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收藏了子明卷?

来源 :收藏·拍卖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anxueguan55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书画作伪的方法中,有一个方法是伪造前人印章以提高画价,所以,在书画鉴定中,鉴定印章对辅助书画真伪的判断价值有限。印章为真,书画不一定为真,因为有可能是后人持前人印章钤盖的,或者从其他地方移来的;印章为伪,则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书画是真的,只是画商为进一步提高画作价值,伪造了该印章,另一种可能就是此作品就是伪作。
  可见,不能仅仅依靠印章的真伪去判断书画的真假,往往需要结合文献去互证。而且,书画的流传历史也并非完整无缺,也会出现无法考证的空白时间段,但是,这并不代表在这段时间内,该画没有易主,只不过是因为文献史料有所欠缺罢了。在《富春山居图》的这场大论争中,有相当大的篇幅在争论子明卷上刘钰、瞿式耜、唐宇昭三人的收藏印,疑点重重。
  刘钰收藏了子明卷吗?
  徐复观认为子明卷为真,无用师卷为伪的一个原因是,在子明卷的卷未有“成化丙戌(1466)九月完庵刘钰鉴赏藏”十二个字,且卷前和卷尾又分别有刘钰的另外两枚印章:“完庵”和“廷美”。而无用师卷上的印记,最早的是在明末清初。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沈周于1487年在无用师卷上写的题跋,证明他曾短暂收藏过此画。在现有的文献记载中,沈周是无用师卷最早的收藏者。如果以年份作为参考,刘钰的收藏时间应当是早于沈周的。
  然而,一些学者们对刘钰印章的真实性提出疑问。傅申、彭袭明等学者经与刘氏真章对照,认为刘钰的这两方印很有可能是后人伪造的。比如,傅申的依据是,将子明卷中的刘氏题识与喜龙仁(DsvaldSiren)编著的《中国画》第六册对比,两者不一致。
  徐复观运用同样的方法,以香港文艺出版社的《晋唐以来书画款印谱》第二册中的签款及图章与之对阅,认为两者相当吻合。
  在这种具有争议性的情况下,前提是首先要对参照物的准确性作出判断,如果参照物是伪的,就不具备任何可供参照的价值。
  彭袭明在《黄公望<富春山居图>两卷真伪辨》一文中,也认为此印有可能是假的,只要将之与刘氏真印对照,就很容易判断此印的真伪。并且,彭先生认为,子明卷曾被割去后段,“刘钰鉴藏”一行小字,如果没有被裁去而为全卷,这行小字应写在最后左上角上,不应该写在这里,写在这里,分明是截取后端后写上去的。但是,此文并没有对彭先生所提及的刘氏真印作出具体描述。
  翁同文回护徐复观,称虽然刘钰印记适在卷首和卷末,与子明卷的卷尾被截取不合,不过,即使刘氏印记不是原印,但极有可能是因子明卷被重新装裱,后人按照原卷模仿追加的,实际上是有根据的,古画中同样例子也有,不必大惊小怪。但是,翁先生并没有提供证据证明这一点。
  瞿式耜何时藏过子明卷?
  瞿式耜的藏印究竟是真是假,彭袭明对此表示怀疑:
  子明卷确有后段,因为作伪者割去临摹人款识,别增伪款伪印时所牺牲。时间则临本在前,作伪在后。这一问题,同样可在子明卷卷后左下方“瞿稼轩收藏印”押缝章的地方上得到解答。如果它没有被割去后段,这一方图章的左半面应该是落在画上,不应该落在隔水上。可见,这是割去后段重新装裱之后再盖上去的。
  其实,徐复观之所以说瞿式耜的确是藏有子明卷,是因为他认为不会有人敢随便在画上伪造反清人士的印记。而且,他还指出,吴家对外出售子明卷时,有“造假”的成分:“子明卷虽剪头去尾后卖入瞿式,但吴家依然要当作是‘完卷’出手。在出售前,伪造了一卷,为了便于淆乱耳目,不伪造‘完卷’而故意伪造残缺首段的一卷,并另造伪款伪跋,以期真赝难分。”然后,他又进一步推算出,子明卷是在1651年前后由瞿式耜的家人向吴家买入的,瞿式耜此时在外抗清,并已经死节(约1650),但当时清人的控制未严,而一般的交通通讯梗塞,他的真实状况,在他的家乡尚未传开;他收藏的印记放在家里;他的兄弟子侄购入这幅画时,便照例前后都钤印上了。
  这次,翁同文提出了不同于徐先生的看法。他说,瞿家买画的时间最晚不会超过1644年,徐鼒所著的《小腆纪传》卷第二十八详细记载了瞿式耜生平情况:
  家人泣请日:次公子从海上来,一、二日即至;乞忍死须臾,一面诀也!盖式耜次子元镇间关入粤,时已至永安州矣。式耜挥家人出日:毋乱我心!我重负天子,尚念及儿女邪……庚寅六五〇冬,王师逼桂林,诸营皆溃;式耜知必死,以敕印付高,令间道诣行在。至阳朔山中被获,与式耜同死。
  也就是明末,因为到1651年,瞿式耜已经在反清复明这场运动中去世了,瞿家这时还哪来的钱买画呢?
  假如如翁先生所说,子明卷确实曾经瞿式耜收藏过,那么,饶先生认为其收藏的时间也不会是翁先生所说的不超过1644年。在《明史》卷二八〇《瞿式传》及钱氏《有学集》中有一段关于瞿式耜的文字记载,文中提到,瞿式耜自1628年返乡,到1634年又有案件牵连于他,而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家中,由此得知,他很早就玩字画,何需等到那么晚?吴伟业为瞿式于1648年所创作的《后东皋草堂歌》中暗示了瞿式的家况及其藏画的去向,其中一句为“传闻此图再易主”,饶先生据此推断:子明卷此时已经不在瞿氏耜手中。他认为,此卷当是式耜初罢归时所藏之物,那时尚在崇祯之世(1611——1644)。这时式耜尚未死节,他的藏品像沈石田的真迹,已经再易主人,那幅“子明卷”的《山居图》,当然亦可在这时散出。
  彭袭明认同饶先生,他表示,瞿式耜收藏子明卷事有可能是假的。他指出:
  瞿式耜38岁时(1628),董其昌曾到过他家里看过画。那时无用师卷已在董氏画禅室多年。董其昌一生谈到《富春卷》时,未见有一字提及瞿式藏有此卷。
  在董其昌去世那一年(1636),他的同乡王在瞿家耕石斋看过画,但是在王晕的一生谈及《富春图》时,也未闻瞿式有此一卷。假如瞿式耜在1628年之前没有藏过此卷,1628年之后到去世(约1650年)时也没有购藏此卷,只得说是他的家人代收了。试问当国破家亡之际,他的家人,还有心情买进书画么?在情理上也难以说得过去的。况且常熟本县以及就近诸县并江南的画家们,也不知道瞿家藏有此卷,岂非绝大疑窦?   其实,瞿式藏子明卷一事,目前仍然有一个未解开的谜团。子明卷从瞿式耜去世以后,在之后近八十年的时间内,此卷完全不知所踪,直到乾隆十年乙丑(1745),子明卷从某个地方蹦出来,直接进入内府,还成了乾隆皇帝的心头爱。
  关于子明卷失传的这段历史,学者们一直找不到任何相关的文献资料。
  徐复观和翁同文一致认为,子明卷之所以失踪,是因为此卷刻有瞿式耜的藏印,而瞿式耜又是反清人士,因此,子明卷自然是不可能又重新流入到社会上,这也是为什么乾隆皇帝对无用师卷流入内府的情形言之甚详,却对子明卷如何落到他手中只字不提的原因了。
  对于徐、翁两位的解释,饶宗颐认为有欠稳妥。如果子明卷不能流传,《后东皋草堂歌》何来“易主”一说呢?
  对此一问,徐复观又用该歌后半段中的两句歌词来回应,“门帖凄凉题卖宅……呼门吏怒索家钱……”两句显然是在告诉我们,子明卷实际上是被劫走的,既然如此,此卷就不会在社会上流传了。唐宇昭藏的是子明卷吗?
  子明卷上刻有唐宇昭的藏印,但是,据历史考证,唐宇昭藏的是一卷子明卷的油素本。至于,这卷油素本临的是不是子明卷真本,学者们众说纷纭。
  傅申的看法是,子明卷上有唐氏印记,并不能证明唐氏油素本即据子明本,只能说子明卷为唐氏所有,或者子明卷就是唐氏的摹本。
  而徐复观认为,唐氏藏的是子明卷。“唐氏所临的,若是无用师卷,则他的鉴赏的图记应当盖在无用师卷上。现在他的“廷美”、“唐氏孔明”、“半园外史”的图记,是盖在子明卷的后尾,则他所临的断然是子明卷而不是无用师卷。
  彭袭明认为徐复观的证据不足,唐氏早在1650年以前,在吴问卿家中两次见过无用师全卷,后来有此伪卷发现,唐氏本人也是一名画家,他的朋友更能鉴画,他肯当作真本收进么?其次,唐氏油素本以唐光题唐寅《高士图》跋相证,应当是火前本,焚后也未闻唐氏再次见到原图(唐氏于1649年观于吴家)。
  那么,有没有谁亲眼见过唐氏家中的子明卷呢?
  由于唐宇昭和不少清初画家都是知交,尤其王、恽南田、吴历这三位画家,更是亲眼见过甚至临摹过唐氏家中的藏画。因此,这三位画家是否见过唐氏家中的子明卷真本,成为学者们重要考证对象。
  唐氏以及上述三位画家的生卒年,如下:
  参照上文,翁同文推理出以下两组假设:如果这三位画家未见子明卷,那应该是他们还没有成名之前,还是少年时期,由此推测唐宇昭是在1650年前若干年藏有子明卷;如果是在1650年以后才藏有子明卷,这三位已经成年,并已经成名了,为什么也没见过?
  李佐贤《书画鉴影》卷九著录有王《仿大痴<富春山水卷>》,此卷是王晚年的临本,其所录的大痴款识是以无用师卷为摹本。另外,吴历在其所著的《墨井画跋》中也提到,虽然传闻黄公望的《富春山卷》有二本,但他所临摹的也是无用师卷,另一本则云不知其详,总之是没有亲眼见过。
  傅申对翁先生推算出的年份感到质疑:
  《富春卷》从董其昌转入吴正志,再转入其子吴问卿,一直到1650年吴问卿去世,此画一直在吴氏家中。因此,从1630年到1650年的二十年间,此画不可能流入唐氏手中,也不可能进瞿家。因此,我们也可以证明:董、吴两人所藏的《富山卷》和唐、瞿所藏的《富山卷》不是同一卷,前者是无用师卷,后者是子明卷。其次,傅申又以恽南田所著的《南田画跋》卷二为证:“石谷子在毗陵,称笔墨之契,惟半园唐先生与南田生耳。”也就是说,以这样的关系,如果唐氏以子明卷为真迹,或唐氏“收藏”时,已有“子明隐君……”的子久题记,王晕不可能不知道。
  对此,彭袭明、徐邦达也提出同样的疑问。
  只要查阅《瓯香馆画跋》和吴芝《真迹题跋》这两部文献,就足以说明,恽南田和王翚本人都没见过子明卷,尽管书中提到王晕仿富春图的临本很多。如果唐氏收有此卷,为什么不拿子明卷的蓝本给画家们参考,而是油素本呢?再说,唐氏的去世年份早于恽南田,如果伪作是在1690年前后才出现,唐氏早就不在人间,根本没有机会收藏子明卷。
  徐邦达质疑,恽南田、王犟都和唐氏是知交,应当尽知其详,为什么似乎都不知道唐氏的子明卷为完图。《南田画跋》曾载:“余因问卿从子问其起手处,写城楼睥睨一角,却作平沙。秃锋为之,极苍莽之致。平沙盖写富春江口出钱塘景也。自平沙五尺馀以后,方起峰峦坡石。今所焚者,平沙五尺馀耳。”如果恽南田知道子明卷为完图,也不会有平沙五尺之说,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那么,王翚仿的到底是哪一卷?
  据记载,王翠生前临摹过好几张《富春山居图》,当中有几次是在唐氏家中临摹的。不过,问题就在于,如果唐氏的“油素本”是全盘依照子明卷原本临的,为什么有的人会说王晕临的不是子明卷呢?
  顾文彬所著的《过云楼书画记》卷九中收录有两件王晕的摹本。徐邦达以这两卷与恽南田摹本上的落款对比,发现是一样的,于是,他猜测王翠摹本出自唐氏的油素本。
  饶宗颐推测,王犟自1 661年起便和唐氏经常往来,山居图自然能看见。他为笪重光重摹时,可能从唐家借出参考,但末段确实是子明卷所缺的,或者素油本有之,但暂且无法定论。
  由此,饶宗颐、傅申的推断是:王翚临的很可能是无用师卷!观现藏于美国弗利尔美术馆的王晕摹本和1672年为笪重光所临的临本可知,两件摹本的卷未有一段孤峰平浦远山,但子明卷没有;晚年摹本中的子久款识,与无用师卷相同,但与子明卷不同;摹本录用的是子明卷的子久题记,不是子明卷的黄公望题记,而且,摹本尾段的孤峰没有被截去(子明卷的这段被截去)。假设无用卷是吴氏在17世纪中期所作的伪迹,而竟能瞒过稍后的临摹高手王晕的眼目,也是不可能的事。
其他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