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真火山:徘徊在地狱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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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真火山口富含丰富的硫磺矿物,燃烧起来的颜色不同于滚烫的红火,而是冷艳又神秘的蓝色

  8月中的印尼正值干季末期,湿气还没黏上来,雅加达气温虽高,但感觉没那么难受。那时我正在印尼朋友Budi家串门子,百无聊赖地和其他人一起躺在地上,随兴地睡起午觉。我睡得正香甜的时候,Budi走到我身旁,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去看蓝色火焰吧!”
  我一时没意会过来,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瓦斯炉上的火光,以为Budi肚子又饿了。“这种蓝色火焰全世界只有两个地方有,一个在冰岛,另一个就在印尼。”Budi继续说着。
  Budi说的“蓝色火焰”,位于东爪哇巴纽旺宜的伊真火山(Kawah Ijen)。伊真火山口富含丰富的硫磺矿物,燃烧起来的颜色不同于滚烫的红火,而是冷艳又神秘的蓝色;火焰涌动摆荡的样子,像是幽灵在跳舞。
  我们马上敲定了时间,8月底出发。

悲伤的“香味之水”


  从雅加达搭火车到泗水要12个小时,转车到巴纽旺宜还要6个小时左右。
  巴纽旺宜位于爪哇岛东端,隔一个海峡与巴厘岛相望,它还有一个很美的称呼叫“外南梦”。早在14世纪,这里已有闽南人为主的华人聚落形成,而当时统治该地区的是Blambangan王朝,念起来就像是闽南语的“外南梦”。
  但巴纽旺宜在爪哇语的原意,其实是“香味之水”。这源自一个悲伤的故事。据传在古王国时代,统治者是喜欢打猎的班德兰(Raden Banterang)。有一天,他在森林里遇见来自Klungkung王国的苏拉蒂,她因为战争失去了家园和父亲。班德兰同情苏拉蒂的遭遇,决定娶她为妻。
  某日,苏拉蒂的哥哥Rupaksa找到了她,并邀请苏拉蒂一起为亡父报仇。苏拉蒂不想离开有恩于己的班德兰,因此拒绝了哥哥。哥哥没有强迫苏拉蒂,只要求她把一条头巾放在自己的床下,便悄悄离去。
  数日后,班德兰又到森林里打猎,遇上了Rupaksa,被告知“你的妻子会加害于你!去她床底下找找,你会找到一条头巾,那是准备用来杀害你的工具!”班德兰听完后立刻回到王宫,并在苏拉蒂床底下找到了那条头巾。
  班德兰勃然大怒,不信苏拉蒂的解释,把她带到一条湍急的河旁,对她说:“你跳下这条河,如果河水混浊、发出恶臭,就证明你是有罪的人;如果河水变得清澈、芬芳,那你才是无辜的!”
  苏拉蒂听完,便绝望地一跃而下。不久之后,河流飘起了一阵香气,但是班德兰发觉时已经来不及了。从此之后,这里便被称为“香味之水”。

  爪哇岛的形成与火山运动息息相关,目前岛上还有40多个活火山。

  一边想着这个传说,一边从火车窗口眺望远方,看见的已是和雅加达完全不同的风貌。绿山青田,几乎没有高楼,屋子之间的距离被愈拉愈开。印尼是一个贫富、城乡差距极大的国家,即便爪哇岛已经是印尼最繁荣、建设资源最集中的地方,但只要出了雅加达,仍会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愈往东行,除了绿意渐浓之外,也可以看见远方错落的高山,其中有许多是火山。爪哇岛的形成与火山运动息息相关,目前岛上还有40多个活火山。如果看地势图,就能看到这些火山的地带绵延如脊椎一般,横贯了整个爪哇岛。
  火山在印尼的许多传统文化中被视为圣山,虽然它的喷发往往带来灾难,甚至导致王国的覆灭或迁徙,却也遗留下肥沃的土壤,抚育后世子民。火山就像大地的呼吸,不只壮丽、神圣,也不时用它的未知提醒人们敬畏它、敬畏大地。

凌晨寻找蓝色火焰


  到了民宿之后,我昏睡了几个小时。半夜12点,Budi骑着租来的摩托车,载着仍有点恍惚的我往山上去。
  据说,若要看那传说中的“蓝色火焰”,最好的时间是在凌晨2点到4点间,所以大部分旅客会在1点左右从半山腰的入口出发。脚程快一点的人大约一个多小时到达火山口,慢一点的两个多小时才能抵达。但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了,行前Budi告诉我的只有:记得要穿外套。
  Budi和我半夜12点从民宿出发,大概快1点时抵达了入口处。一路越往上,我越觉得不妙,好冷啊!下车后,他先带我去旁边的小店铺取暖。简陋的店里挤满了即将要登山的旅客,而且有许多西方脸孔,也不时能听到中、日、韩文的对话,看来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还更鼎鼎有名。

  仿佛他们采走硫矿的同时,火口也在吸食他们的灵魂。

  大家围在店家生的柴火旁,或坐或站地歇息着,手里都有一杯咖啡或热茶。Budi买了香蕉和热茶给我,要我先補充热量。我囫囵吃完,只想在这暖和的屋子里就地躺下。
  但是为了一探那蓝色火焰的究竟,我们还是起身去买票了。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票价的本外地差异。本地人票价是7500印尼盾(约人民币4元),而外国游客要15万印尼盾,整整相差20倍。原本Budi想让我伪装成印尼人“偷渡”进去,但门口检票人员颇为严格,会用印尼文询问看起来可疑的人,测试你够不够地道。我决定还是乖乖掏15万出来。
  虽然从买票处出来,我就加购了一顶毛帽和一双手套,但我还是冷得直发抖,脑袋也被冻得有点晕。
  通过检票口后,一旁不时能遇到“三人一车”的组合,他们在路边歇息,寻找那些体力快要耗尽的人上前攀谈。他们是人力车司机,上山时三人一组,车前两人将粗绳扛在肩上拉着,车尾则是一人垫后往前推,一台车就坐一人,看起来很舒适。后来我上网查了价格,上山是50万~70万印尼盾,下山则是15万~20万印尼盾。
人力车司机
  夜渐深,愈往上爬,气温也愈降。整趟上山路因为穿得不够暖,我一直觉得很冷,如果爬到那些坡度特别陡的路段,我几乎每十步就得在路旁找个石块坐下来调整呼吸。而黑压压的夜半时分,视线可及不过两三米,没什么风景能欣赏也就罢了,几秒钟没看见其他路人便足以心慌。
  还好走着走着,视线越来越辽阔。星星洒满了天空,晶亮闪烁,也许那是它们跳着迎宾舞,鼓动人们继续往前走。

与死神周旋的“挑酸人”


  等我和Budi走到海拔2386米的山顶时,天色也渐渐亮起,一看时间才惊觉已经5点了,我们爬了4个小时!不但早已超过能看蓝色火焰的时间,而且那幽灵跳舞的舞台,不是在这顶上,而在朝火山口方向再往下走半小时左右的火口湖旁。
  我后来才知道,伊真火山拥有全世界最大的酸性火口湖,所以虽然山顶离火山口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可以闻到浓浓的硫磺味。如果要更接近火口湖,就必须戴防毒面具,最好还能有专业的向导,不过我们随兴而至又预算不足的行程当然配备不了这些。
伊真火山开采硫磺已经超过30年,但仍然是人工开采

  错失了看蓝色火焰的机会,我们只好在山顶随意游走,远眺碧绿色的火口湖。这里不仅因为酸性侵蚀而草木不生,还有许多坑洞,走上走下足以跌好几次跤。往周围一望,才发现所处之地已是云气的上方。
  在山顶上,有许多手推车恣意地停在一旁,人力车司机则改成一人一车招揽下山的乘客。有些人往更高的山尖去,有些人已在回程,有些人仍往火口湖前去。还有一些人,他們不是到此一游的旅客,没有拿着手机拍照,而是用竹篓装起“黄色的石头”挑在肩上。Budi告诉我,那些人是当地的“硫磺矿工”。
  伊真火山开采硫磺已经超过30年,但仍然是人工开采。Budi说,这些硫磺矿工是附近的居民,就靠着开采硫磺维生,行情是1公斤硫磺卖800印尼盾。他们一趟可以挑70~80公斤,换得6万左右的印尼盾(约人民币30元)。
  开采硫磺必须长时间在火口湖的周围游走,先用陶瓷管引出液体的硫磺,再靠燃烧让硫磺凝固,冷却后才能分解装进竹篓。很多游客可能一辈子只来一次,仍得战战兢兢地戴防毒面具,但终年伴酸度日的矿工,标配却只有口罩与毛巾。于是,火口纵情喷吐出的腐蚀性气体,就日日直捣这些矿工的呼吸道与肺部。这些硫磺矿工的平均寿命只有50岁。
硫磺矿工一趟可以挑70~80公斤,换得6万左右的印尼盾(约人民币30元)

  有许多人把伊真火山称作“地狱的入口”,他们指的多是那蓝色幽灵的悠悠艳舞。但对我来说,真正让人联想到地狱的,是这一群每天都得和死神周旋的“挑酸人”。即使不发生滑落火口湖的意外,矿工们的生命也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流逝,仿佛他们采走硫矿的同时,火口也在吸食他们的灵魂。
  “兄弟,这就是印度尼西亚啊!”Budi大概从我的脸上读出了难以置信,便对我这么说,当然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说了。
  我看着矿工在众多外来游客之间穿梭的时候,想起了雅加达市中心的百货公司,富丽堂皇的程度不输任何一个发达国家的商场,但在同一个城市里,有六成的居民没有自来水可用;我想起了巴厘岛的度假村,附带着豪奢的私人泳池,但在同一座岛上,有无数个母亲抱着孩子在路边乞讨;我想起了爪哇北部海边尚未填毕便开始预售的人工岛,未来会盖起高高的商业大厦,但在同一道海岸线上,有无数渔民的家已经陷入了地底下。在印尼,繁荣与悲凉总是同时存在的,只是在这2400米高的山顶上,这组矛盾的冲突感更加直接而深刻了。
  有日光相伴的下山路上,我们才发现一路上都有落了队的黄色粉末,一抹一抹静静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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