美与时代·下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inyulan43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  要:神话的产生基于现实,反抗神话亦是如此。作为我国神话宝库的《山海经》中记叙了许多反抗神话,也塑造了众多的反抗神形象。他们或与自然抵抗,或与社会斗争,虽形象不一,但存在一定共性。反抗神形象以男性居多,命运带有一定的悲剧性,都会通过“再生”的形式延续自身的抗争意志,具有顽强的反抗精神。他们是远古先民情感与意志的化身,也是集体无意识的集中体现。
  关键词:山海经;反抗神话;反抗神
  神话是先民情感与意志的集中体现,并不是空想出来的,反抗神的塑造集中表现人民反抗斗争的愿望及精神。研究者中较早关于反抗神的探讨来自于高尔基,他在《苏联的文学》中说道:“奴隶主愈有力量和权威,神就往天上升得愈高,而在群众中间就出现一种反抗神的意愿,这种反抗神的意愿体现在普罗米修斯,爱沙尼亚的卡列维以及其他英雄们的身上,他们认为神是同他们敌对的最高统治者。”[1]
  高尔基将神话与社会历史的发展相结合,认为反抗类神话是社会发展的一种体现。在原始时期,先民为求生存同自然界作斗争,他们此时尚未脱离自然界,对自然界中的神秘力量充满敬畏与崇拜,自然界中的各种动植物都成为了他们眼中的“神灵”。自然的神秘力量使原始先民敬畏恐惧,而早期的反抗神话则体现出先民们征服自然的愿望。随着社会的发展,私有制开始形成并逐步产生阶级对立,底层的劳动者被统治者压迫与剥削,因此他们产生了减轻劳动的愿望。除了族群内部的阶级分化,部落之间也时常存在冲突与战争,此时的反抗神话主要体现在社会斗争层面,此时神话内容较多,表现的反抗精神更为强烈。正是人们的反抗意愿逐渐凝铸了反抗神的神,即那些在古代神话中为追求自由,抵御灾害,不甘压迫而与自然和统治者进行斗争的神话英雄人物。这些被称为反抗神的神不仅有类似普罗米修斯的西方神话,还广泛地存在于中国的神话之中。
  一、《山海经》中的反抗神
  原始社会初期,先民对神的反抗主要体现为对征服自然的渴望。如我们所熟知的夸父逐日。《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2]273《山海经·海外北经》有载:“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2]179可知,夸父是后土之后,而后土乃共工之子,实则炎帝后裔。夸父想要和太阳竞走,距太阳越近,炙烤愈烈,由于口渴,而饮尽黄河、渭水,仍不满足,转向北喝大泽水,没走到就渴死了。临死的时候抛掉手中的杖,化为邓林。《山海经》中关于夸父的记载不足,很难猜测其逐日背后的动机。有人认为夸父追日是为了取火,也有人认为夸父追日是为了赶走黑夜和寒冷,这都是猜测,无法考证。但我们可以依据材料做出一些推断,夸父与日逐走,入日而热,热而饮河,河干而枯。从“热”“渴”“枯”可以推断当时气候的炎热与干旱,这样的气候已经影响到人们的生存与发展,使人想要赶走灼热,夸父追日便是人们用不自觉的方式表达与炎热作斗争的意志。夸父最后倒下了,但是他手中的杖化为林木,仍为人们遮阴避阳、驱赶炎热。袁珂先生曾评价:“夸父逐日应当看作是古代劳动人民对光明和真理的追求,或者说是与大自然竞胜,征服大自然那种雄心壮志。”[3]
  同样是与自然斗争,精卫的反抗精神也可歌可泣。《山海经·北山经》记载:“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2]69炎帝的女儿女娃在东海游玩,不幸被淹死了,死后化身为鸟,名曰“精卫”,而她经常衔西山的石子或者小木头填于东海,想要把曾经夺去她生命的大海填平。陶渊明诗云:“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虽说精卫的力量微乎其微,但是这种抗争的意愿比宽阔的大海更为深远,更值得赞叹。
  随着社会的发展,反抗神话越来越集中于社会斗争。在《山海经》的神话故事中,具有反抗神形象,最能体现“威武不能屈”意志的,非刑天莫属。《山海经·海外西经》中有载:“形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2]169有学者认为,刑天与帝争体现的是部落之间的冲突,炎帝与黄帝分别属于不同的族群,刑天属于炎帝部落,而炎帝在与黄帝的战争失败以后,刑天仍旧奋起反抗,虽被斩首,但仍以乳为目,以脐为口,不断抗争,足见其坚忍不拔、顽强不屈的反抗精神。而袁珂也认为壮烈感人的刑天断首神话可以看作是黄炎战争的神话余绪[4]31-32。刑天的反抗意志令人震撼,陶渊明在《读山海经》中说:“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对于其不甘失败而坚持斗争的精神颇有赞誉。
  反映部落斗争,同样具有反抗精神的还有共工。據《山海经·海内经》记载:“炎帝之妻,赤水之子听生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戏器生祝融。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2]289《山海经·海内经》记载:“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2]287可知共工是炎帝的后裔,颛顼是黄帝的后裔。传说黄帝与炎帝之间爆发过战争,炎帝以失败告终。而作为炎帝之后的共工,不满足于长期被统治而进行反抗。如《淮南子·天文训》中记载:“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5]炎帝后裔共工与黄帝后裔颛顼争帝,共工失败,故而怒撞不周山,导致天地发生变化。共工虽然失败了,却展现出其顽强的反抗意志。
  除了部落之间的斗争,还有对统治者的反抗,鲧禹治水就是一个很好的体现。《山海经·海内经》记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2]289远古时期曾出现过巨大的洪水,给人们带来了深重的灾难,鲧见人民遭遇洪灾,深为同情,在没有得到天帝允许的情况下盗取了天帝的息壤堙塞洪水,天帝发怒,命火神祝融将鲧杀死在羽山的郊野。鲧的反抗体现在违背帝命,在天下苍生与君主权威之中,鲧选择了前者。鲧的反抗失败,但是他的意志并未泯灭,鲧死后三年,尸体不腐,诞生出禹继续治理洪水,使得九州平定。禹也可以理解为鲧的再生,亦可看作是反抗的延续。而最后的结果是“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禹继承鲧的意志平定洪水,从另一个层面也代表着鲧反抗的胜利。   二、《山海经》中反抗神的特点
  综上可知,《山海经》中不仅有着众多的反抗神形象,这些形象之间往往还存在共性特征。首先反抗神的形象以男性居多。在原始社会初期,我们还能看到像精卫这样的女性反抗神形象,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反抗神话中便不见了女性反抗神形象。反抗神的形象大多数体现人民的意志,可以说是人民心中的英雄。而据袁珂所言,“男性的神和神性的英雄开始受到注意而被歌颂,是从原始氏族社会母权制到父权制,乃至父权制确立以后才有的事。”[4]28换言之,大多数反抗神出现的时期较晚,他们是父系社会发展的产物,从母系社会发展到父系社会,男性在社会中占据了主要地位,因此以男性反抗神的形象居多。
  其次,反抗神话中主人公的命运往往具有一定的悲剧性。例如,夸父因口渴而倒,刑天因争帝而断首,共工因落败而怒撞不周山,鲧因违背帝命而亡,都反映出反抗神命运的悲剧性。究其原因,反抗一般是下对上,而反抗者往往是势力单薄的一方,他们所面对的对象经常是倍于自己的强大对手,因此以失败结果居多。神话虽出于幻想,但和现实有着密切的联系。经常处于被动地位的劳动者受到生存的威胁与压迫,心中会燃起反抗的意愿,但底层的劳动者始终势单力薄,因此也暗含着失败的结果。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退缩,以顽强的意志进行抗争。
  最后,在反抗神话中还包含“再生”思想,即反抗神会以某种再生的方式延续自己的斗争意志。如夸父逐日而亡,为了对抗炎热的天气,其杖化作邓林,为人们遮阴避阳,驱赶炎热,重生的邓林显示出夸父的斗争意志;精卫死后化鸟,衔取微木细石,誓要将东海填平;刑天断首,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持续进行抗争;鲧身死羽郊,却腹中生禹,后治理洪水平定九州。最初的再生思想可能源于原始先民生死转换,死而复生的物化观念,幻想死后幻化成其他事物,反映出先民与自然万物浑然一体的宇宙观。当先民对生死的理解投射集中于反抗神话中,此时的人们想要表现的就不再是对生死的简单理解,而是比生死更崇高的境界,即表现出不妥协、顽强斗争的反抗精神。正如有学者评价:“原始生命被摧毁时,我们看不到古英雄们的消沉,相反却以更高的热情,更强的斗志投入战斗,这就构成了一种积极的给后人以激发力量的浪漫主义精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财富。”[6]
  三、结语
  我们可以在《山海经》的记叙中发现很多具有反抗意志的英雄人物形象,他们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中,以神话的形式体现,而神话也是基于现实。远古时期恶劣的自然环境与残酷的社会斗争给先民造成了深刻的苦难,留下了痛苦的回忆,同时也是诞生反抗意志的适宜“土壤”。反抗神话是远古先民情感与意志的表达,也是集体无意识的集中体现。我们看不到神的抗争,却能聆听古人顽强不屈的心声,神话作为一种载体,传递出远古先人的精神与勇气。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志士对反抗神颇有赞誉,又有多少人从中汲取力量进行抗争。《山海经》是中国神话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对反抗神的塑造尤为出彩,表达了我们民族的精神与气概,值得我们传承发扬。
  参考文献:
  [1]高尔基.苏联的文学[M].曹葆华,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59:6.
  [2]袁珂.山海经全译[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
  [3]袁珂.古神话选释[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90.
  [4]袁珂.中国神话史[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
  [5]刘安.淮南子[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8:42-43.
  [6]尹大春.中國太古神话悲剧意蕴浅探[J].兵团教育学院学报,1999(1):52-54.
  作者简介:常亚宾,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民间文学与民族文化专业研究生。
  编辑:雷雪
其他文献
近年来,人权议题成为美西方国家对中国进行战略施压的主要手段之一,在我国国际传播体系建设中越来越具有重要地位。其中,涉疆人权议题已经成为干扰我国外部发展环境、影响中国国家形象和西方削弱中国国际话语权的突出方面。西方涉疆人权议题国际传播的炒作重点涉及新疆职业技能教育培训中心、所谓“强迫劳动”和所谓“强制绝育”等话题。西方涉疆人权议题国际传播的主体与平台呈现多样化态势,西方传统媒体、所谓的人权组织和智库、新型社交媒体全方位配合美西方国家政府的政治议程。基于这种全链条的话语和动员方式,美西方国家把涉疆人权议题从单
摘 要:《白杨木的春天》叙述了曾怀林一家在特殊年代的遭遇。作家吕新以知识分子的眼光审视那段岁月,他始终保持客观的心态,正视历史,描述特殊时代知识分子的发展历程。真实的日常生活、鲜明生动的民众形象成为小说审美意蕴的重要组成部分。小说的先锋色彩和人物形象深深地烙印在读者心中。  关键词:历史的;吕新;白杨木的春天;先锋性  吕新小说的内容很大一部分是写童年记忆和印象的,譬如山里的景色以及农民的生活等。
摘 要:陈政欣是一位驰骋马华文坛近50年的老将。从其创作道路和创作倾向来看,“中国性”与“本土性”之间的张力,始终是陈政欣无法清除也不想抹去的“结”。正因为有了这个“结”,才使得他的中国书写是“复合式”的。陈政欣的写作并非是“模式化”的,而是“创造性”的。这种期望超越的“雄心”,使得他的中国书写并非是单调的“复合式”,而是多姿多彩的“交替复合式”。这位老作家已经用“交替复合式”的中国书写给读者带来
红色基因代表了中国共产党的特有品质和政治优势,企业传承红色基因是企业思想政治建设的重要内容,也是企业应对当前复杂环境的重要思想武器.本文运用文献研究法对国有企业传
国家治理中,统一战线与国家安全之间存在大统战与大安全的关联逻辑。就表现形式看,统一战线服务国家安全建设;就本质关系看,统一战线是国家政治共同体安全的存在形态;就终极目标看,统一战线是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枢纽机制。统一战线领域风险的特殊性在于其会深度影响我国政治共同体中一致性与多样性关系的有机统一,影响以中国共产党为圆心的同心圆政治格局的稳定性和安全性。统一战线领域风险的横向表现为:在人民安全方面,共同体中人民联合的稳固性面临风险因素;在政治安全方面,以中国共产党为圆心的政治同心圆面临外部干扰;在经济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