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继续印刷钞票,银行系统就能持续创造货币
　　
　　话说前文“看清猴子嘴脸”,讲述了一只猴子在香蕉王国经营香蕉银行的故事。那只叫“阿猿”的猴子创办了这个王国最大的银行,创造性地用香蕉叶子代表香蕉来流通,并且通过创新的金融工程,发明了香蕉抵押债券等新衍生产品。但是,由于人们过度消费,导致无法还款,香蕉银行出现大量坏账,面临倒闭风险,国王不得不召集大臣们商议该如何应对此次严重的危机。
　　
　　“左”大臣认为,香蕉银行过于庞大,风险难以控制,必须关门清算或者缩减规模。他还说,香蕉抵押债券市场投机性太大,香蕉信用违约掉期市场风险太高,必须严格监管。尽管银行的损失已然很大,但是,关闭银行的成本比让它继续亏损下去的成本要低,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
　　
　　“你说得对。”国王回答。
　　
　　“右”大臣的观点恰恰相反。他认为,“既然我国有超过一半的公民把存款放在香蕉银行,关闭它意味着大部分储户将损失他们的存款。这会引起极大的恐慌,并产生连锁反应,国家也不能承受失去信誉的风险。惟一可行的办法是要保证所有存款的安全,接管部分不良资产,然后,降低利率,使银行可以重新盈利。香蕉金融服务业已经变得如此重要,以至于这个行业甚至比生产和销售香蕉行业本身还要重要。香蕉金融服务业产生的利润占全国所有产业利润总和的近一半,是主要的税收贡献产业。
　　
　　“实际上,真正的问题不是出在香蕉本身,而是香蕉银行借了很多钱给低收入的人,供他们买房子,而这些老百姓没有足够的能力还款。如果香蕉银行收回他们赎回抵押品的权利,那么,更多人将无家可归,这将导致更大的危机。”
　　
　　“你说得也对。”国王听了之后说。
　　
　　王后疑惑地问国王:“两位大臣不可能都对吧?”
　　
　　“你说的也是对的。”国王说。
　　
　　“香蕉金融业对国民经济贡献甚大,为王室提供了大量经费,所以,我们必须救助它。但是,我们不了解这个产业的复杂性,到底该如何是好呢?”国王问。
　　
　　“右”大臣眼看自己的建议要被采纳,就推荐香蕉银行原CEO——阿猿担任此次救助行动的负责人。只有他知道衍生产品市场如何运行。国王还记得那句古话:“偷猎者是最好的猎场看守人”。于是,他批准了这项人事提议。
　　
　　一年以后,奇迹的奇迹发生了:股市重新繁荣,香蕉银行又赚取大量利润,每个人脸上都重新洋溢着笑容。但是,“左”大臣看到自己的建议没有被采纳,毅然出家做了修道士,并不时预言,整个香蕉世界将因人类的贪婪而出现更为严重的危机。
　　
　　看到繁荣再现,国王非常高兴,便举办了一场王家宴会,邀请神奇的阿猿解释他是如何创造奇迹的。
　　
　　“其实很简单,”阿猿说,他打扮得锃光瓦亮,穿着最新潮的意大利丝绸西服,“一旦陛下为所有存款担保,香蕉银行就肯定能够盈利。”
　　
　　“但是,你的银行坏账怎么办?”国王问。
　　
　　“陛下圣明。您知道,在新会计准则下,资产和负债必须按市值计价。由于我们购买了很多信贷保险,所以,资产没有贬值风险。另一方面,我们的信用评级下降了,导致债券价格下跌40%多。根据新准则,我们的负债价值也下降了,那么,我们可以把负债的减少作为利润。”
　　
　　“你的意思是,市场预期你的破产可能性越大,你的账面利润反而越多?”国王喘息说。
　　
　　“的确如此。当然,当我们的信用评级提高时,我们的利润反而会下降,但是,借债的成本又降低了,对我们未来的利润改善也是好事,”阿猿得意地摇着尾巴。
　　
　　“其中奥妙究竟是什么?”王后不解地问。
　　
　　阿猿从容回答:“只要我们王国继续印刷钞票,银行系统就能持续创造货币。我们发放的贷款越多,就能为银行赚取更多的利润,我们自己也能获得更高的奖金。要说奥妙,只有一处细节,但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
　　
　　“究竟是什么?”王后急切地问。
　　
　　“奥妙就在于,政府债券的30年期利率低于香蕉银行的银行间拆借利率,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债券利率的定价虽然具有很强的技术性,但是,这种结果意味着,市场预期,在30年内,王国的破产概率高于香蕉银行的破产概率。”
　　
　　“但是,一家银行的信用评级怎么可能比它所在的主权国家还高?”
　　
　　“因为市场相信,陛下花了这么多钱救助银行,那么,在一定时期内,比如30年,银行会比整个王国的财务状况更健康。但是,陛下不用为这些市场预期担心。市场也有犯错的时候。”■
　　
　　作者为《财经》杂志特约经济学家,香港证监会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