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钊对学生就业困难的探讨: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个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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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民国时期,中国社会存在着非常严重的学生就业困难问题。李大钊从社会矛盾的角度对其进行了分析,并提出了“青春中华”、“走向西部”和“走向农村”的解决方案。这些分析和解决方案是李大钊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苏联革命经验解决中国社会问题的一种表现,体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些内涵。同时也展现了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些特点:概念的引申和对青年知识分子的厚望与要求。
  【关键词】李大钊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学生 就业困难
  【中图分类号】K26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9682(2011)10-0037-03
  
  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受到西方世界的影响,自身也孕育着变化的种子,所以出现了许多新问题,也出现了许多新思想,20世纪前期,社会变化更为剧烈。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社会主义思想作为一种新的社会思潮传到中国,并得到广泛传播,而这种传播是和当时中国的社会现实紧密联系的。正如著名的中国政治史研究者陈志让所说,它们“能够为中国的社会状况所验证,在上海和北京大都市表述出来,遂传至远在内地的成都和榆林,都引起了反响。”所以研究这种联系可以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一主题提供更为宽广的学术视野和历史背景。
  本文试图通过一个微小的细节——中国共产党的创始者和杰出理论家李大钊对民国时期学生就业困难问题的探讨,更为具体地展现这种联系,并从实例的角度来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一宏大理论主题。
  一、民国时期的学生就业困难问题
  中国新式学校教育开始于清末,1905年科举制度废除,它随即成为国家的主要制度性教育,毕业生逐渐增多,此系中国教育的重大变革。然而到了民国时期,各级各类学校毕业生却在教育救国的“凯歌”下很难就业,形成一种“毕业即失业”的现象,其表现为两个方面:学校毕业生就业率低;毕业生就业后,在职业中对社会和个人的回报低。这造成了一个新的教育问题,并引起了更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从而引起舆论的重视和学者的关怀。
  这种关注源于当时知识界对青年人的关心与厚望。民国时期,“教育救国”论和进化论思想盛行,青年人特别是青年学生,是学者们最欣赏和最珍视的一个群体。而青年人也是面对问题最多的一个群体,就业困难正是其一。对于这个问题,学者们普遍认为如果受过新式教育的青年人不能走进社会、改造社会,那么新式教育就失去了意义。所以,学生就业困难问题在学者们看来,已不仅是青年人的问题,更是国家和民族走向改革和富强的困境。
  二、李大钊对学生就业困难的探讨
  民国时期各界学者对学生就业问题进行了很多不同角度的探索,而李大钊的讨论时间早,观点鲜明,且极具代表性。
  李大钊关于新式学校学生就业困难原因的论述,主要集中在中国当时面临的社会矛盾上。传统中国社会基本上处于一种封闭停滞的状态,各种制度长期维持,社会结构比较稳定,所以受教育者就业模式呈现稳定状态。但是近代社会遇到了“千年未有之变局”,不断受到外来因素影响,并始终处于变革、动荡之中。学生不仅是新群体,其就业也处于一种新环境,新的社会矛盾导致了他們就业的困难,这些矛盾包括代际矛盾、经济矛盾和城乡矛盾。所以他相应提出了“青春中华”、“西部开发”和“走向农村”的解决设想。
  1.青春中华
  传统中国社会是一个父权制教化社会,因为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长期维持,经验成为生活的主要准则,所以老年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很高,而青年人处于学习和附属地位。但近代中国社会进入急剧变革时代,青年人作为新的社会力量,被看作是希望并赋予重任。可是教化社会模式一时难以改变,年长者不会顺利接纳具有新思想的青年学生,他们利用这种“独有之特权而侵之(指青年学生——笔者注),则毅然以用排除之手段,而无所于踌躇”,这样就阻碍了学生进入社会,包括职业界,从而导致了毕业生的就业困境。
  针对这个现象,李大钊将学生群体视作社会里一个受到不公平待遇的阶级,和工人、妇女类似,他将这种矛盾归类为“阶级矛盾”,并认为其将导致社会问题,因为“凡社会对于一特定之阶级,一特种之身份,存排斥之见,轻蔑之心,不肯与之以同情,不愿畀之以职业,限制其活动,屈抑其地位,则居此阶级、居此身份者之生活,必成为社会问题”。
  所以李大钊相应地提出了“青春中华”的思想,他希望青年人能够“觅新国家,拓新世界……而以破坏与创造,征服与奋斗为青年专擅之场……鼓舞青春中华之运动,培植青春中华之根基。”并通过自己奋斗解决面对的问题,而不是靠把持社会的老辈人接受。“吾侪但须自反:吾侪固自有其智能,自有其势力,何以不能努进以与自然抗,与人事竞,反致沦落其可爱可珍之生涯于穷困无聊之社会问题中,不为强者,乃为弱者。”那么解决的方法就是建立属于青年人和新时代的社会,“吾侪既于今日社会之无用,则宜自创一种社会以自用。此之社会,即清洁勤俭之社会也。吾侪既于今日之生活为不适,则宜自创一种生活以自存。此之生活,即坚忍耐苦之生活也”。
  2.西部开发
  清末以来,中国经济日益卷入世界市场,但在世界经济体系中处于从属地位,经济以传统农业为主,工商业、服务业和文化产业都不发达,所以很难容纳愈来愈多的学校毕业生从事非农业生产劳动,这是毕业生就业困难的大环境。
  李大钊将中国的情况和日本相比,日本的工商业、服务业、文化产业和海外殖民事业都比中国发达,所以可以给毕业生提供大量就业机会,但是中国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吾国今日社会之组织,奄奄若死,处处是绝路”。
  不过李大钊看到了中国许多未开发的领域和地区——特别是中国还没有被开发的西部地区,在他看来,那里是青年们大展才华的好地方。“我固无人之拓张海外之无数银行、公司也,我则有多量足以输出原料之牛毛豕皮等等也。我固无人之内国产业、银行等,完备之司法机关、律师制度,伙多之著作版章也。我则有无量之小工业、内国商业、外国商业,足以谋生而挽利权也。我则有广漠之土地,可以植木耕地、渔水、采山掘冶矿产也。”“吾人试侧身北望,若东三省,若内外蒙古,若甘、新、青海、前后藏,其广员肥沃,视彼新大陆何若?吾侪苟不自薄,即当披蓁剪棘,筚路蓝缕,结成青年远征之队伍,出万里长城,开辟新利源,并藉以开发”。
  3.走向农村
  传统中国城乡差距较小,呈现经济、政治、文化一体化特点。但近代以来,随着口岸城市的发展,政府主导的现代化在政治中心城市的开始,城市在经济、政治与文化各个方面都远远超出了农村。从而引起精英人口从乡村向城市的流动,而其中最荣耀的方式莫过于通过求学,在城市里找到工作。但是,城市消化毕业生的能力有限,所以导致城市积压了大量待业青年。“现在有许多青年,天天在都市上漂泊”,“都市上塞满了青年,却没有青年活动的道路”。
  李大钊尝试将苏联社会主义革命的经验和中国实际情况联系起来,苏联革命的成功就在于“他们许多文人志士,把自己家庭的幸福全抛弃了,不惮跋涉艰难的辛苦,都跑乡下的农村里去,宣传人道主义、社会主义的道理”。
  所以李大钊认为中国的青年学生也“应该到农村去,拿出当年俄罗斯青年在俄罗斯宣传运动的精神,来做些开发农村的事。”“农村中很有青年活动的余地,并且有青年活动的需要,却不见有青年活动的踪影。”所以他倡导学校毕业生要“回到乡里,把自己的生活弄简单些,劳心也好,劳力也好,种菜也好,耕田也好,当小学教师也好,一日把八小时作些与人有益、与己有益的工活,那其余的工作,都去作开发农村、改善农民生活的事业,一面劳作,一面和劳作的伴侣在笑语间商量人生向上的道理。”
  三、对实例的分析: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内涵与特点
  李大钊在中国较早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和苏联革命,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理论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的开拓者。在其留下的众多思想遗产中,本文的研究对象——他对青年人就业困难的探讨是微小的,但是从这个细节中我们可以更具体地看出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些内涵和特点。
  1.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内涵
  (1)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分析中国社会问题。从李大钊对当时中国社会的学生就业困难问题的探讨中,可以看出他认为社会矛盾导致了社会问题。这种分析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内涵:在分析代际矛盾时,他运用马克思主义主要理论之一——阶级矛盾理论,将老人与年轻人作为对立的阶级来看待,并且认为青年学生的就业难是老人阻挠的结果。而经济矛盾和城乡矛盾也体现了其主张从经济原因入手来分析社会问题。
  (2)援引苏联革命经验解决中国社会问题。十月革命后,李大钊开始不断介绍苏联革命,并开始运用苏联革命经验来解决中国社会的问题。所以他希望在城市找不到工作的青年,像苏联曾经的革命者那样,到农村去谋生,同时进行社会改造和革命宣传。
  2.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特点
  (1)概念的引申。由于李大钊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早期开拓者,所以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某些概念还处于一种熟悉阶段,再加上中国实际情况的影响,所以在概念的运用上难免与马克思原本的概念有些出入。
  李大钊用阶级矛盾分析青年人与老年人的矛盾时,对“阶级”的认识就与马克思的“阶级”概念有很大区别。马克思的理论根源于19世纪中期的欧洲工业社会,其对“阶级”界定主要以经济因素,特别是社会分工为基础。而李大钊将“阶级”的概念引申了,突破了马克思的定义,更多的把“阶级”看成“群体”概念,而群体的形成不一定是经济因素导致的,还有其它因素。
  虽然马克思也讨论过家庭中的父亲与子女间的隶属关系,但是他只把它看作人类原始社会的一种形式,只是和文明社会的阶级关系相似,不过并不是阶级关系。但李大钊把由自然的年龄因素导致的老年人和青年人群体视为不同的阶级,他们的矛盾是阶级矛盾。因为李大钊认为学生群体和工人阶级一样,正如工人阶级的对立面是资产阶级,青年群体的对立群体是老年人,与之对立的群体都对他们“存排斥之见,轻蔑之心,不肯与之以同情,不愿畀之以职业,限制其活动,屈抑其地位”。李大钊这样认为,与中国独特的社会文化特点——长老社会有着密切关系。在这样的社会里,老年人享受很高的威望,年轻人要对他们绝对服从,所以代际矛盾要远远大于西欧社会。
  (2)对青年知识分子的厚望与要求。20世纪上半期,中国知识界盛行教育救国和进化论思想,他们相信青年人充满活力与创造力,代表国家重塑的希望,是国家走向独立富强的主要力量。从梁启超1900年发表著名的《少年中国说》起,“少年强则国强”成了知识分子对青年人的厚望与要求,它在倡导社会与文化改革的新文化运动时期则更为明显。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也是在新文化运动的大潮中逐步发展起来的,所以它也秉承了新文化运动的这个明显特点。
  “青春中华”思想被认为是李大钊的重要思想之一,即年轻人代表着国家的命运,所以青年人应该有与传统不一样的精神状态,青年文明是“奋斗之文明也,与境遇奋斗,与时代奋斗,与经验奋斗。”按照这样的思路,虽然学生就业困难是青年人所面对的问题,但是其解决方法也变成了青年本身。于是李大钊向青年人提议了两条充满希望但也充满艰辛的道路,就是走向西部和农村,不仅个人谋生还要进行社会革命。这种对策正体现了一种希望:青年个人苦修的自我解救之路与道德完美的救世之路,充满着激情和解放的气质。
  有趣的是,李大钊提出的理论不仅仅是理论那么简单,他对于青年学生就业道路的设想在后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中被实践,而真实的历史过程又为我们评价其思想提供了另一个角度。
  虽然李大钊以振奋人心的语言向青年人描述着崭新的道路,但是民国时期它只是一种革命和武装斗争手段,在“大革命”失败后被中国共产党运用,而且也是为摆脱国民党围剿的权宜之策。虽然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的西部地区建立了革命根据地,并最终获得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革命的胜利,但是民国时期自愿去西部工作或回乡就业的学生非常少见,要么是无奈之举,要么是革命需要。但是这两条道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时期,是政府对青年学生就业安排的方式之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上得到了实现。
  建国后学生就业困难问题仍然十分严重,所以1957年政府开始安排青年学生到农村和西部就业,10年后随着文革的出现它成为一种政治运动,更大规模的学生群体被这样安排。那么,其效果如何呢?文革结束后,该政策被取消。随即大批“知青”闻风而动,集体返城,政府花了大量精力和财力才勉强解决了他们在城市里的就业问题。可见,学校毕业生的就业困难仍然没有通过上山下乡运动来解决。
  正如李大钊所分析,是中国的经济落后和城乡差距导致了学生就业困难,所以才提出了青年人开发西部和农村的建议。但是如果经济落后和城乡差距问题不能缓解,单靠硬性安排青年人到农村和西部来解决学生就业问题,从后来的历史看有些不切实际,对青年个人也不太公正。
  所以李大钊的对策其实有一些理想化,对学生群体提出了过高的道德期望,并讓其承担了非常艰难的社会改造任务,而这些是尚缺乏社会经验和人生思考的青年难以做到的。学生就业困难问题是我国的一个历史问题和社会问题,要从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角度去看待和解决。单靠对青年学生思想的改造和学生的自我解决能力,是难有好效果的。
  综上所述,李大钊充分应用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和苏联“十月革命”的经验来探讨民国时代的学生就业困难问题,在20世纪初期对这个贯穿中国新式教育一百多年的问题进行了有创造性的分析,提出了极具革命性的建议,是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具体理论成果。
  中国近代以来的社会充满矛盾和问题,而新的思潮正是在知识分子针对这种状况不断寻找出路的过程中形成的,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就是走了一条中国化的道路,才得以取得众多理论成果,乃至实践的成功。但是,在理论探索和实践的过程中,也难免出现一些问题,更值得我们去反思,从而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不断发展!
  注 释
  1 李大钊.《〈晨钟〉之使命——青春中华之创造》.《晨钟报》创刊号,1916年8月5日。转自李大钊研究会编著.《李大钊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167、170
  2 李大钊.《学生问题》.《甲寅》日刊,1917年4月3日。转自李大钊研究会编著.《李大钊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85
  3 李大钊.《学生问题(二)》.《甲寅》日刊,1917年4月5日。转自李大钊研究会编著.《李大钊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88~89、91
  4 李大钊.《青年与农村》.《晨报》,1919年2月20-23日。转自李大钊研究会编著.《李大钊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305、307
  5 李大钊发表过许多关于青年人的文章,除本文前已涉及到的文章外,还有1916的《青春》、《奋斗之青年》,1918年的《冰天雪地两少年》等,都慷慨激昂地阐释着青年人的朝气及其背负的国家变革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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