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岩体中提炼自己的修辞术 (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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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两个伟大的时间致敬
  —写给“中国观日地标”霞浦花竹村
  两个伟大的时间,一生中
  必须经历:日出与落日
  某个时刻,你欣然抬头,深情地又认定
  自己就是个幸存的见证者
  多么有福,与这轮日出
  同处在这个时空中
  接着才被一些小脚踩到,感到
  万物在渐次进场,以及
  什么叫被照亮与自带光芒
  另一个场合,群山肃穆,大海苍凉
  光芒出现转折
  仿佛主大势者还有别的轴心
  落日滚圆,回望的眼神
  有些不舍,我们像遗落的最后一批亲人
  面对满天余霞成为悬而未决
  认下这天地的回旋
  大道如约,接纳了千古的归去来
  这圣物,秘而不宣又自圆其说
  保持着大脾气
  万世出没其间,除此均为小道消息
  传承书
  月光不会因为被谁沉吟过少了什么
  秋风也是,古道上又走来一代代的新人
  只要有爱我们都有相似的理由
  没有怪癖,为何动辄都爱把肉身甩在人间
  不修边幅的我,永远服从空气里的秩序
  与白云的關系,至今仍是你我的根本之谜
  让一块石头变成另一块石头
  我有久治不愈的一行字,一个含义,音阶
  欲醒未醒的一句话。
  它们还留在被谁控制的势力里
  等待我第二遍醒过来,类似于
  打开身体中的盒子
  把自己解救出来,或者别着头
  再也叫不回来的样子。
  我有这样一个问题:要对一块石头苦苦哀求
  要它转身,变脸,信阴阳,变成另一块石头。
  “你好,虫子们”
  有电波表明,太空探入地球的
  第一个信号是:“你好,虫子们”
  这话听来如此的耳熟能详
  还突然能听到蚂蚁们在泄恨:
  “我们在建筑学上
  所完成的伟大宫殿还要不要?”
  我感到难办,昨天刚说过,我与天空
  是那么友好,一天中
  可以看见太阳连续七次升起
  难道是,从此往后
  看到的日出已没有了亲戚关系
  再不能说这是我的太阳
  把身子变成鲸鱼,依然是一条虫子
  旅 舍
  我的旅舍有时是一棵草,有时是
  天上的云,我并不是
  那个只想游荡只想快乐的人
  这样说时,是一只蜜蜂忘记了自己的语言
  是一道墨上再加上一道墨
  或者,怀抱空气
  感觉在怀抱万重山
  何谓寄托?就是寄予一棵草或托付一片云
  睡上一觉,就过上了一千年
  就是给自己的美意,在一道墨上
  再加上一道墨
  金佛山
  金佛山山顶躺着一尊佛,身长五公里
  像伟大的疲惫,又像得到了
  通天的睡眠
  一般人都不敢这样睡
  这样坦荡地将身心交给了天地来看管
  睡出天荒地老的原理
  这样看与那样看都不禁要说一个字:妙。
  有没有比这更好的清风朗阔
  一睡就睡出自己的大气层,睡出高海拔
  哭杜星
  一见到停尸房里的你,我直接哭了
  为我们最早在小城吹响的
  “麦笛”时代。为你的才情。也为一个人
  与文学到最后的寂寞。
  你落瘫后对我说:“我不是胆小鬼
  生死线上,却为何流连再三
  一再的去意彷徨?”
  现在你躺在那里,多像已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知道这一哭是你想要的
  也是你我无数次面对失败的诗意
  终于到手的真相
  而几天后的这座小城里
  许多人会说,死去的人都仿佛有错
  看落日的老人
  山村慢,经常是一个替自己钉好棺木的老人
  坐在门前看落日
  日子的变数是,屋檐下的麻雀
  又孵出了一窝小麻雀
  说明月光与日出教会了
  小鸟们的一门技艺,说明遥远的海面上
  神出鬼没的蓝鲸,仍被谁
  收藏着
  老人收藏了自己,“我是被我自己养出来的
  意外,无趣的时候才是个等死的老人”
  黑白的寓言
  八卦在阴阳里一再做着鬼脸
  将一块白寓言变成了黑寓言
  向着西藏一路走,后来走到了东京
  风沙弥漫,叫不回的,是那个
  只有背影的人
  为了说清这样的事
  我在岩体中一再提炼自己的修辞术
  舌头打转的地方,青苔越来越厚
  读 诗
  在你的诗歌里,需要放进一匹野马
  需要一次行动
  提速,杀手般冷血,一枪毙命,或者
  刀起头落
  然后逃命,在文字中才感到,有一条
  不可靠的命,尽快跑啊
  最好不要在草间出没你的身影
  甚至在风中留下体息
  你突然在枝丫间开了花
  对,你就是无法安身的无名无姓的狗不问花   一座叫“陶时光”的房子与我的修辞术
  摸向空气的手,也一直摸进了唐朝
  还摸到一首诗的细腰。
  在光阴里养下的一些虫子原来都是金子。
  种豆得豆的人,穿的都是
  旧衣衫。
  云在头顶叫,鸟又要生下
  模糊学中的鸟蛋,延时中才知道什么叫
  去与留。
  寄在几缕姓陶的时光中
  我微妙的身位日影婆娑,镜中的人
  隐又现。
  真正的美人都名叫迟暮。
  她的身怀有点冷,让真幻大开大合。
  大地上
  大地上,我深究过一个人被揪住头发
  拔草般拽起来的情景
  并发现
  发出声音的都是人
  一声不吭的,都是草。一声不吭的
  都是草
  百年邮局
  这是一座百年邮局,由我个人
  使用,来往的书信
  避开了邮差,避开人世的日期,甚至是
  你对我的答复,也成了
  没有地址可以查询的秘密。
  而在另一头,在街边的绿色邮筒前
  那个人,再三地徘徊
  仿佛他手里的信件是自己杜撰的梦境
  谁对谁悬着心?让我一直坚信
  每个人都有着无可奈何的投寄处
  最忙的那个邮递员
  总是又遇到“查无收件人”。
  多少年来,我羞怯地被人记起
  并不断收到错寄来的邮件
  同时不知该拿自己如何是好。
  许多时候,我是一个写信人,但同时
  也是一座错误的邮局,有时两头
  同时成了:“查无收件人”
  天宝洞
  进入天宝洞,才知道千古的诗人都在这里
  才知道什么叫如寄。一个个
  以酒为血的人,依然窝藏着清冽的
  生命之火,仿佛不知道来处
  最终聚成一坛透澈的汁液
  酱香型的谁是有名有姓的,很烈性
  当我冒昧地加入,瓮声瓮气的
  话语,再次抵近一条命的诀,一个人
  为何总是要在天地间借酒一用
  还表明:自己就是男人中最抢手的“郎”
  尘封在时光里成就着自己的醉意
  这里有诗性最美妙的保存法
  用手一摸,每一坛都是液态的火种
  通天的豪放被幽闭,又昭然若揭
  命数大开大合,终究又守口如瓶
  如今,我多么舍不得被轻易地揭去封盖
  令虚实难辨的热血又要被谁抿一口
  再轮到下一个又来一口,噼着嘴说七说八
  老是说不到命中上口的要害
  观音岩茶马古道
  这里南边去云贵,北边到唐朝
  脚下青石板依然有心跳
  寨里女人留的灯不单为永世不回的人
  还有谁两头都要走到黑
  山高林深走失了活命与流水
  来回约见的人来自边省,他们带着
  白云的口音,像从另一条路上
  活过来,将路上的故事
  轉述成总是不及物的悬空
  依然可信的,是瓦楼里认领的酒
  只有我是来历不明的
  成为这条古道谁的最后亲人
  说了过往的枯荣事,又说千古的归去来
  变 数
  太阳要出来的时候,天空上依然有
  两颗月亮。我的屋顶下
  睡着另一个人,他没有左耳
  却长有两只右耳
  房子后的榆钱树,一觉醒来后
  又跑到了屋前
  天终于像样地亮了起来
  后来谁说了声“不行”
  便重新黑下来,煞有介事地又亮起来一次
  大年初一,遇见一家新开张的整容医院
  一生的悲喜都是顺时针的,有时不是
  要与谁扳手劲,逆方向
  三百六十度翻转或者等石头开花
  今天大年初一,大街拐弯处
  又冒出一家整容医院
  这等于在那头有了两次日出,一个美妇
  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在门口与谁推搡
  要不要被拽进去
  换成一张新的脸出来?在舍与得之间
  认下用旧之物的翻新
  铁树上的花会拥护这说法
  说你还是新的,说所有的悲喜
  都可以改头换脸,相当于,再一次去人间
  草 马
  从苏北到这新的一年,我在别的省
  用手牵着,并合影过的草马
  在我自己的地盘,也被别省的人
  见过几回。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天色
  擦亮起,这畜生就在附近
  打着响鼻,手摸向空气,还摩挲到
  一张颤栗的皮毛,是的,这是从
  苏北传过来的心跳,而当下的
  千山万水,是有点皮肉模糊的时光
  茫然四顾,其它坐骑更虚空
  能用的只有这虚拟时代的热血
  我是个多么梦幻的骑手,但懒得
  要与你说起让草马飞奔的要诀
  我对光阴的纠缠是与一堆稻草的纠缠
  它有避讳的路脉,四蹄急躁
  踢踏有声,美得要赶去进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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