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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大学时,听原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南京大学一级教授胡小石先生讲酒文化,感到是种享受:因为先生沟通古今,横贯中外。今天看来,仍很有意义,故草此文作介。
胡先生讲:古时酿酒,北方多用秫(高粱),南方多用谷(稻米,尤其是糯稻米)。其法将秫或谷煮熟,和以麹(酒曲),经过发酵,酿熟后酒与糟混杂在一起,用笮或糟床这种榨酒工具榨而分之,清汁叫酒,渣滓叫糟,清汁称清酒,未榨杂糟而可喝的叫浊酒。李白《金陵酒肆留别》:“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指的是南方榨的米酒,而李贺《将进酒》:“琉璃钟,琥珀浓,小糟酒滴珍珠红”,则指的是北方榨的秫酒。陶渊明用葛巾漉酒,为的去渣滓,看来因急切找不到榨酒工具。元以前,但有淡酒。《说文》:“酤,一宿酒也”,为最薄之酒,与醴同。“醴,酒一宿熟也。”醴以声转为“醪,汁滓酒也”。为“酉监,泛齐行酒也。”《周礼·酒正》注:“醴犹体也。成而汁滓相将,如今恬酒。”糟(滓)多,故酌醴用。醴甘,故曰如今恬(甜)酒。今日长沙之甜酒糟,川中之醪糟,武昌之浮滓酒,江东之酒酿,均此一物——“米浊酒(米甜酒)”,古人亦称之为白酒(与今之所谓白酒异)。由于淡酒发酵时间不长,酒精含量很少,可以多饮,故古传“尧千钟,舜百壶”(《孔丛子》)。淳于髠自夸能饮一石,李白《襄阳歌》:“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未压的浊酒面上的浮糟称浮蚁(或简称蚁)或浮蛆(或简称蛆),由于浊酒必然有浮糟,因此这蚁(不管是赤蚁还是白蚁),这蛆(指米酒更合适),才可以作为诗材,否则蚁、蛆特别是蛆多么倒人胃口,还能入诗吗?有说白居易《问刘十九》诗“绿蚁新醅酒”之“蚁”为酒面泡沫,似是而非。
古酒之厚者,以增加酿次为之。曰“醇,不浇酒也。”此为厚酒之总名。再酿曰“酉茸 ,重酿酒也。”三酿曰“酎,三重醇酒也。”皆不过就一酒加酿而已。最后乃有烧酒(今世之白酒),此酒名始见于元人忽思慧之《饮膳正要》,其书卷三有“阿剌吉酒,味甘辣。……用好酒蒸煎取露,成阿剌吉”,忽思慧当是色目人。阿剌吉即今之AlCohol。盖起古大食国,东随蒙古人入中国,西入欧洲。Al之后,中国读出母音,成阿剌,西方则但有子音。《诗经》上讲到的“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的“浆”,为酒的同族,我过去不知道,抗战时去西北,在农民家才尝到它,原来就是俄罗斯人称为克瓦斯的酒。
以上简介,倘有谬误,应由我这个记录者负责。
(通讯地址:212003江苏大学梦溪校区)
胡先生讲:古时酿酒,北方多用秫(高粱),南方多用谷(稻米,尤其是糯稻米)。其法将秫或谷煮熟,和以麹(酒曲),经过发酵,酿熟后酒与糟混杂在一起,用笮或糟床这种榨酒工具榨而分之,清汁叫酒,渣滓叫糟,清汁称清酒,未榨杂糟而可喝的叫浊酒。李白《金陵酒肆留别》:“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指的是南方榨的米酒,而李贺《将进酒》:“琉璃钟,琥珀浓,小糟酒滴珍珠红”,则指的是北方榨的秫酒。陶渊明用葛巾漉酒,为的去渣滓,看来因急切找不到榨酒工具。元以前,但有淡酒。《说文》:“酤,一宿酒也”,为最薄之酒,与醴同。“醴,酒一宿熟也。”醴以声转为“醪,汁滓酒也”。为“酉监,泛齐行酒也。”《周礼·酒正》注:“醴犹体也。成而汁滓相将,如今恬酒。”糟(滓)多,故酌醴用。醴甘,故曰如今恬(甜)酒。今日长沙之甜酒糟,川中之醪糟,武昌之浮滓酒,江东之酒酿,均此一物——“米浊酒(米甜酒)”,古人亦称之为白酒(与今之所谓白酒异)。由于淡酒发酵时间不长,酒精含量很少,可以多饮,故古传“尧千钟,舜百壶”(《孔丛子》)。淳于髠自夸能饮一石,李白《襄阳歌》:“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未压的浊酒面上的浮糟称浮蚁(或简称蚁)或浮蛆(或简称蛆),由于浊酒必然有浮糟,因此这蚁(不管是赤蚁还是白蚁),这蛆(指米酒更合适),才可以作为诗材,否则蚁、蛆特别是蛆多么倒人胃口,还能入诗吗?有说白居易《问刘十九》诗“绿蚁新醅酒”之“蚁”为酒面泡沫,似是而非。
古酒之厚者,以增加酿次为之。曰“醇,不浇酒也。”此为厚酒之总名。再酿曰“酉茸 ,重酿酒也。”三酿曰“酎,三重醇酒也。”皆不过就一酒加酿而已。最后乃有烧酒(今世之白酒),此酒名始见于元人忽思慧之《饮膳正要》,其书卷三有“阿剌吉酒,味甘辣。……用好酒蒸煎取露,成阿剌吉”,忽思慧当是色目人。阿剌吉即今之AlCohol。盖起古大食国,东随蒙古人入中国,西入欧洲。Al之后,中国读出母音,成阿剌,西方则但有子音。《诗经》上讲到的“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的“浆”,为酒的同族,我过去不知道,抗战时去西北,在农民家才尝到它,原来就是俄罗斯人称为克瓦斯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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