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

来源 :参花·青春文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gg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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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文敬谆,中学教师。先后在《名家名作》《青年文学家》《中华日报》《国际日报》《雷泽文学》《华文作家报》《当代文学家》等中外报刊发表作品。
  又一个自然醒。
  高扬伸伸懒腰起了床。套上宽松的居家服,如厕洗漱完毕后,就按部就班地坐在了餐厅的背椅上。
  餐桌临窗,外面的风景尽收眼底。正月的阳光和煦地洒在宽阔的马路上,马路两边高大的樟树泛着点点新绿。这感觉太相似了,让高扬仿佛置身在公司。高扬的公司在省城的融通大厦的最高层,他的办公桌临窗而设,窗外的风景就像画一样镶嵌在桌前巨大的蓝玻璃墙上。每天上午八点,部门经理及助理们鱼贯而入,立在他的桌前汇报。他一边听汇报,一边享受窗外的美景。
  起来啦,先喝温开水清肠。妻丽红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厨房里开着灯,抽油烟机在响着。高扬不知道妻每天是什么时候起床的。这几天,他的肠胃就像小闹钟一样,每天早八点就会唤醒他,而每次起床后就见丽红在厨房忙着。
  喝完温开水,高扬又端起了第二个杯子,里面装的是蜂蜜水,温度和甜度刚刚好。高扬清楚,完成了这两样就可享用他心爱的早餐了:有时是牛肉米粉,有时是现磨豆浆加手抓饼卷煎蛋,再不就是小汤圆。无论是什么,高扬都喜欢,呼哧哧,风生水起,风卷残云。放下碗筷,他立刻觉得肠饱胃满,浑身舒坦,心满意足地开启新一天的宅家生活。
  来啦,妻端着碗走过来。快,趁热吃了。
  白瓷碗里卧着四个荷包蛋,冒着热气的汤水里泛着星星点点的油光。高扬不解,望着妻说,不是一天只准吃一个鸡蛋的吗?你这——
  今天是你生日,破例。生日快乐。丽红语调平平。她取下帽子,顺手放在餐桌一角。一绺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额头。她依然素面朝天。高扬估计,妻起床后只用清水抹把脸就进了厨房。
  哟,今天正月初九了,我自己都忘了。
  都是这突如其来的疫情给弄的。这些天,无论白天晚上,手机和电视里全都是抗击疫情的信息,疑似病例与确诊病例增加的数量成了大家每天关注的焦点。
  今年的生日就在家过,也挺好的。高扬一边吃,一边看手机。每日的疫情播报自然是要看的。而晓得今天自己生日后,他不由自主地生出某种期待来。果真,不多时,滴的一声,有微信进来——高总,生日快乐!后面是一串鲜花与红唇。不用想他就知道是谁的。
  我吃完了,谢谢。高扬推了一下空碗,顺手收起了手机。妻坐在桌子的另一端,不紧不慢地就着馒头喝着豆浆。
  当高扬起身再次欣赏窗外的景色时,他的眼前就多了样东西,那红红的嘴唇就在嫩绿的树叶间飘来荡去——
  高总,您今天的安排就这些。您先忙,有事叫我。
  行政助理李小薇每次说这话的时候,高扬就会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刚刚闭合的朱唇上。那双唇小巧,厚实,鲜艳,圆润。年近半百的高扬想不明白,这个已不算年轻的女人怎会拥有二八少女般丰润的双唇!有那么一两次,他竟想冲上去含住它们!他被自己的念头吓得不轻,使劲摇头,想把那邪恶的念头甩掉。而女人是精明的,每次在他目光的追抚中走至门口,就停下来,回头颔首微笑,然后开门,风一样地飘去,任由玻璃门内的高总浮想联翩……
  你让一让。
  高扬一回神,见妻丽红脸上敷着面膜,手里握着拖把立在他身后。他赶紧迈开脚让到一边。敷着面膜的妻脸上看不到表情也见不到皺纹。但高扬清楚,岁月已毫不留情地在这张脸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有意无意中,高扬曾暗自在心里对比了两张女人的面孔,深感造化弄人,为妻惋惜的同时竟也添了一份窃喜与得意。
  你不去院子里走走吗?妻一边拖地一边问。
  不下楼了,不安全。6栋昨天发现的一疑似病例,刚刚报道被确诊了,整栋楼都被封了。还是不出门的好。高扬将手机揣进兜里,对妻说,我来吧,你敷面膜我拖地。
  得了吧,你纯爷们,能让你做家务?要不是突发疫情,早见不到你人影儿了。
  高扬没有辩驳。妻说的是事实。自从公司搬迁至省城,他又升任了公司副总,回家的次数就少了。尤其是去年下半年,回家就跟例行公事一样只在周末。丽红一开始当然抱怨,但他每次都理由充分,言之凿凿。摩擦几次之后丽红就不吭声了,即使他回来了,她脸上的表情也淡得水一样。而高扬也沉默以对,他想,我累死累活赚钱养家,你日日清闲在家,你还能说破天去?
  家里已经没有蔬菜了,要去超市买了。丽红说。
  带回来的两大袋就吃完了?还真是坐吃山空啊。
  都宅家一星期了,冰箱都空了。
  高扬和妻是大年初一的下午从老家返回的。这次过年他们只在老家待了一晚。
  年三十下午高扬才赶回老家。妻女跟哥哥一家已先他一步到了。吃过团年饭天就黑了,一家人围在一起看节目。等女人孩子熬不住都睡了,就剩下父子三人边看边聊。这样的海聊山侃,是高扬最感惬意的时候,他除了扯起耳朵听就是咧开嘴笑。
  第二天,高扬是被女儿高蓓贝叫醒的。爸,起床了,都中午了,再不起床我掀被子啦。妻也喊他,哥说有事商量,你快起来。
  有啥事嘛,大过年的也不让人饱睡。高扬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妻说武汉那边发现传染病,听说比二〇〇三年非典还可怕。高扬一骨碌爬起来,二话没说抓起外套就往客厅走。公司放假前好像就有人议论过这事,当时他还真不以为意。
  哥哥一家都在客厅。老二,你怎么还睡得着呀,出大事了!武汉那边发生重大疫情,形势严峻呐,马上会采取封城隔离措施。
  爹刚好走了进来,说,这个病毒厉害得很,听说都死人了。
  那咋办?高扬问。
  哥说,我推测,中央会议精神很快就会逐级传达下来,老二,你大小也是公司的头,你还是赶快回城,若真要实行隔离,封城封路了你就回不去了。他转身又对自己媳妇说,我们也回学校去,做好一切应急准备,莫到时手忙脚乱的。   那爷爷呢?侄儿高雷问,
  爷爷暂时交给你行不行?你就在家陪爷爷。老大对儿子说。
  我也留下来陪爷爷,反正我假期还长得很。高蓓贝说。她转过脸等高扬答复。高扬一时不置可否,转眼望丽红。女儿行事的决定权在丽红手里。丽红说,好吧,爷爷就暂时交给你们了。
  老大又对高扬说,老二,要把问题想周全些,真要实行隔离,日常生活物资要备足,爹园里的蔬菜你多带一些吧。
  就这样,吃过中饭,高扬跟妻就回城了。爹种的大白菜和青菜被砍了一半,加上爹自己腌制的腊肉腊鸡,整整两大袋,把个后备厢都塞满了。
  这几天顿顿都是白菜青菜的,都有点吃厌烦了,可每次吃到嘴了,高扬就会佩服起哥的预见性:他们回来的第二天,社区果真采取了防护隔离措施,楼前扯起了“勤通风,戴口罩、不出门、不扎堆”的横幅,进入小区必须测量体温,电梯一天消毒两次,是否是三类人员都做了排查。高扬公司所在的街道办事处也联系了他,确认没有员工滞留在公司,还告诉高扬,没有上面的通知,任何员工不得提前返工。
  看这情形,怕是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高扬对丽红说,没有了就去买呀,我去吧,够沉的,你提不起,我顺便到小区里走走。
  你去?你知道买些啥?买多少?妻的语调不高,但绷得紧。
  高扬一愣,一时不知道说啥。
  他知道,妻这几天一直没下过楼。而他吃过早餐就说我去楼下遛一圈。人家是遛狗,他是自己遛自己。遛的人都戴着口罩,谁也不跟谁打招呼,一边走一边浏览着手机里的新闻。高扬每次走七大圈,七圈下来,时间到了步数也够了,他也就自觉上楼了。这时候,妻的每日一操已完毕,地板拖了,衣服洗了,床铺整理好了。她坐在小阳台上看书,把客厅和电视留给了高扬。光阴就这样在一日三餐之间往返,仿佛被格式化了。人有些浑浑噩噩绵绵软软的,跟在公司上班的节奏完全不一样,就像遭遇急刹车的大卡车,喘着粗气停下来,散热得好一阵子。高扬不知道妻是否跟他有同样的感觉,他没问过。一百二十平方米的空间,两个人隔着桌椅吃饭,隔着被子睡觉,就这样不咸不淡,相安无事地独处着。
  这样吧,我列个清单给你,由你去买吧。妻提议。
  好的好的,我严格按指令办事。高扬回过神来,急忙表态。
  下楼出了电梯,高扬先拐进了小区中心公园的凉亭里。凉亭四下无人。他掏出了手机。几分钟前,也就在妻拖地的当口,手机又来了信息。他瞄了一眼,信息就在“生日快乐”的下方:哥,你的惊喜什么时候给?后面跟着一张淘气的脸在那里笑。他平静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当即改变了主意,主动请缨出门买菜。
  举着手机再读信息时,高扬又犹豫了。他问自己,疫情这么重,天天宅在家里,怎么给人家惊喜?唉!都是冲动惹的祸!冲动真是魔鬼!
  大年三十下午。离开公司前,除了副总高扬,偌大的办公楼就只剩下李小薇了。高扬自然明白女人的心思,她是想好好享用二〇一九年这最后的只属于他俩的时刻。可自己一家人已经齐聚老家,单等他回去吃团年饭呢。想到这里,再看她时,高扬竟有些心猿意马。
  怎么还不走呢?你孩子不正等着你回的吗?他先打破沉静,不想让暧昧得有些诡异的氛围过久地漫漶在办公室里。
  好几天见不到你呢?一想到这,心里就堵得慌,不想走。李小薇低着头站在窗前,似自言自语,未见朱唇轻启,声音像从她身体的某处飘出来的。
  他一时被感染,起身走近她,抚抚她的肩膀,说,不就几天嘛,坚持哈,到时给你惊喜!他当时就来了主意:节后复工前他要飞到她身边,好好亲吻,要多久就多久!他一直认为,男人,尤其是成功的男人,思想是自由的,脚步是任性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是辽阔的,正如他经常跟员工们说的,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
  女人在惊喜中离开。
  可高扬万万没有想到,他当时许下的惊喜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疫情给奇袭!
  疫情,疫情!你这该死的比非典还可怕的疫情,我诅咒你!你厉害!我怕你!高扬在凉亭四周转悠,心里左盘右算,嘴里念念叨叨。忽然,一抬眼,凉亭对面的一则宣传广告让他灵机一动——疫情当前不添乱,宅在家里莫乱转。写得多好哇!他脑洞顿开,迅速点开手机,快速写下:安全最重要,隔离有必要,春暖花开时,我们齐欢笑。然后点击了发送。只听嘟的一声,信息瞬间被一阵轻风吹走。戴着口罩的高扬顿时觉得呼吸畅通了许多。
  超市里人不多,进口設置了检疫台。这是离家最近的超市,开业好几年了,高扬却是头一次来。女儿进高中那年,丽红就辞掉工作在家陪读。她包揽了所有家务,像买菜这类小事根本没让高扬插过手。高扬一手拿着清单,一手推着购物车在里面打转转。等一样一样采购完毕,找到收银台结账时,高扬才知道自己犯了主观错误。出门前以为就买点吃的,兜里有个两三百就够了,没想到会超出预算。人家常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还真是的。幸好微信里还有,险些失了他当老总的颜面。
  丽红左喷右洒忙活了好一阵才让高扬进屋。
  嗨,还是待在家里自在,不用戴口罩。高扬摘下口罩长出了一口气。
  还是忘了一样。丽红一边清点一边说。
  忘了啥?
  白萝卜。
  白萝卜?是你忘写了吧,不能怪我哦,你写了多少样我就买了多少样,一样没少呢。
  见丽红不说话,高扬说,没事,有白菜就行,不是非要吃白萝卜。
  你需要吃白萝卜了。丽红望了他一眼。
  为啥?高扬不解,迎着妻的目光问。
  因为你上火了!
  没有哇,我觉得挺正常的呀,早上大厕畅通,晚上到点睡觉,你这一日三餐搭配均匀,又没喝酒抽烟的,怎么会上火?哪里来的火嘛?!
  丽红将鱼肉放进了冰箱,又将蔬菜提进厨房。昨晚你磨牙了。她说。
  高扬觉得好笑:磨个牙就证明上火了?什么因果关系!
  你就是上火了!别不信,你的身体我知道!丽红说完,顺手关上厨房门做饭去了。   整个下午,高扬心神不宁。他拿着手机四处转悠,一会儿卧室,一会儿阳台。就连坐在厕所的马桶上,他的思绪都是颠倒的。你就是上火了!你的身体我知道!你的身体我知道!妻的声音像装在房间的灯,悬在他的头上,啪的一声,瞬间就照亮了他的全身。光影中,那些曾经的生活场景纷纷扰扰地回到了他眼前——
  刚结婚不久,周末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一觉醒来,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肉米粉就递到了他的手里。哇,津市牛肉米粉!我的最爱!他赶紧扑上去,唆进一大口。老婆,你咋知道我想吃这口了?你真是我肚里的爱爱虫!
  我只是你老婆,你的身体我知道!
  他眨巴着眼,一边享受口中的美味,一边体会新媳妇这富有哲理的话,心里快活得要死。
  后来,这话被他自己征用过。
  老公,今天你生日,晚上我请你去徐记海鲜。
  不去,就家里。
  家里?莫不是想吃我做的茶油炖土鸡了?
  哈哈,我的身体你知道!
  碰上尴尬的场面,这话竟替他打了圆场。
  老公,你这两天有没有闹肚子?
  没呀,好着呢。
  别瞒我啦,昨晚听见你肚子里有打电话的声音,说里面住进了小懒虫。
  神啦,你有透视镜呀。
  别怕,把这两片吃下去睡一觉,包你明天没事。
  有这神奇?
  听我的没错,你的身体我知道哦。
  就连女儿高蓓贝也用这话调侃过他。
  升任公司副总前,总部派他去欧洲学习考察。十三个小时的飞机,坐得他头昏脑涨的,下飞机后那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晚上睡觉那声音仍在,锥得他彻夜难眠。他害怕了,认为自己患上了耳鸣。辗转反侧挨到天刚刚亮他就爬起来,算准北京时间是在中午,就赶紧打电话给丽红。丽红说,不要紧,飞机坐时间长了都会有点耳鸣,过两天时差调整好了就会没事的。
  自己担心了一晚上的事儿,老婆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过去了,他心里很是委屈。正想发几句牢骚,丽红说,今天蓓贝正好月假休息,你跟她聊几句吧。女儿问,爸,还适应不?还行,就是耳鸣睡不着。女儿安慰他,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你咋知道就没事呢?女儿笑了,妈刚刚不是说了过两天适应了就好了吗?妈说没事就沒事,你的身体妈知道!听到这里,高扬浑身像打了鸡血,满血复活了。说来也怪,两天后症状果真消失,甚至他后来再坐飞机回国也没感到不适。
  晚饭过后,丽红要下楼活动活动。高扬正在看体育新闻。出门前丽红说,你等下记得给蓓贝打个电话,问下情况,叮嘱她注意点。高扬说好。
  电话一接通蓓贝就立马道歉,老爸,不好意思哦,爷爷说你过生日,我想着给你打电话的,可一忙就忘了。
  都忙些啥呢?不好好待家里。
  老爸,你是不知道,现在村村都封了路,大小车辆都不能随便出入,村民也不能外出。我和哥哥现在是志愿者,白天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处守班。
  哦,这样啊,那千万要戴好口罩。
  闺女问,老爸,你跟妈的二人世界过得好吧。呵呵,我猜,你过生日我老妈肯定放肆给你做好吃的。
  你这丫头,又调侃老爸了。
  不过老爸,你也要照顾好我老妈哟。
  怎么照顾,你说说看。
  要老妈晚上早点睡,看书不能太久,晚了她会失眠的。
  高扬有些吃惊,失眠?我咋不知道?你咋知道的?
  闺女说,上大学前,有一天夜半我口渴起来喝水,发现妈还在书房里看书,就劝妈去休息。妈说,已经上过床了,睡不着呀,不如起来看一会儿,想睡了就趴下睡,都习惯了。我也是蠢,当时没多想就自己睡去了。第二天想起这事觉得她不能这样,就跟她讲了,要她十二点之前必须上床,睡不着也不能起来,慢慢就会好的。妈当时是答应我了,可就是不知道我上大学后她做到了没有,现在睡眠好些了没。失眠是痛苦的,爸,你盯着点,别光睡你的好觉。
  好的,爸爸一定注意。
  倒头就能睡着的高扬这天晚上失眠了。黑暗中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好像那上面有个人影在跟自己对话。媳妇儿真有失眠症?不像啊,睡在一边啥动静也没有呀。不对,早上还告诉你晚上磨牙了呢,说明你的举动她是清楚的。不好,晚上睡觉我老实吗?有没有说梦话?有没有喊谁的名字?天哪,哪里是磨牙,简直是磨人呐!
  怎么啦?睡不着呀?你老是挠头,是头发长了不舒服吧?
  黑暗中传来丽红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却险些吓到高扬。真没睡着呢。是一直没睡着还是被我弄醒的?高扬心里猜测着,由此判断着妻此刻的情绪:是怨?是恨?还是讽刺?好像都不是的。
  他侧过头,朝向她,压着嗓子说,你也没睡着啊,也没见你动,以为你早睡着了呢。
  妻还是刚才的声调,你头发长了,是该理了。看这情形,理发店怕是一时半会儿开不了门营不了业。这样吧,明天我上网买把发剪刀,到时我来给你理。停了几秒,不等高扬回应,又说,睡吧,别挠了,越挠越闹心。
  高扬没有再吭声,也没有再动弹,喉咙哽咽起来。
  大年初一从老家回来的那晚,妻先睡。他看完球赛过来睡时,被子被妻团得紧紧的。他不假思索立马翻出另一床被给自己裹上。第二天一早,妻板着脸质问他啥意思,他说,分被睡挺好的,以前你那个什么来了怕侧漏不也这样过吗?我这也是顺应当前抗疫形势自觉隔离,没什么不对呀。妻骂了句“有病”就起床了。坝一旦垒了想拆除就没那么容易了,哪怕是用布垒的。就这样,这七八天来,他以自觉隔离为由头,把被子当成隔离服,心里守着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怀揣着要给另一个女人的惊喜,不动声色地,堂而皇之地睡在妻的身边。而妻呢,也许是清楚的,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由他若无其事,挥洒自如。好比风筝抛上了天,管它风大风小,不用担心一点点——手里有线拽着呢。
  高扬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像被剥光了内裤,赤裸裸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了。继而又感觉到,没有了束缚,周身血流加速了,某处也蠢蠢欲动,似要突破那道防线去收复失地,欲将战旗插在领地的山头……   但最终,他掐住自己的大腿根,强忍住了。毕竟,一开始是自己单方面宣布要实行隔离的,人家义正词严抗议过,你不近人情还是强制执行了。如今却心血来潮要解除隔离,人家会怀疑你脑子是不是发烧了真的需要隔离了!他思来想去,大骂自己自作聪明,作茧自缚。睡吧,还是睡吧。电视里不是讲了吗,隔离是暂时的,复工复产指日可待,冬天失去的,春天夺回来!
  十五的早上。刚吃过汤圆,闺女高蓓贝就要跟高扬视频。
  老爸老妈,元宵节快乐。闺女嘻嘻哈哈,她脸型像妈,眉眼像爸,看见她,高扬就得意。
  爷爷伯伯他们都还好吧。丽红问。
  都挺好的。镇上现在越管越严了,基本不让出门。爸,妈,昨天我跟哥哥去镇上领取了防护用品,就是口罩和84消毒水。今天过节,我们等下要去镇上敬老院送爱心。
  好好,注意防护,千万不要感冒了,那样就麻烦了。高扬交代。
  放心吧爸妈。对了,我发个短视频给你们,镇上搞的,还不错,原味十足,全镇人都在学习。好了,不聊了,我要走了,哥哥等着我呢。
  点开闺女发来的短视频,乡音扑面而来,还真是原味十足:“全镇的父老乡亲,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元宵节。但是今年和以前不一样,疫情形势严峻。元宵节碰上疫情,那就只能取消了。舞龙舞狮搞不得地,赏灯猜谜是干不得地,外出游玩都是要人命地。为国出力抗疫情,不准舞龙和舞狮,不准出去游荡,不准聚餐搞娱乐。齐心协力抗疫情,为国为家为自己。全镇上下一条心,咱们终将得胜利。最后,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哈哈哈,搞得好,搞得好。高扬乐了。丽红也说,你们的家乡话还蛮好听的,有文字可述,不错不错。你发给我吧,我转发一下。
  受此启发,高扬也想自己录制视频了。他把想法告诉丽红,丽红说,行啊,危难时刻当头的不站出来谁站出来。高扬说,今天都正月十五了,大家肯定关心什么时候能复工,怎么复工。我想提前制订复工计划,录成视频,让员工们都知晓。
  既要有防控举措,又要有物资保障,这样才能给大家信心和力量,这是关键。丽红还建议高扬把要讲的几个方面琢磨好,先写下来,再录视频。
  高扬有些兴奋。这是宅家以来他的第一次主动出击,况且这次有妻给他出谋划策,他愈發有劲头了。一个人在书房里写呀念呀,念错了就重新来。睡前终于弄好了,他把视频发到了员工群里。
  第二天一早,高扬就被吵醒了。潜水多日的员工几乎个个都冒了泡,毫不吝啬地把大拇指送给他,把一朵朵鲜花抛给他。高扬也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也在跳跃,竖了大拇指,还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高扬最后统一回复:抗击疫情我们在一起!复工复产我们同样在一起!胜利终将属于我们!加油!
  丽红的判断是对的,高扬上火了。而且火气越来越大,舌苔左侧开始火辣辣地痛了。
  她用棉签拨了拨他的舌头,告诉他口腔溃疡了。
  怎么搞的,在公司上班时喝酒应酬都很少溃疡,这宅在家里水果蔬菜没断反而溃疡了,真是邪门了。
  丽红说,可能是钵子菜吃多了。
  还有另一个原因。高扬说。
  什么原因?
  高扬看着妻说,天天大鱼大肉,营养肯定过剩,又没及时消耗,不能下行只能上攻了。
  滚一边去。妻眉头一低背过身去,兀自又一句,你自作自受!
  高扬赶紧跟上去,老婆,我错了,我改,我今晚就改,行吧?
  妻不接这茬儿,却说,下午我们开车去江边吧,我知道那里有野蒿,采些回来做蒿子粑粑给你吃,特别能降火。
  挺麻烦的,要不还是去超市买白萝卜吧。
  哎呀,真磨叽。去江边散散心透透气也好哇!我是怕你宅出毛病来。再说了,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吃那个的吗?
  好好好,听你的。高扬投降了。
  等真到了江边,高扬才知道出来是明智的。江水澄清,缓缓东去,微风习习,沁人心脾。阳光洒在江面像铺了一床锦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人像吸足了水分的树一样昂扬起来。
  江边车不多人也少。三三两两一起走过也都戴着口罩。妻指挥高扬把车停好,指指堤下的江滩说,我先去找野蒿了,你慢点过来。
  偌大的江滩杂草丛生。几条小径像粗棉线一样隐藏在草丛里,弯弯曲曲伸向水边。高扬有些兴奋,跟在妻身后走着。妻说得没错,他喜欢吃蒿子粑粑。每年过年,嫂子都会做白糯米粑粑和蒿子粑粑,而高扬只吃蒿子粑粑。一则那味道清甜软糯,确实好吃;二则嫂子告诉过他,野蒿有清热利湿凉血的功效,如果吃钵子菜上火了,上厕所不顺畅了,吃几个蒿子粑粑就没事了。喜欢吃钵子菜的高扬自然爱上了蒿子粑粑。
  喜欢吃是一回事,采摘新鲜的野蒿却是另一回事。高扬一边走,一边用手机上网查找野蒿。可江滩上野草这么多,究竟哪种才是要采的野蒿呢?
  丽红就蹲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看来她已经找到了野蒿。她左手抓右手剪,不一会儿手里就有一把绿绿的野菜了。想将手里的蒿菜装进塑料袋,不料风一吹,袋子跑远了。高扬赶紧几步奔过去,抓起袋子递给妻。妻直起身,把手里的野蒿放到鼻前闻。哇,香!几分花的清香,几分中草药香,还有一股泥土的腥香。太好闻了!
  望着眼前陶醉的妻,高扬一时有些恍惚。
  二十年前他还是愣头青的时候,一脚踏进了现在这家房地产公司。公司业务广,员工里美女多,一开例会就有置身彩云的感觉。个个黛眉朱唇,粉脸厚妆,巧笑嫣然,风情万种。只有她——做文案的于丽红,清清爽爽,自自然然,沉静大方,如吸铁石般一下子吸住了他的眼球,摄住了他的春心。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岁月在她身上烙下了许多痕迹,但他依然可以确信,眼前的人仍是自己当初想要寻觅的人。你看,阳光里,她那高挺的鼻梁,光洁的额头,排列有序的眉道,薄而未经涂抹的双唇,每一样还是那么生动,那么真实。一如江堤边那棵大香樟,经历过多少烈日和风霜,虽然尘土染面,却依然绿葱葱充满生机,依然令人振奋……高扬心里不禁漾起了微波,轻轻的,柔柔的。   看什么呢?不相信吗?来,好好闻闻吧。妻把嫩蒿举到了高扬面前,瞬间四目相接。他看见妻眼里两潭清水在荡漾,照见了他内心的一丝慌乱。他忙伸出手捧住蒿也捧住了妻的手,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说,淡淡的清香,好闻好闻。
  丽红告诉高扬,现在采的这个是白蒿,一丛丛的,都是刚刚生长出来的嫩苗。你看它的茎细细的,呈暗红色,叶子也细,还特别——正面是绿色背面是白色,关键是它气味芳香如同艾香。高扬很快就能识别野蒿了。他在前边寻,丽红跟在后边采。不一会儿塑料袋就鼓起来了。四周安静得很,连大堤上汽车驶过的沙沙声都听得见。偶尔有打鱼人从草径中走过。
  不知啥时,一辆白色丰田从他们身边经过,沿着斜坡一直往下滑行,在离他们两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擦身之际,依稀可见副驾驶室里红色衣裳在晃动。高扬想,肯定也是来采蒿的。可望了好久却不见有人下来,车窗车门依然紧闭。高扬有些纳闷了。
  丽红说,采蒿吧,别老望着人家。
  没有人呀,我望的是车呢。
  车里有人啊,你老望那边,人家以为你在窥视。
  窥视?开车来这里,不就是想呼吸新鲜空气,放松放松吗,干吗不下车,还关着窗。
  人家肯定是不想下车或是不能下车呗。丽红一边采一边应。
  不能下车?怕我们看见?怕撞见熟人?难道他们不是一家人,是——高扬猛地打住了舌头。
  是什么!以你当老总的智商还猜不出其中的道道?这事儿不新鲜。丽红说。
  高扬转过身去,把目光投向了江面。
  远处的江上横跨着一座石桥,太阳已经安安稳稳地挂在了桥墩上,金光四射,有些晃眼。高扬闭上了眼睛。静默中,那车,那桥,那落日不停地在他眼前晃荡。多么相似的场景呀。
  那就是去年下半年的事。
  高扬去深圳与一家公司签合同,身边就带着李小薇。本来是业务部经理陪同的,行政助理李小薇向公关部透露,自己跟这家公司的某位主要负责人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公关部就提议让李小薇同去,人多势众嘛。身为副总的高扬认为,这项业务已经跟进了很长时间,签订合同志在必得,带一个就够了。最后是李小薇同行。事情跟预想的一样顺利。合同签好后,高扬中午设宴招待对方。也许是事情办得顺利他高兴,也许是有美女相伴让他意气风发,高扬不停地敬不停地喝,不知喝了多少杯酒,也不知说了多少豪言壮语。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车的后排,李小薇就在身旁,头靠在他的肩上正睡着。
  这是在哪里?他推了推李小薇。第一次零距离跟这个女人坐在一起还真有些别扭。李小薇醒了,看了他一眼,理了理前额的头发,直了直身子回答:高总,你喝多了,我也喝了不少,只好请了代驾。我们在银河国际酒店附近的沿江风光带附近。你还好吧?要不要开个房间再睡会儿?
  不要。几点了?开车回去吧。
  酒还没醒呢,我……不想回去。李小薇说。
  不回去?为什么?
  好不容易有机会跟你出来,这就回去?我不干。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会不知道?我亲爱的高总!不要只在一旁偷偷欣赏人家,不要只在群里恭维我夸奖我,那是折磨你,也是折磨我。我現在人就在你眼前,你想怎样就怎样!
  高扬甚感惊讶,兼有一丝狼狈。这女人怎么这么大胆这么直接?我欣赏你有错吗?我夸奖你不也是一种工作方式吗?你不想入非非不就得了!
  我不管,我不回去,你也别。李小薇侧过脸,把润润的红唇凑过来。
  别,外面有游客,让人看见不好。
  游客怕什么,又不是认识的人。再说了,车窗不是关着的吗,谁看得见?
  高扬就这样浑身软塌塌地陷在了车里,感觉无路可逃,好比笼里的猎物。
  事后,高扬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就后悔不已。他责问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打开车门逃脱,而是乖乖地束手就擒?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有了这样的预谋?而李小薇的直接简直就是正中他下怀?他骂自己是混蛋,觉得对不起老婆丽红。他还追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是不是当上老总就开始变了?思维变了,审美变了,情趣变了,变得喜欢人恭维,喜欢人拍马屁,喜欢人前呼后拥,喜欢人献殷勤,喜欢人投怀送抱了!最后,他还自怨自艾:男人若没有定力把控自己的情绪就不要挑逗女人,不然女人准会吃定你!不在河边走哪里会湿鞋?鞋湿了你能怪水吗?!
  傻待着干吗?快过来吧,已经装不下了,该回去啦。丽红在前面喊。
  高扬一惊,睁开了眼。他拿手机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朝着妻的方向小跑上去。他一边跑一边仍在心里骂自己:高扬你就是个混球!当时的反思有屁用!事过境迁你不还是故态复萌!
  是的,他自己记得很清楚,那个事发生后他确实后悔过自责过,愧对妻子的同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小薇,有些后怕。可李小薇再出现在他面前时竟像没事人一样,依然杨柳轻摆,活色生香,鲜艳欲滴。偶尔趁无人,冷不丁地给他来一个吻,搞得他心惊肉跳,欲仙欲死,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开……几次之后,高扬竟很享受甚至隔几天就会想念那种狂热。
  看吧,高扬,你就是个十足的坏蛋!以前人家骂十个司机九个嫖,专往路边饭馆跑,现在人家骂十个老总九个情种,专找身边美女下手,骂的就是你这样的坏蛋!自个媳妇儿哪一点不好?以前在职场拼搏时工作跟你一样出色,闺女进高中后毅然辞职,把这个家打理得好好的,没让你操一丁点心。这几年虽然赋闲在家,但人家的志向大着呢,哪里肯闲着!你不就比她多挣俩钱吗,有什么理由可以轻视她甚至负心于她?!竟然还想着给别的女人惊喜!你真是昏了头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太阳落山了,城区已是万家灯火。丽红二话没说麻利地做起蒿子粑粑来。高扬不像以往坐在沙发上只管看电视了,而是跟在丽红身边看她做,时不时帮忙拿一下刀递一个碗的。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红,你怎么会做这个?跟嫂子学的吗?   不用谁教,打开手机啥都会了。
  你那个作家协会是啥时候加入的?咋都没告诉我呢?
  你爷们忙呗,哪敢惊动您呀。我那是闹着玩的。
  你就不想重返职场了?你文笔好文案做得极好的,现在公司的年轻人缺少阅历赶不上你当年哪。
  真夸我呀,难得哟,我以为你老总的眼里只有那些红红绿绿,哪有我这枯枝萎叶。
  谁敢这么说我老婆我饶不了他!高扬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我说高扬高总,你今天有点不对头吧,我怎么闻出了做了错事拼命认错的味儿?
  我错了,老婆,都错好几天了,老早就想跟你认错来着。你快点做蒿子粑粑,我馋虫都快被香气勾出来了。咱说好了,今天晚上我道歉你不许拒绝哦。
  一大早手机就响个不停。高扬赶紧打开,员工微信群里都刷屏了。
  “友友们,宅在家里都傻了吧,忘了今天啥日子?情人节呀。有感想的统统晒出来,本友友准备结集成册。从速啊。”
  这个大刘,就会挑话题。嗬,今天情人节,征集感想呢,回应的人还不少。高扬围着围裙,两只手放在围裙外边,举着手机低头翻看着。丽红正在给他剃头,他不敢乱动。
  都说得啥,你念来听听,反正不耽误工夫。
  好哇。我念你听。
  “嫁对人了天天情人节,嫁错人了天天清明节,嫁个懒人天天劳动节,嫁个花心的天天光棍节。”
  这个老套了,网上搜的。再来。
  “如果我是玫瑰我将给你芬芳,如果我是太阳我将给你阳光。”
  刚谈恋爱的人写的吧,不咋样。
  “蝶与花亲吻,日与月相望,树与鸟依偎。我喜欢的人在远方,我只能遥望,独自享受这残忍的美好。”
  这个有点幽怨,是女人写的吧,有暗恋的味道。丽红说。
  高扬一惊。仔细一看,还真是的。这个有点幽怨的是李小薇写的。他心里动了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一错再错了。都说隔离是把剑,是时候用这把剑了。
  怎么不念了?有没有抗疫这方面的?找找看。
  有了,听听这个:
  “不是我小气,玫瑰都没送你,只因这疫情,门店全都关闭。”
  嗬,真实,是这么回事。丽红说。
  “天天宅家里,大小情人围着你,一日三餐食,老婆闺女我爱你。”
  哈哈,這个爱潜水的卢工今儿也来凑热闹了。高扬好开心的。
  卢工?是工程部的卢工吧,他也能写打油诗了,蛮好的,接地气。
  “她是准新娘,今天本是领证的日子,当医院发出号召,她毅然背上了行囊,告别机场送行的爱人——等我平安归来,做你幸福的妻子。”
  这个是电视里报道了的,挺感人的,值得写。不错不错,高总,你的员工还是蛮有情怀的,我都受教育了。丽红说着拿来镜子递给高扬,你自个儿看看行不行。
  你的手艺不用看,好着呢。来,媳妇儿,咱拍个照做个纪念。
  还纪念个啥?
  当然要纪念啦。一来咱自己理发是响应号召不出门,同样是为抗疫出力,二来这是你给我理的第一个发,手艺好情义深哪。
  那好吧,你把围裙系好,咱们来个特写镜头。
  高扬说,好得很。我要给这张照片批上一副对联,上联是“不出门在家理发不花一分钱”,下联是“抗疫情不分你我为国做贡献”。那横批呢?丽红问。横批是“宅在家里过情人节”。哈哈,你瞧,弄好了。高扬递给丽红看,又说,我发到群里让大家看看,算是我交了作业。
  不一会儿,高扬的手机响爆了。一时间,喝彩点赞的一个接一个,鲜花掌声应接不暇。正想着统一回复,李小薇来了信息。照片还是刚刚自己拍的那张,却换了另一副对联,上联是“外面彩旗飘飘”,下联是“家里红旗不倒”,横批是“高总你真行”。
  这个李小薇!高扬一时恼了,也羞了。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好吧,索性今天就了结吧。他思虑片刻,很快就回复过去:小薇,实在对不起,之前是我携带病毒传染于你,致使你也病魔缠身。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隔离。只要坚决隔离,定能斩除病魔,恢复健康!消除病魔严隔离,为国为家为自己。祝隔离成功,早日康复!
  怎么还没搞定?快发给我啊,也发给闺女看看。丽红喊。
  高扬一抬头,朝丽红打了个手势:OK,搞定,搞定。
  (责任编辑 徐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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