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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时,唱歌并不被主流社会视作“正经事业”,家长们觉得孩子上学之余玩玩还行,作为一辈子的事业就成了“火坑”。许多民歌运动的亲历者后来放弃了音乐,去欧美留学。齐豫的父亲也不例外,哪怕齐豫已是比赛冠军,父亲仍不同意她放弃学业,1978年底录唱片,隔年2月出专辑,8月就去了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攻读人类学。学成归来,齐豫最爱的还是唱歌。
“她真的是这个时代难得的游吟歌者,齐豫是活在这世界上的星星,那个光亮,一直存在,永远都在的。”
在漫长的歌手生涯中,齐豫发唱片爱惜羽毛,出道至今,她出了四张恩师李泰祥四部曲的专辑、一张和三毛共同制作的《回声》、一张齐秦帮她制作的唱片、一张她自己制作的《骆驼·飞鸟·鱼》、七张英文专辑,加上两张佛乐专辑和两张福音歌曲专辑,总共只有十八张。
齐豫似乎永远不追随流行的,但却能引领流行的方向。“不止是流行音乐这个行业,任何的商业都要讲最基本的良心、道德和诚恳,对自己喜爱的东西有一个负责任的态度 ,这是在音乐工业中的艺术精神,我用心做我的音乐,能不能被大家接受就看缘分了。”
老师李泰祥这样评价齐豫:“她真的是这个时代难得的游吟歌者,齐豫是活在这世界上的星星,那个光亮,一直存在,永远都在的。”
碎片时代的灵魂歌者
世人皆夸齐豫的好嗓子,然而这不能完全涵盖她的魅力。即使在高手云集如《歌手》节目中,齐豫也是珍稀的:她的歌声有灵魂。“这几年,我渐渐从一把乐器,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多难、多不好听的歌,我都不挑剔,不抱怨。因为我有了灵魂,歌被我唱出来,会完全不一样。 ”
在这个价值多元主义过度泛滥的时代,个性似乎是文化工业中人人标榜,却极度稀缺的东西。选秀和真人秀节目总是用长枪短炮的镜头包围着艺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观众瞩目之中,但其中有多少是个性的真实?有多少只是人设需要下的安排呢?
在齐豫看来,“不论怎么包装,个性是很重要的,有个性才能成就风格。如果你只是个载体,别人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风格就不会持久。如果你清楚自己要什么,你自然是个有风格的人”。从时下的流行歌曲中寻觅人生观似乎是荒谬的,但我们至少要知道,华语音乐存在过那样的年代,并且还有人能做到。
德国当代哲学家阿多诺对资本主义文化工业的批判旗帜鲜明,他在《美学理论》中说“在脱离其早期的膜拜功能和衍生功能之后,艺术所获得的自律性有赖于人性的观念。随着社会越来越不人性,艺术虽变得越来越缺乏自律性,这些充满了人性理想的艺术构成要素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力量。”换言之,要在文化工业时代寻找到艺术的灵魂,只能靠创作者个人的修为了。
齐豫的早期作品受到作家三毛的影响,做真实的自己成为她的信条,“她的文字不艰涩,不会落入忧郁和绝望,她永远给人希望”。
齊豫说,以前唱流行音乐是一种陪伴,到了现在的年纪就必须提供自己对于人生的感悟、曾经有的挫折或开心给大家,让大家少走一些冤枉路。“唱一些心灵音乐,不是太忧伤的,我希望给予阳光、空气和水。”
真实的力量
媒体总给齐豫贴上仙气、脱俗、孤决的标签,然而真正走进齐豫的生活和音乐一番勘探后会发现,她的人生真实、丰富、宁静。
《歌手》节目的编导朱伟为了拍摄齐豫的素材片,往来于台湾四次,其中有两个场景是齐豫在菜市场买菜、探望敬老院,“片子基本都是实拍,没有导演和剧本”。第一期的背景片拍的就是齐豫去买布,她要手工做自己的演出服,这一向是自己亲自打理。在菜市场买菜,碰到了熟人,对方乐呵呵说“齐豫,好久不见”,齐豫也说“好久不见”,再无波澜,完全不似明星前呼后拥的阵仗。
齐豫无疑影响了几代文艺青年,时至今日,《橄榄树》的旋律一响起,一句空灵婉转的“不要问我从哪里来”,许多听者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悸动。
“梦中的橄榄树”是理想的象征,吟唱《橄榄树》是在表达精神上的渴求,“否则这么简单一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怎么能够这样吸引人。”齐豫说。
她的人生也在追寻自己的橄榄树。2002年,齐豫首次举办个人演唱会,在最后清唱《橄榄树》。唱了26年,白驹过隙,唏嘘不已,与佛结缘,齐豫说那种感觉是“人生走到了一个阶段,即便以前不知道流浪是为什么,好像人生中已经找到了我自己生命中的橄榄树”。
“那个年代的台湾民歌就像是一种气味,你可能不经常闻到,但你闻到它的时候就会觉得特别芬芳。”
如今的齐豫生活变得愈发简单,读书、诵经、打坐,自己买菜做饭,偶尔出来参加活动和演出。其中渗透着齐豫的人生观,那是对生活琐事的用心,对真实生活的敬畏。“一大早起来,洒扫庭除,将整个小环境弄得非常清洁。然后买菜,做饭,不外食。不要小看这些事,这都是一个人的本分。这个社会上,很多人说自己在做善事,可是他连自己家的小孩都没教育好,连自己的母亲都没照顾好……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00后为什么爱齐豫?
问齐豫的粉丝们喜欢她什么,有个答案出现最多:她很真实。从不去虚构或矫饰自己。“因她没有架子,不像一个明星。”
齐豫说此次参赛感触很深的是被更多年轻人喜爱。“有一次洪涛老师(节目监制)说,你知道吗?你在10~20岁年龄段观众的得票是最高的。”那场她唱的是两首老歌《欢颜》和 《Memory》。齐豫“圈粉”了大批年轻观众,其中不乏00后。齐豫的粉丝给人感觉知性稳重,“印象里的追星应该是年轻的孩子们,不理智不成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成了追星一族”。
决赛结束后,凌晨两点半,在长沙喜来登酒店的大厅,齐豫的十几位铁杆粉丝早早等候在大厅,奔波了一天的齐豫此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疲倦,站在粉丝面前,听她们一个个地讲述她们今天的观赛心得。当她表示谦虚时,粉丝故作娇嗔,一起喊“瞎讲”,“以后不要说你自己不红了,那我们是干什么的”。
在出版行业工作的杨若思是齐豫的“资深歌迷”,杨若思说,她不是“追星”,但从2000年至今,却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歌迷和齐豫之间的桥梁,一路见证,一路参与。“近年尤其感慨的是,很多小歌迷长大了,而且在姐姐的影响之下,路走得很正。”
许多齐豫粉丝告诉我,她们将齐豫“自律利他”的信条也当成自己追求。 资深乐评人、现任腾讯音乐总经理的王磊说,“那个年代的台湾民歌就像是一种气味,你可能不经常闻到,但你闻到它的时候就会觉得特别芬芳。”把老歌当作新歌来听,00后的听众在齐豫身上找到了他们求而不得的平静。
洪啸工作室的何霞因为《歌手》和齐豫相处了三个多月,她告诉《南风窗》记者,齐豫举手投足间的体贴入微和善解人意打动了她。“和这样的歌手在一起会惊叹,原来生命还可以这样度过,原来人还可以达到这样的高度。你会进行自我反省,因为姐姐而变成更好的自己。”
在为齐豫离开办庆功宴的那晚,何霞下楼送齐豫,忍不住哭了,齐豫看到,走上去抱住她、安慰她,那不是礼节性的,是一个实在的拥抱,就连站在一旁的人都会感到温暖。

齐豫回忆某次演唱会,一个女孩拼命挤到她面前大声说:“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橄榄树》救了我们全家!”然后就跑开了。她形容那一刻的震撼:我们唱的歌,或是任何传媒、公众人物所说的一句话,都有可能会对大众产生影响。“更要慎重使用这份影响力,让他们能往好的方向走。”
“翻红”注定是一种肤浅的理解,因为与之对应的是“过气”,可是走近齐豫我们才发现,齐豫的音乐追求一以贯之,只是外部的世界已经沧海桑田。我们的音乐审美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就如导演蔡明亮说,一听他们唱歌,我们失去的山林河川,遗忘的海与天空,都回来了。
对话齐豫:希望年轻人感受到真实的力量
南风窗:你有没有在意自己在年轻人群体中的影响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齐豫:有,因为最近几年的话,有一些贴吧的小朋友也差不多认识6、7年了。有些小朋友会写信给我,年纪非常的小,有的说“我听你歌听了十年了,现在才要考大学”,我想那你是从几岁开始听的?而且这些小朋友开始听,有的时候他们会从我演唱的佛歌开始听,然后再往回听、往回追。当然我不会因为这样而觉得怎么样,因为其实每一个歌手一定都有横跨年龄段的听众。可是因为我不是特别关注媒体和网络上的东西,所以当这些消息反馈到我的时候,还觉得挺新鲜。
南风窗:你这次录制节目的过程中,多数观众会认为,齐豫真是个超凡脱俗的人,但是也展现了你特别生活化、接地气的一面。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想呈现一个什么样的公众形象?用流行词讲就是“人设”。
齐豫:人设是什么意思?我没有特别要去倡导什么,我就把我原来是什么告诉大家,他们就觉得很有趣。所有的电影明星他不是不上厕所,他也不是不睡觉,他有他的生活,他只是在一个面向上被简化、符号化了。我的生活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
南風窗:现今文化工业的流水线制造的偶像恰恰是有时跟真实相反。
齐豫:对,我觉得这个是有一点不健康的,会让小孩子产生一种不真实的幻想。他们会觉得,可能到达一个程度就能为所欲为,就什么都不用干,努力的过程都简略化了,这完全跟真实脱节了。
南风窗:你现在和一些年轻的音乐人合作,他们现在状态和当年台湾民谣正红的那种状态比起来有什么差别?
齐豫:其实台湾民谣应该很特殊了,因为他们那时候真的是特别的草根,不偶像化,而且那个时候整个环境也是华语音乐开始蓬勃发展的时候。对于歌手来说,我们也没有造型师,也没有化妆师,很多东西都是自然而然就有了。现在又不一样了,已经工业化了,人和生活也被隔离了,所以现在的艺人就会比较辛苦,我们那时候更自由、更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