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正确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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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大概是最令人烦心的事之一了。地上的行李挤得你不能动弹,浑浊的空气闷得你脑袋发昏,更不用说坐在你身边的讨厌的旅伴了。
  莉莉坐在颠簸的火车上,一心只想着快点结束旅途。虽然她并不想搬去跟奶奶同住,但总比在家里好,家里没人关心她……正当莉莉胡思乱想的时候,坐在莉莉旁边一直探头探脑的旅客开了腔。
  “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魔法师。”
  如果有什么比遇见小偷旅伴更糟糕的事,那就是遇见个疯子旅伴了。莉莉瞥了他一眼,他穿着像是上个世纪的礼服、礼帽,十分荒唐可笑。
  莉莉假装看窗外的景色,不搭理他。
  见莉莉不回答,陌生人摘下礼帽,用一只手指撑着,另一只手转着玩。“不管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谁叫我是个好心人呢!”
  愿望?莉莉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有愿望了。莉莉的家里太穷了,什么都买不起。每年圣诞节莉莉在圣诞树上写下的愿望,从“希望得到一架钢琴”到“希望得到一张CD”,最后变成“希望爸爸妈妈带我去听一次免费新年音乐会”,可是从来没有一个愿望实现过。
  爸爸每天都忙啊忙啊,可家里的东西还是越来越少。妈妈也每天洗啊刷啊,可家里还是变得越来越破,越来越脏。直到最后,莉莉的卧室要改成爸爸存货的仓库,莉莉被迫搬去跟奶奶住了。
  爸爸妈妈根本不爱我!莉莉想,不然他们不会逼我从音乐学院退学的。如果当初莉莉一直学钢琴的话,现在的她会不会是一个音乐家了呢?
  黑夜把车厢的玻璃变成了镜子,莉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头发梳理得还算整齐,但是软趴趴的没有光泽,衣服也是灰扑扑皱巴巴的。莉莉想到了以前的同学珍妮,她的头发多么漂亮啊,金黄闪亮的头发像是太阳的光线,更不用说她那数不清的昂贵衣服了。
  莉莉用余光看到旁边的那个“疯子”还在盯着她看,她终于忍不住对他说:“听着,你再盯着我看,我就去找爸爸了,他就在前面那个车厢。”
  陌生人咧嘴一笑,说:“是吗?我还以为你爸现在正忙着运货呢。”
  莉莉听到这句话,惊得瞪着陌生人,“你怎么知道?”
  “你的嘴张得那么大,一定是饿了吧?不如让我来请你吃一顿吧,来点小牛排怎么样?”
  莉莉赶快把嘴闭上,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敲打声。这可是疾驰的火车啊!莉莉有点害怕地转过头一看,只见窗外站着一个服务员,手上托着精致的大银盘,他的背后是一片浓重的夜色,什么也看不清。
  “快开窗啊。”陌生人催促说。
  莉莉接过盘子,打开一看。牛排的香味扑鼻而来,莉莉一边按捺住好奇心不说话,一边连吃好几口,她本来以为到了奶奶家才能吃上饭呢!
  “现在你相信了吧?”陌生人,不,莉莉相信他是魔法师了,得意地说,手上的礼帽转得愈发欢快了。
  莉莉咽下牛排,赶快说:“你真的能实现人的愿望吗?那,你能让我成为一个钢琴家吗?我从小就喜欢弹钢琴。”
  成为钢琴家是莉莉从小到大的愿望。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钢琴,莉莉就被它迷住了。那如大理石般平滑冰凉的琴键,像湖面一样平静,莉莉试探着按下一个键,浑厚的乐音久久地回响于半空中,莉莉好像看到湖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纹。
  “当然,这有何难?”魔法师放下帽子,打了个响指。莉莉等待着有什么奇特的预示,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好了?”
  “好了啊,你只要从窗子爬过去就行了。”莉莉犹豫了一下,抓起随身的小包,把窗户打开到最大,风在莉莉耳边呼啸而过,但并没有什么阻力。莉莉迈出一只脚试探地点了点地,发现是很坚实的地面,才放心地踩了下去。
  就像是踩到电灯的开关一样,车厢里立刻灯火通明起来。地面铺着昂贵的天鹅绒毯,四处装饰也十分华丽。莉莉一低头,发现自己正穿着公主般华贵的衣裙,脖子上戴的钻石项链闪花了她的眼睛。
  魔法师又神奇地出现了,他笑嘻嘻地说:“这是为了迎接世界著名的钢琴家莉莉小姐而准备的专列。这里还有很多好东西呢。”他一打响指,一列服务员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托着美味的菜肴。
  “如果你想弹钢琴的话,在前面还有一个车厢放着你专用的顶级钢琴。”莉莉立即扔下刚拿起的鸡腿,激动地向前跑去。
  哇,真的是她朝思暮想的钢琴啊!莉莉试着按记忆弹了一曲,周围的人都哭了,说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乐曲。他们一边擦泪一边拼命鼓掌,手都不够用。
  莉莉看了看窗外,突然问魔法师:“窗外还有另一辆火车吗?还会有另一段人生吗?”
  “当然,也许在那里,你是一位诗人。”
  这莉莉倒没想过,诗人?最无聊的幻想家?莉莉又想到一个她感兴趣的问题:“我本来是要去奶奶家的,那现在这列车要开去哪里呢?”
  “开去女王的宫殿,你要为女王陛下表演啊!”
  莉莉的脸上绽开了甜蜜的笑容,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一切吗?刚刚她还穿着破旧的衣服,所有的行李只是一个小包呢。
  想到她的小包,莉莉又问:“我的爸爸妈妈现在在哪里呢?他们一定很为我骄傲吧?”
  魔法师停顿了一下,说:“事实上,你的父亲在一次运货途中遭遇了车祸,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你就是靠着他的抚恤金进入音乐学院学习,之后才成为钢琴家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看看这一切,你不想永远留在这列火车上吗?”
  “什么!”莉莉惊得跳了起来。爸爸不在了?
  莉莉想起每天晚上,爸爸不管多晚到家,都会给莉莉一个晚安吻。有的时候莉莉睡着了会被爸爸吵醒,可她却无比珍视这短暂而幸福的时光。想到这里,莉莉急忙说:“没有爸爸?那我还是不要了,我们回去吧。”莉莉往来的那辆车厢跑去。
  “等一下,”魔法师在后面追,一只手还要抓住帽子防止被吹跑,“可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你要放弃你的音乐梦想?”
  莉莉在窗边停了一下,但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不,我要爸爸妈妈。”
  她返回了原来的车厢,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前座的人好像还嫌车里不够吵似的,大声地讲着电话,后座传来食物的味道,混着烟味、汗味,令人作呕。唯一不一样的,是莉莉旁边的座位空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莉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莉莉到奶奶家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房间里竟然放着一架崭新的钢琴,正如她在梦里看到的那样完美。奶奶不可能买得起钢琴啊!莉莉很急切地问奶奶是怎么回事。奶奶说是一位很有绅士风度的男子送的,“他的衣着十分时尚,但在我看来他还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奶奶认为时尚的穿着估计只能是魔法师那套上个世纪的衣服吧?莉莉正想着,奶奶又拿出一封信来,“对了,他还留了一封信给你。”
  莉莉接过白色的信封,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纸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
  我曾经是一个游戏人间的魔法师,一个坏魔法师。我送给贪心的人们不同的人生,之后又把他们丢在永远的黑暗里,以此为乐。直到几年前,我遇见了一个男人,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个吟唱生活的诗人,但是沉重的家庭负担迫使他放弃了这个梦想。当他得知我可以带给他著名诗人的生活时,开心得跳了起来,
  就在我以为恶作剧成功了的时候,他发现在那种生活里,他的妻子是一位美丽但冷漠的贵族小姐,他竟然跟我说他拒绝那种生活,因为他舍不得他的妻子,更舍不得他的女儿。提到女儿时他哭了,说他对不起自己那可爱又聪明的女儿,没能让她上梦想中的音乐学院。
  亲爱的莉莉,那个男人就是你的父亲。
  自从被他拒绝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了游戏的兴趣,我想不通他到底为何宁愿选择痛苦乏味的生活。这几年我一直四处流浪,直到今天遇见了你,我终于明白了:人生有千万种可能,像无数并行的火车,最正确的就是终点站到“家”的那列。
  这架钢琴送给你,愿你能真正实现梦想。
   一个想家的人
  
  发稿/庄眉舒 zmeishu@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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