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牵系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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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e
  
  肖海林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最近常常在上班时偷着聊QQ。
  模拟敲门的声音传来,对面有人上线,他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快速按出聊天对话框,敲字:“小虫子,起床了?”
  他的聊天对象叫蝶飞,他却偏偏喜欢管她叫小虫子,至于他自己的网名,叫心情。她曾经问他为什么叫心情,是好心情还是坏心情?
  他回答是坏心情。整年在远离家的地方打工,孤身一个人,哪来的好心情?
  没有回音,他继续敲:“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现在时间是上午九点半,但对这只虫子来说绝对是早。
  “起来了,老男人我电脑慢,卡住了,你不要一直地敲。”终于有了回音,是很快一串字过来。
  “你又上班摸鱼。”又一条。
  呵呵,有回复就好,肖海林在这边笑,“谁说我上班摸鱼?我从来不摸鱼。”
  蝶飞:“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心情:“我也在工作。”
  他只是跟客户在网上谈事情“顺便”碰到她的好不好?即使这个“顺便”他已经等了好几天。
  心情:“不谈这个,你有没有想我?”
  蝶飞:“为什么要想你?”
  如预料中的答案。
  心情:“因为我想你了。”
  蝶飞:“无聊。”外加一个敲脑袋的符号。她总是对他拳打脚踢从来没有好听的。
  心情:“真的想你。”
  这次是一块砖头。
  肖海林对着电脑笑,似乎能想到另一头小虫子对着电脑瞪眼睛,等他的回复,或者忙忙碌碌在各个网页论坛之间来回翻。她也很忙。
  “今天心情不好。”他慢慢输入,“有点郁闷,烦。”
  蝶飞:“你每次都心情不好,找我就不能说点别的?”
  又过了一会,“说吧……”
  他和蝶飞认识大概是在两年前,不知道怎么互加了好友,最初都对对方出现在自己列表里好奇,然后就没了。第二次他说既然加了,就是有缘,那就聊聊吧。她没意见。
  后来他们开始偶尔聊天,有时间隔时间长,有时间隔短。她只是在最近开始频繁上网。她是一个靠网络与外界联系的流行小说作者,刚好有一批作品出版。
  他知道网络世界的虚幻和充满欺骗,但他相信有一些是真的。她言辞精辟老到,确实像能出小说。
  她告诉他年龄,他相信,也告诉她自己的。
  她说她原来有工作,辞职不做了,他相信。
  她说她经常被退稿赚不了多少钱,他相信。
  她说她用一台破电脑,他相信。
  他也把一些心情告诉她,从她那里得到很独到很有见地的解释,有时候类似很有哲理,确实像作家的水平。他渐渐希望能常见到她,与她聊天,心情很好。
  
  two
  
  “老大,又在想你的小虫子吗?”同部门的小张笑着推推他,把他拉回烟熏火燎的现实世界中。
  他们正在酒吧喝酒,庆祝他荣升经理后薪水再加一级。在小企业打工没有太多的职位差别,能涨工资就是最实在的,再往上就是老板了。
  小虫子曾说他们老板一定是女的,不然怎么特别器重他?她猜对了。
  “她最近要写稿。”已经很多天没见了。
  “她说自己是作家你就信?”小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老大没这么容易轻信别人吧?
  肖海林拨弄着酒杯,举起来一口饮尽。睨了小张一眼。他以前和这些人转述过小虫子说过的一些话,他们当时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显然没往脑子里进。现在他可没兴趣再度分享。
  “她比咱们这些人学历都高。”这当然也是蝶飞告诉他的。
  神经!小张翻个白眼咽下这句话,到另一边喝酒。
  他看着小张灰溜溜的样子,竟然想笑。小张向来自诩公司里学历最高,但也不过是大专。至于他,才是中专。一群从不发达地区出来打工的人,能有什么高学历?而且他已经三十二岁。
  他告诉蝶飞他家在中部某省,他三十一岁(去年),做过小学教师,现在在沿海X市打工。全是真的。
  她常戏称他老男人,说自己是家里的娇娇女,炒了老板回家做米虫,住在北方某城市。
  他们不问太过分的问题,不回答自己不想说的话,基本上得到的都是真的。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不自禁地拧起眉,他回忆上次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上次,她小说出版了,他想问她要来看,她不同意,连笔名也不肯告诉他。生气了?
  或者上上次,他开玩笑叫她老婆?
  她说想要老婆自己找,别隔着电脑对她发痴。他发过一个吻的图片,被她一顿拳打脚踢砖头炸弹刀子打回来。
  ……
  他没抽烟,眼前却已经烟雾弥漫。望着对面同事的视线渐渐有些迷茫。
  说想她,是真的,孤身在外的孤独寂寞,难得有一个人能说上话,那是一种遥远惦念的牵系。希望她过得好,一如见到她会很高兴。
  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个字:“想你,晚安。”送出前突然取消按掉。肖海林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写稿时不开机!
  
  three
  
  再遇见小虫子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其实这对他们以前不见面的时间来说算短的,但他这次比较担心。
  心情:“今天开心吗?”
  蝶飞:“啦啦啦啦……”
  心情:“这么高兴啊?又有什么得意的事?”终于放心笑了。
  蝶飞:“交稿交稿,我终于交稿了。”洒花加放礼炮,各种庆祝方式全体应用上来。
  心情:“恭喜噢,又有大作要面世。”
  那边停了一下下。
  蝶飞:“哪有。只是交稿子给出版社,不合适照样给我退回来,赚钱不容易啊。”
  心情:“等一下,有客户来。”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他和她之间经常是这样,很难聊得尽兴痛快,她起得晚又不常上网,他不是午休下班就是有客户,有时打招呼都来不及,还有她的破网速。很难想象他们竟然断断续续聊了两年,还交换那么多信息。
  他回来时她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句话。
  “拜噢,我要去补觉。”
  这就是她贴心的地方,肖海林微笑。她每次等不到他离开时都会留言,算是对他有交待,有一次网络上不去特意发短信给他。那天他刚好才告诉她电话号码。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他听过她的声音,是标准的北方普通话,又带一点女孩子任性似的随意。事后他也有些后悔,没做好准备,当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害他整晚翻来覆去睡不好觉。
  没有充足的准备就不要太靠近,否则只可能会加速远离,她说的。
  
  tour
  
  第二天蝶飞一早就在线上,交过稿的日子她比较清闲。
  蝶飞:“来了没有?来了活着就说话!”作家的习惯,各种标点符号表情修饰词一应俱全。
  心情:“老婆,我来了。”
  不出意料一块砖头飞过来。
  心情:“你每次就不能对我好点,总是这么砖头炸弹凶巴巴的。”他笑着叹气。
  蝶飞:“为什么要对你好?”
  她对付她不想回答问题的方法就是反问。
  心情:“因为我想你,而且被我叫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立刻附上一个自我敲打的图片反省。
  蝶飞:“有的事我不开玩笑。”
  心情:“说真的,你不要总这么拼命写稿,又有几天没睡好觉了?有没有瘦?”
  蝶飞:“嗯。”
  心情;“嗯什么嗯,我是关心你。”他是真心的。
  蝶飞:“大哥,我不努力写字赚钱,你让我怎么活?”
  他想也没想就回过去一条,“你过来,我养你。”他知道她有伯父在这边。
  她曾说过伯父几次邀她到这座城市玩,但没时间。
  网络另一边,蝶飞趴在电脑前仰头看屏幕上的字。她刚才一直在网页论坛之间忙碌穿梭留言,偶尔回话,现在只在看这些字。
  没有人说过养她,就连以前的男友也不曾,只有这个爱开玩笑占她便宜又多半时间在喊郁闷的老男人。
  她伸一指敲键盘,她打字很快,但这次只用一根指头慢慢敲:“你、总、这、么、说,但、如果、我、真的、嫁,你、真的、娶、吗?”按下发送。
  肖海林对着那行字看好久。
  “可以试试。”他按这几个字时是认真的。
  他想过了,如果她肯过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蝶飞还是趴着看屏幕,肖海林吗?她知道他的名字。他上班开QQ时同时也启动腾讯TM,方便和客户联络,可以在网上发送名片,她一次不小心按了下,就看到他的名字了。她想应该是真的。
  她直起身,快速在键盘上敲字:“你知道我是穷鬼,想要我过去也行,机票钱拿来。要头等舱。”她噙着笑意等答案。
  心情也很快回复:“行啊。只要你叫老公,什么都行。”这句是半真半假。
  那天的谈话内容最后无结论而终,忘记是谁岔开话题或者遇到什么事,反正他们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原因,也没有人再提起。
  她曾经说过没有充足准备就不要太靠近,他知道那是对的。
  叫蝶飞的女生那天记住一句话,有人说要娶她,大概也不假。
  
  five
  
  日子突然忙碌起来,他忙,她也忙,偶尔见面也只来得及打个招呼。她在网上结识了同是写作的盟友,很少有机会再答理他。
  但他知道她大概的写作进度,知道又有人叫她来玩。
  她则知道他母亲到那座城市探望他,他怎么连这种事都对她说?
  心情:“嗨,我妈妈从老家过来了,你什么时候来?”
  蝶飞:“你妈妈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她再敲字:“你一定很高兴吧,这下会给你带很多家里的东西,也不会再无聊。”打岔找话题她向来是高手。
  心情:“是啊。”
  蝶飞:“有没有带妈妈去玩?”
  他突然又热络起来:“有。特意请了假,要带她去逛街,还有很多景点地方都可以去玩……”
  那天就这么过去了。
  有时候她也会无聊,先敲他。
  蝶飞:“在干什么,上来这么久也不说话。”
  他好久之后回一条。
  心情:“老板刚才在,才走。”
  蝶飞:“那现在?”
  “要去开会。”
  噢,那就这样吧,然后……然后就没了然后。
  好不容易碰到两个人都没事的一天,她不去找朋友,他交了工作,开始乱七八糟满天满地瞎乱侃。
  心情:“我在想如果你给我做饭,一定会很幸福。”
  蝶飞:“我不会做饭,踢!”都什么年代了,还想有人给做饭,他老兄从化石坑里爬出来的吧?
  心情:“就算为我做一次。”
  蝶飞:“做梦。”
  心情:“我做梦就不是做饭那么简单了,希望你掉到面前来比较好。”
  回答是一连串海扁吊起来抽打切成片串成串火烤的图片。
  蝶飞:“你没有想说的就不要说,什么乱七八糟没正经的,少浪费我时间。”
  心情:“冤枉,是你让我陪你说话的!”附加一个大哭表情,他也只有这点功力。
  无聊又无伦次的网上聊天啊!
  心情:“我说,你写的是什么爱情小说吧?那有没有男女交往的部分?”
  蝶飞:“有啊。”她看着屏幕,有点好奇,这句比较像重点,但怎么问那上面去了?
  心情:“那你说来我听听。”
  蝶飞:“我编字是要付钱的,给钱。”
  心情:“你又没有什么经验,我不信你能编出来。”
  蝶飞:“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她猛然顿住,明白他的意思,删除上面的话。
  瞪了一眼屏幕,她恶狠狠缓慢按:“我再告诉你一次,我写的是给小孩子看的青春言情小说,是纯净爱情故事,想看带色的自己去找黄书和A片!”
  她也不管汉语里能不能这么使用标点,按了一大串叹号。
  敢侮辱她的专业自尊,谁也不行,何况她已经多次警告他!
  半天没有回音,她“咣”的一下砸键盘。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蝶飞对电脑瞪了又瞪,给你机会认错,是你不要,她“咣咣”继续砸。
  “别拍了,过来接电话。”妈妈在另一个房间喊,“砸坏了还不是你自己的东西。”
  她气呼呼起身,临走前再拍机箱一掌。
  直到她接电话时才想起来,不对呀,她用拨号上网,拨了自己那边的分机线插电脑,应该电话打不进来呀?怎么会在上网时有电话呢?
  无暇让她细想,很快沉浸在电话内容中。
  
  six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停滞。
  蝶飞还是那个在网上到处留言逛论坛写小说的人,偶尔看到他,说一两句话。他也不时找她说话,但很多事让他们错开。
  他除了采购开始负责公司的人事工作,更显得忙。
  她据说不久前装了宽带,靠一根网线活动的范围更广。
  如果说他们变冷淡了呢?也不算。只是没有更多时间,常常打个招呼就去忙各自的事情。至于很久以前,谁记得当时谁说过什么。反正大家互不认识!
  九月的时候,他的公司里来了新人,一名冷淡文雅很有气质的女子。叫卢翩影。
  卢翩影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先从小职员做起。她是北方人,长得还算漂亮,但不太与人交淡,常是一笑带过。
  看到她的第一眼,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想起小虫子。
  但是不对啊,肖海林仔细对比回想,她们确实都是北方人没错,但小虫子活泼机智,又有点尖刻,这位小姐是绝对懒得理任何人。你和她说话她会答应,但很有礼的一笑,也让人失去深谈的兴趣。
  还有一点她们比较像,她身高和小虫子描述的差不多。只和他高度差一点点,挫伤他老男人自尊的一点点!
  “那她长得漂亮吗?”下午他把这件事告诉蝶飞,她在另一边问。
  心情:“为什么这么问?”
  蝶飞:“好奇呀,当你在我面前提起别人时,很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啊。”
  心情:“一定不如你。”
  蝶飞:“呵,谢谢,这句话我很爱听。”
  “为什么我爱听的你从来不说?”他键入疑问,但他也是知道的。
  过了很久。
  蝶飞:“大哥,找个人结婚吧,一个人在外总是会不容易,有人做伴就不那么难过。”
  他何尝不知道,但——“不能是你吗,丫头。”
  蝶飞:“我是假的。”
  对,对,是假的,全是假的。
  “迷茫中希望有一双手”这几个字停在屏幕上,他没有发出去,也没有继续写,只是看着。刚才那个问题已经耗尽他全部力气,哪有能力再问,真让人说出最不堪的答案吗?
  她不会说,他也不会问。
  相遇已经是缘分。他以前说过,现在又想起来。
  网络呀,真是一个让人接近又让人疏离的东西!这是他最后想到的。
  又一次谈话无疾而终。
  “丫头,想你了。”下次见面还是这样的开场白。
  蝶飞笑眯眯没有扁他。
  “你有没有想我?”
  还是笑眯眯。
  
  seven
  
  酒吧烟雾缭绕的空间里,只有卢翩影坐的地方是一处清静地。她淡笑着看向对面闹酒闹歌的同事。
  肖海林执杯向她走来。
  他不是有意靠近她,只是同样不抽烟。当初这一优点还被蝶飞大加赞扬,现在的女人不是对烟之类的无所谓,就是深恶痛绝到恨不得把所有沾烟的人全扔到虎门销毁一遍。
  卢翩影向他举了举杯,很淡地笑。
  这段时间公司的人和她已经熟悉,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识,这位小姐还是少亲近为好。
  “你很像我一位朋友。”他不自觉把话说出来。
  “好陈旧的搭讪词。”标准的北方腔调,卢翩影笑,“女的?”
  “当然。”他立刻称是,不过很快又想到,网上的事还真说不准,小虫子哪天变成男的站在面前他大概也不会奇怪。
  卢翩影没再问,低头玩着酒杯,极淡的笑容溢在唇角。
  “喝酒吗?”她拿酒杯碰了碰他的,一口饮尽。
  他吓了一跳,难怪这女人不说话也能把合同搞定,原来都是喝出来的。
  他酒量不输于任何人,跟她喝!
  整晚他们一直在喝,不过除了最开始其他倒也没一下干尽。他一下一下跟她喝酒,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眼神有些迷离地瞄向她丝滑的长发,想象小虫子该有怎样的头发。
  直到最后其他人都筋疲力尽时他们还在喝,谁也没有醉,还能走着出去。
  “送你去哪儿?”基于礼貌和安全,他都应该送一程。
  “我还有份工作没做完。”卢翩影笑了下。
  加班?他瞄了眼已经黑到无法形容的天色,这女人疯了吗?有人会在半夜喝完酒跑回去加班?还是她已经醉了?
  卢翩影没有等他的意思,自己走向公司的方向,他只得跟在后面,说起来他也有些资料没整理。
  
  eight
  
  那天晚上他见到了小虫子,原来她现在喜欢晚上出没。
  心情:“没出去过节吗?怎么自己上网?”这天是七夕。
  蝶飞:“有什么好过的,无聊。”
  蝶飞:“我晚上上网很常见,倒是你,是偷了公司的电脑回家还是自己买了?”
  心情:“我是穷人,哪里有钱买电脑。是加班。”
  蝶飞:“不知道是哪个穷人前几天说干够了想回老家的。”
  是他说的,太多工作和寂寞,无止境的未来,极想找个能安心靠着的地方。哪怕家里的平凡,也是个实在的依靠。
  蝶飞:“工作太多就不要做了,跟你老板说呀。”
  心情:“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蝶飞:“嗯。”
  他对着那一个字看了几分钟,极淡地笑,然后轻轻按下字:“丫头,今天过节了,说点好听的吧。”
  蝶飞:“讲故事吗?”
  心情:“随便,什么都好。”
  蝶飞在电脑另一边歪着头,以手托腮,想了几秒。
  “今天是七夕,你看到月亮了吗?一弯弦月挂在天上,月中暗影斑斑,那是桂花树扶苏摇曳,嫦娥在向你招手。如果看不到的话,别回头,嗖——后羿在你身后。”按下发送。
  这段她是即兴乱编,看得他一愣一愣的,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蝶飞:“满意吗?”
  心情:“呃,还好。至少有专门为我弄一些字。”他还能说什么?
  蝶飞:“那就好。”附加发一块糖给他。
  那晚他就和她边聊边处理工作,结束时发现卢翩影还在忙,这女人真的发疯吗?
  “女人不要太要强。”他站在门口说。
  “说这话的人本身就已经将女人分出差别。”
  好,算她厉害,他就在旁边等。他有些发晕,搞不清是因为对她说了那句话,还是她的答案。似乎很久以前也曾这样对谁说过。
  他大概还是有些醉,是她送他回去的。
  
  nine
  
  最近他常加班,琐碎的人事资料实在是烦人。
  交上最后一份有关资料的统计报表时终于光荣病倒了。其实只是着了凉,和工作没有任何关系。
  另一件奇怪的事是公司的人总喜欢把他和卢翩影凑到一起,他和她不熟好吗?自从那天酒吧之后再没有交集。而且他也不敢高攀,她是老板的亲戚,又高到是硕士。
  没想到开门会见到她。
  卢翩影也是一副被逼迫的样子,“他们说,如果别人来探病,会被轰出去。”她淡笑得好痛苦。
  他只好放她进来,幸好他的住处不是猪窝。
  她拎了一只塑料袋,很奇怪里面不是水果不是糕点之类,竟然是一条鱼,“活的?”他探头看看。
  “已经死了。”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叫店老板杀过才拿来的。我想感冒不能吃鸡,那拿一条鱼来炖总是行的。”
  不能吃鸡就拿鱼,他在另一边暗笑到内伤,她小姐这是什么理论?
  “先告诉你,我不会做饭。”她一脸窘迫。
  不管她会不会做饭,那只东西最后是被炖了,很应景地扔进一些姜、葱、辣椒还有各种调料,谁知道最后都是些什么。总之是一条鱼,煮到看不出样子的鱼。
  肖海林透过食物上的热气看过去,“哎,你怎么知道感冒不能吃鸡?从哪里听来的吗?”
  卢翩影挑起眉,似乎很好奇他这么问。
  “一个朋友告诉过我。”是小虫子,“上次感冒午餐吃过油麻鸡,她说我死定了。说起来你们还是老乡。”他笑。
  “难道是同一份报纸上看来的?”卢翩影眨眨眼。
  “大概吧。”他又笑,那笑容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突然觉得很累,靠在墙上不想说话。
  “你喜欢她?”卢翩影试探性地问。
  “嗯。”他竟然点了头,“但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像你这样的人我以为不该犯这种错误,如果最基本的资料都不清楚又何谈喜欢?虚幻的东西只能是虚幻,投入太多就是浪费了。”她一脸不赞同。
  他点了下头。
  “你训人的时候和她很像。”他苦笑。但只是像而已,那只小虫子,终不会飞到面前来,有些乱。其实就算飞来也不会是原来那只。
  或者他原本就不知道原来那只长什么样?
  虚幻和现实,本就是不能沟通的。
  直到面前那盆热气快要散尽,他拿一块盘子盖住,拨开那片氤氲。
  “送你回去吧。”他对卢翩影笑。
  
  ten
  
  很多天没有想小虫子了。
  不是一点不想,是每天都会看到她和她说话,照例哆嗦一些身边事,然后剩下的时间不会想她。不会再抱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真的没有想法吗?他也不知道。
  那天照例和她聊天。
  蝶飞:“你最近心情好,也好像不好。”
  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蝶飞:“不知道。”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他问。
  那边想了一下。
  蝶飞:“你最近常和我提到一个人。”
  心情:“没有很多,只是偶尔。我和她不熟。”他知道是谁。
  蝶飞:“你无法选择吗?网络是永远无法代替真实的,我不会永远在网上,也许哪天就消失了。”
  心情:“但你现在还在。”
  蝶飞:“我这些天其实一直在想……”过一会儿她再发过来一条,“我最初是不是错了。不应该和你说那么多。如果没有当初你和我认识,你也不会整天跑到网上找人说话。”
  是,她说得没错,因为像她这样能解人心声的并不多。他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心情:“相信我,我一直庆幸遇到你。”他小心输入。
  那边过了好久没有回话。
  心情:“在想什么?”
  心情:“小虫子,忙吗?”
  蝶飞:“如果你无法选择,这个决定我帮你下。无论你喜欢的是不是那个人,但最后在你身边的一定是现实的人,所以是谁都好。既然我早晚要消失就没必要再浪费你的精力,网络的联系我替你掐断,我消失。”头像同时变暗。
  他“哐”的一下站起来,一排东西在身后倒掉,卢翩影刚好站在门口,她进来送文件,正碰到他这副样子。
  他看着她,目眦欲裂,“你来干什么?”
  卢翩影抬头与他对视,然后低头走近,文件放他桌上,转身,出去。不出一声。
  他脑子里一团乱,呆呆地站了好久,“哐”的一下坐下。
  第一件事是关电脑。
  他和她认识两年,知道她聪明善辩,也知道她够狠够绝,她若说消失就没有挽回的余地。这是对他好,但或许她也有好处?
  他对着办公桌看,但又不知道入目的是什么。
  许久之后重新开电脑。
  系统重启,一切已经不在。打开Word,新文件,输入:“辞职报告……”
  那一刻,想家。
  
  eieven
  
  肖海林仍是在公司工作,但已萌生退意。或许他早准备离开,只因为这只小虫子才拖到现在?
  也可能是她的出现加速离开?
  谁知道呢?
  他每天照例做工作,算是最后的打扫,还有给她留言。
  她终究没有狠到底,如果一下把他拖进黑名单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她只是消失,给他留了一丝希望。
  他偶尔想起来就留言,当作习惯。
  心情:“小虫子,我要走了,也许回家也许换一个地方,你希望我到你身边吗?只是我怕冷,不敢去北方。”
  心情:“或许一开始我也错了,如果我问的是要不要我去,而不是让你来,我们会有希望吗?或许我和你本就没有希望,不合适。”
  心情:“小虫子,今天她进门崴一下脚,她大概不适合穿高跟鞋。”
  心情:“蝶飞,今天没有想你,但是想给你留言。”
  心情:“你猜老板看到辞职报告会是什么表情?你一向聪明。我打算再过几天给她,说起来真有点留恋。不过我会走的,因为……”
  因为什么,他没说。
  他没告诉任何人他要走,包括卢翩影。反正他和她不可能。
  她像小虫子,但不是,任何人都不是,小虫子是假的。
  最后一天他的留言是:“谢谢你曾经出现。孤独谁都会有,但我更幸运。我认识你的作用大概是为了回到现实,毕竟现在我不敢再聊天了。网络是假的,只有身边的依靠是真的,我要去找我的依靠了。”
  迷茫中希望有一只手——他想到的还是这句话。
  但不会是虚空中的手。
  他按下发送。
  对着那段留言看了一会儿,他关掉电脑,起身。
  今天卢翩影也在加班。
  “还没走?”肖海林敲敲自己办公室的门,算是引起她注意。
  卢翩影抬头看他,笑了下。
  他看着她关电脑,竟然有一种想跑回自己那里开电脑的冲动,抽什么风?直到她穿衣服拿包,他晃晃脑袋走过去。
  “走吧,我送你回家。”
  
  twelev
  
  第二天一切照旧。
  卢翩影早上拿了一枝花,插在花瓶里,大概是大街上买的康乃馨。
  肖海林进办公室第一件做的就是开电脑。
  登陆QQ,等待。
  竟然有一条留言冒出来。打开,来自许久不见的蝶飞。
  蝶飞:“相遇已经是缘分,同样感谢你。无论未来站在你身边的是谁,为你祝福。”
  他看着那两行字,再看时间,又看字,倒回看时间。折腾一番之后站起身。
  “大家想吃什么?我请客。”他拉开办公室门向所有人问。
  “老大,你发什么疯?”小张瞪大眼问,这位仁兄早上一言不发进办公室,进了一会儿又出来,出来又问这句话,他受刺激了还是终于决定每天普度众生?
  “庆祝。”肖海林从牙缝里挤出字,“庆祝我失恋,终于被甩了!”
  他笔直地走出大门。
  哇,他失恋?他什么时候恋过了?小张和一群人交换眼神。
  没人知道。
  结论是老男人的某位终于发疯了。
  很久之后办公区恢复平静,反正主要人物不在没什么好打听的,大家各自忙自己的事。办公室聊天磕牙属正常现象,但也要有被聊的人。
  卢翩影一直在处理一份文件,偶尔翻出QQ,打几行字。
  当她意识到有人站在身后时,第一个动作就是关掉屏幕上的聊天程序。可惜文件没做完不能关电脑,否则她会直接踢电源。
  肖海林静静地看她,冷静的她也会有这种惶急表现?
  他轻轻将她连人带椅子推开一个位置,拿过她的鼠标。将公司文件最小化。桌面上没有聊天程序,工具菜单里也没有,这很常见。文件被藏起来了,他也常干这种事。
  QQ程序被显示打开后是几个号码,他只看着一个。
  “小虫子,是吗?”他弯身看她,眼睛里是各种表情,但最重要的,是一点点相见满足的淡笑。
  卢翩影目光停在他第三颗扣子上,她想了想,叹气。
  “是。”她也抬头笑。
  一大把花塞进她怀里。
  “虽然俗了点,但我想不出更适合的。”他揪着玫瑰叶子笑,刚才就一直在身后拿着这东西,笑死人了。
  “我和你不熟。”卢翩影轻扬眉。
  “是,确实不熟。”他也同意。
  他熟悉的是蝶飞,或者连蝶飞也不熟?
  “回答我一个疑问好吗?然后我给你一个答复。”他蹲在她身前问。
  “什么疑问?”她好奇。
  “那天你是怎么一边在网上说着你消失,一边又出现在我办公室的?”他皱起眉,那天的事差点吓死他。不是怕她真的走,是怕从此失了那个依靠。无论是身边的还是网上的。
  她一直在,他知道。
  “那天?”她也好奇,“我还想知道为什么我发过信息去你那里,刚好你就收到。我只是想快点出现在你面前,哪知正巧赶上?”一句话,网络问题。
  “我还有个疑问。”他又举手。
  “还有?”
  卢翩影挑眉看他,她和他不熟好不好?
  “最后一个。”他笑,“你说过你伯父在这边,但怎么又成了老板的亲戚?”
  这个好解决,“老板是我伯母。”够清楚了吧!
  他点头,这些就够了,剩下的,她以前说过的他全信。
  她等他的反应。至少把这些碍眼的花拿走,或者……
  肖海林直挺挺地单膝跪在她面前,轻吻她的手背,喂,这人疯了吗?她大惊失色。他下一个动作是抱起她直奔办公室。
  “你……你放我下来!”她终于喊了出来。
  他一句话也不说,继续走。
  “喂,肖海林!姓肖的!来人……”卢翩影这会儿想掐死他。
  来人吗?其他人互相看了看。原来老大的八卦对象是卢小姐,但不知道她是老大的新恋对象,还是失恋对象?但他们不会去管闲事,因为老板今天出门谈生意,老大最大!
  真的没人管,不过他在门口停下。
  “你带电脑了吗?”肖海林放她坐在一张办公桌上,很认真地问。他知道她有笔记本电脑。
  “干什么?”卢翩影没好气地瞪他,他想人财两劫啊?
  “聊天啊!”他的语气再理所当然不过,“到我办公室,咱们一人一台电脑聊天,我想和小虫子说话。”
  疯子!卢翩影再次觉得网上的人性都是两面的,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个疯子?
  “你觉得我对你的冒犯会有多少?”肖海林笑,“我可以不在乎大你六岁,不在乎只比你高六厘米,不在乎你学历高我超过六年,但是我却不能不在乎……你是蝶飞。”他轻轻走近抱紧她,在她发丝极轻地沾了下唇,“只有这些,没有再多了。”
  因为她是蝶飞,他对她有幻想;也因为她是蝶飞,他对她什么都不敢想。
  她是他心中神一样的人。
  “大哥。”卢翩影轻叫。
  “丫头,跟我走好吗?”他向她伸出手,“我们聊聊,看看我和你的缘分能走多远,或许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看着那只手,伸手穿过两年的牵系,握上了。或许他们只是想要一个证明,一个卢翩影和肖海林之间的证明。
  她跳下办公桌,跟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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