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师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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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麦先生是一个面包师。
  麦先生会做美味的葡萄干面包、奶油小面包、丹麦的牛角面包、法式红豆面包、墨西哥奶酥、德国的黑麦面包、多拿滋甜甜圈……
  所有这些面包,它们的色泽、香味、口感以及营养价值都有微妙的不同。若是你感兴趣的话,麦先生可以跟你讲上整整一个晚上。
  不过假如你真的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可以以一种悠闲的方式消磨掉的话,那么你一定更愿意听一个长长的、充满神奇色彩的故事,而不是夹杂着职业术语的、很可能有些乏味的唠叨,对不对?
  可是一个面包师的生活会有什么神奇之处呢?一个面包师的生活无非是由面粉、酵母、烤炉以及各种各样的配料组成的,简直再平凡不过了。没错,在刚刚成为一个面包师的时候麦先生也是这么想的。那段日子他真的很沮丧,一边心不在焉地制作着味道很糟的面包,一边在心里哀悼自己那过早夭折的人生梦想。
  麦先生的人生梦想是当一名飞行员。想想看吧,一名飞行员的生活将充满了怎样的神奇和辉煌!为此他一直刻苦地锻炼,因为飞行员要求有几近完美的身体条件。然而十三岁那年,麦先生遭遇了一场车祸。所有的亲人都为他的死里逃生庆幸不已,他们说,和宝贵的生命相比,一条稍跛的腿算得上什么呢?只有麦先生自己知道,他的损失有多么惨重。
  梦想成为飞行员,却不得不做一名面包师,麦先生感觉自己不幸极了,感觉自己看不到未来,感觉整个世界笼罩着面粉组成的、拨不开的迷雾。
  直到有一天,做了一辈子邮递员的外公告诉麦先生,其实所有的神奇都孕育在平凡之中,无论做什么,只要用心,就能在平凡中找到奇迹。
  “那么您找到奇迹了吗,外公?”麦先生问。
  “是的。”
  “那是什么?”麦先生好奇地问。
  “我发现了关于书信的一个美好的秘密,”外公微笑着说,“不同内容的书信散发着不同的气息。那些充满欢乐的书信和传递喜讯的书信有阳光的气息;那些表达爱意的书信有大海的气息;那些友好的、传递友情的书信有森林的气息……”
  “并不是每一个邮递员都能发现这个秘密噢,”外公带着一种幸福的骄傲继续说着,“只有像我一样,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工作的邮递员才可以。有一次,为了把一封写错了地址的信交到主人的手里,我几乎跑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那是一封传递喜讯的书信,散发着阳光的气息,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信封里的喜讯像只小鸟一样着急地扑打着翅膀。”
  “找到信的主人了吗?”
  “当然。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姑娘……后来就成了你的外婆。”
  “多么浪漫!”麦先生笑起来。麦先生还以为他亲爱的外婆一直是个慈祥的老太太,都没有想过她也曾经是位温柔美丽的姑娘。
  “可惜哟!”外公接着说,“这种浪漫快成为传奇咯。现在人们不大用书信的方式传情达意了。现在的邮递员传递的大多是些账单之类的东西。”
  “不过电话和电子邮件要方便得多呀。”麦先生说。
  “总是这样,”外公摇摇头,“为了方便,牺牲诗意。”
  
  老实说,外公说的这些麦先生并不怎么相信,不过在那之后,他真的一点一点地喜欢上了面包师的工作。
  麦先生开始发现,面包师的生活并不是面粉、酵母和各种配料的简单加法,实际上,从面粉到面包是一个神奇美妙的变化过程,就像毛毛虫变成美丽的蝴蝶。麦先生做的面包味道越来越好了,店里的生意渐渐兴隆起来。不久他也娶了一位温柔美丽的姑娘,日子更加忙碌和快乐了。有一天外公大驾光临麦先生的小店,看到一切欣欣向荣,满意地笑了。
  “不错,小伙子,继续加油哦!”外公说。
  “不过,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奇迹呢。”麦先生说。
  “只要全心全意地工作,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外公说,“不过,奇迹的出现需要机缘,你要耐心等待。”
  
  二
  
  机缘真的出现了。
  那是一个清新的早晨,麦先生像平常一样早早起床,愉快地做着各种准备工作。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孩子的笑声。那笑声像是有某种魔力,一下子把麦先生带回遥远的童年。麦先生想起了自己做过的每一件淘气事,虽然是些普普通通的、几乎每个小男孩都做过的淘气事,可当麦先生穿过长长的岁月望去,它们就像散落的珍珠一样闪闪发光。麦先生愉快地拾起一颗,又拾起一颗……
  直到面包整整齐齐地排队进了烤炉,麦先生的思绪才回到现实的世界里。麦先生的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妙的欢乐,仿佛在他身体里沉睡的一个小男孩苏醒了。
  不久,烤炉里的面包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今天的面包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啊。”麦先生自言自语地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制作出了一炉有魔力的面包。
  来买面包的顾客已经排起了队。麦先生的面包一向受欢迎,今天的生意似乎更是格外的好。一会儿工夫,面包销售一空,只剩下最大最漂亮的那个葡萄干面包,那是麦先生特地留给妻子的。麦先生从不忘记把最好的面包留给妻子做早餐,他爱看她吃面包时一脸幸福的样子,他希望她带上他的一份祝福开始一天的生活。
  “今天的面包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妻子刚在桌子旁边坐下来就叫起来,“让我觉得好饿哟。”
  她狼吞虎咽地吃下了那个面包。
  “慢慢吃,当心噎着。”麦先生到厨房里去泡咖啡。
  等麦先生端着咖啡走回来时,他看到妻子的眼睛里闪着一种顽皮的光。
  “亲爱的,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玩的‘贴鼻子’游戏了,你可以陪我玩一次吗?”
  没等麦先生回答,妻子已经跑去拿来一大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个滑稽的笑脸。这笑脸没有鼻子。鼻子是另外做好的。玩游戏的人要蒙上眼睛走过去把鼻子贴好。
  麦先生也来了兴致,让妻子用一块纱巾蒙上眼睛,摸索着向那笑脸走过去。
  “啪!”鼻子贴好了。妻子哈哈笑着扯下麦先生的丝巾,原来鼻子贴在了额头上。
  换妻子贴鼻子了,结果鼻子贴在了下巴上。
  他们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哈哈笑着玩了整整一个钟头。然后,麦先生的妻子又想玩沙包游戏了。她立刻找出些彩色布头开始制作沙包。麦先生着迷地望着她,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心爱的妻子如此孩子气呢。
  忽然,麦先生心里一动。这会不会和她刚刚吃下的面包有关系呢?
  趁妻子忙着制作沙包,麦先生敲响了邻居糖婆婆家的门。糖婆婆每天都来买一个葡萄干面包。
  “进来!”一个快活的声音叫道。
  麦先生推门走进去,看见糖婆婆也在忙着做着什么。
  “您在做什么呀,糖婆婆?”麦先生好奇地问。
  “布偶呀。”糖婆婆回答,“我小时候做这个最拿手啦。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再做一个很棒的布偶。你看看,漂不漂亮?”
  “很漂亮呀,糖婆婆!我下次再来看你!”麦先生激动地从糖婆婆家走出来,一头撞在了米先生身上。米先生扛着一个自制的钓鱼竿,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面包。
  “一起钓鱼去呀!”米先生看见了麦先生,笑嘻嘻地说。
  “今天不用工作呀,米先生?”
  “都许多年没有钓鱼喽。工作少做一天没什么关系!瞧,”米先生晃了晃手里的面包,“面包还没有吃完就坐不住啦!”
  ……
  这天晚上麦先生躺在床上,心里充满了幸福感。他终于也在平凡的工作中找到了奇迹!是的,当他的脑子里充满了美好的念头时,他就制作出了有魔力的面包。今天的那一炉,不就是一炉童心面包吗?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孩子,他的童心面包让这个孩子从沉睡中醒来,重新充满了活力。
  
  三
  
  从此麦先生生命的原野上,不时地会结出神奇的果子来。现在,让我来摘下最美的一颗和你分享:
  那时麦先生特别想帮助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是麦先生的朋友,常来店里买面包,来的时候总是亲热地和麦先生说这说那。有一天她哭着跑来对麦先生说,她想要逃跑,因为她不久就要站在高高的台子上,在成千上万的人面前朗诵一首诗歌。她一点也不想去,可她的老师一定要她去,她的妈妈也一定要她去。她好害怕,她好想逃跑。
  “用不着害怕,更用不着逃跑,”麦先生对她说,“因为你一定可以朗诵得很棒。你只需要一些勇气。”
  “可是我连一点点、一点点的勇气都没有。”小姑娘哭着说。
  麦先生好想帮助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她做一些勇气面包。他决定先做一点准备。
  他仔细地回想自己做过的那些“勇敢的事”:
  4岁的时候,集体打预防针,很多小朋友都哭了,可他没有哭,老师夸他好勇敢;
  7岁的时候,看到一条恶狗挡住了邻居小妹妹的路,小妹妹吓得不敢往前走,他牵起她的手,大声吹着口哨从恶狗身边走过;
  10岁的时候,打破了丁伯伯家的玻璃,虽然好怕丁伯伯凶巴巴的样子,可还是勇敢地承认了;
  13岁的时候,在公交车上看到有人偷钱包,抓住他的胳膊大叫:“抓小偷!”
  15岁的时候,对一个很喜欢的女孩说:一起骑车去海边好吗?
  ……
  麦先生把所有想到的,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面。可是他觉得这些的分量还远远不够。看来麦先生究竟是一个平凡的人,做过的勇敢事其实也很平凡。
  于是麦先生来到图书馆,寻找那些充满勇气的故事:
  希腊神话里的普罗米修斯,为了把火种带到人间,勇敢地接受宙斯的惩罚……
  黑暗的中世纪,布鲁诺被绑在火刑架上,仍然勇敢地坚持自己的科学观点……
  童话故事里,王子为了解救美丽的公主,与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勇敢地战斗……
  
  小姑娘登台朗诵的日子已经很近了。这天早晨,麦先生动手制作“勇气面包”。他一边熟练地揉着面团,一边回想自己做过的那些勇敢的事,以及书上写的,所有那些充满勇气的故事。
  渐渐地,麦先生觉得自己的心里充满了神奇的力量,麦先生觉得自己很勇敢、很勇敢。想象中,长须飘飘的时间老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如果你心爱的人被巨龙掳走,你有勇气救她回来吗?”
  “有!”
  “如果让你变得一无所有,你有勇气重新开始生活吗?”
  “有!”
  “如果人类世界灾难深重,只有你可以成为救世之星,你有勇气承担这巨大的责任吗?”
  “有!”
  ……
  就是在如此美妙的心境中,麦先生完成了这一炉勇气面包。麦先生知道自己成功了,在这样的心境中,你简直难以相信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到的。
  勇气面包出炉的时候,小姑娘如期而至。
  “好特别的香味啊,”她叫起来,“我忽然觉得好饿,就像好几天没吃饭似的。”
  “那是因为,这面包里碰巧有你特别需要的营养,”麦先生笑着说,“吃吧,尽量吃,能吃下多少就吃多少。”
  第二天,小姑娘的朗诵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她带着满脸的骄傲和幸福跑来告诉麦先生这个消息,而麦先生,几乎和她一样,又幸福又骄傲。
  
  麦先生是一个面包师,他会制作美味的童心面包、勇气面包、爱情面包、快乐面包……所有这些面包,它们的色泽、香味、口感以及营养价值都有微妙的不同。如果你有兴趣,如果你有一个长长的、美好的夜晚可以在悠闲的听故事中消磨的话,麦先生可以给你讲上整整一夜。
  麦先生会告诉你,他多么喜欢他的工作,作为一个面包师,他是多么、多么地幸运。■
   发稿/金晶shuiyouyou82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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