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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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手机响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我说的是来电铃声。熟人们之间都是用微信,不管是约酒还是约别的,提前打个招呼真的很方便。“提前”的意思其实不光是“事先”那么单纯,在如今的人际交往中似乎还提供着另外一种便利,怎么说都不如举例:
  事例一,借钱。老张找我借钱,如果他上来就打电话开口要,然后嘚啵嘚啵讲上一大堆困难与苦楚,那么我很可能会用刚领养来的同情心当场干掉培育多年的理智,拍案喝道——得了,卡号给我!钱打过去之后,老张自然会表达感激之情,顺道歌颂友谊,此后便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家,人潮人海中再难偶遇。至于他保证过的“最多俩月”、“肯定不超过年底”之类的铿锵话语,于他早已掷地即碎,于我则绕梁经年。且这种事已历数次,我却死活不知悔改。究其原因,不过是耳活心软。万幸微信被发明出来,专门拯救了我这种人。
  你语音留言,我假装不见,思前想后、权衡利弊、信用评估后再作决断。于是满怀歉意回复——呀,我才看见;哦,借钱的事;唉,我这儿最近也挺难。
  再后来,听说有人借钱都是采用群发的激进方式,以致我连歉意都没了,回复也改成文字,且越来越简短、凝练。最后的最后,仅用一个尴尬的“表情”作答,结果往往特别默契。
  有事提前说,但是别提钱。
  事例二,聚会。小刘找我约酒,如果他上来就打电话,再巴拉巴拉说上一堆热乎话,我恐怕是难以拒绝的,即便昨天刚喝大了,多半也会勉强出席。结局不用我说了,凡是好喝的人都应该体会过那种感受。微信的出现确实功不可没,给了我们这些蠢货稍作喘息的时间。我会跟他如实讲,今天肯定是不成了,家里来了亲戚,sorry啊!类似的理由我可以编出一大堆,且都能让人信以为真。
  此外,还有一种附加效果,也特别叫人受用。假如小刘、小王同时约我喝酒,那么我可以在权衡之后作出适当选择,权衡的内容往往包括:都有谁?有没有自己不希望见到的人(比如老张)?在哪儿吃?结账的方式是AA制还是主家包?喝酒的主题是什么?会不会专为去听牢骚话或是接受倒苦水等有害的负能量?
  当然啦,没几个人乐意白请客,总会让你损失点儿什么。但只要可以选择,谁不喜欢接受那些全无负担的、身心愉悦的、好吃好喝的邀请呢?即便罕有,也要有这等倾向。
  通过以上两例不难看出,伴随着科技的进步,我们的生活真的是越来越轻松了,只要给点儿时间上的缓冲,再大的傻蛋都能变得从容不迫。
  不过,我还是想在这儿插播一则意见,希望能引起相关人士的注意。有些人喜欢这样留言——在不?
  特别可恨!好像他只能接受及时沟通,你不回话他就等下去,直到你说了“在,啥事”,他才会谈起正式的话题,而通常这些话题都是你不想正视的。起初我还狠心对抗,干脆不理,有事说事好了,真有急事干吗不打电话?可是在我熬过二十四小时之后,对方还是在等我的“在,啥事”,我就只能非常犯贱地回他,静候着即将出场的尴尬时刻。
  所以我的建议是,可以为微信设计一款机器人应答系统,类似电话的答录机,对方如果问“在吗”的时候,它就立刻回复:您好,我的主人目前不在,有什么需要可以留言给他,我会及时帮您保管;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会忽略您刚才的联络,仅仅视为一次亲切的问候,接下来请在三声“哔”之后,进入您的留言时段,谢谢!
  为了显得不那么生硬而伤及无辜,我认为完全可以添加一些“风格设置”,好比让机器人的口音变成马三立、赵忠祥。
  好了,扯得有点儿远。
  来电铃声确实少得可怜,即便有也百分百都是陌生人。不过凡事总有例外,那次例外的来电几乎颠覆了我对生命的看法。
  我不是吓唬谁,如果不是那個电话以及之后所发生的会面,我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残酷的、惊心动魄的事情,科技会让人生活轻松,却也能够让你痛不欲生、无人倾诉、无路可逃,活下去全凭技巧抑或宿命……
  最初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号码来自石家庄。以我长期的接听经验,这个地方的来电多半都是问你要不要发表论文,而且还会尊称你为老师。所以我打算在对方说出“韩老师您好”的同时,作出如下回应:论文不用了,请问你需要买基金吗?
  可是,对方这次改变了战术,他说:韩兄,好久不见!
  我一怔,这是哪位?一时没能从熟悉的名单中翻出对应的音色,只得试探道:您是……
  他用一种诡异的腔调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难道忘啦?
  我觉得骗子来了,于是用欢快的口气说:哈哈,是你啊,老王!怎么样,你还好吗?你上次用了我给你推荐的药很有效果吧?说说看是不是觉得年轻了十几岁?隔壁跑得勤快多了吧?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才说:你啥时候开始卖药了?
  我早就该从事这个行业,让你们都能吃到根治脑残的放心药!我朗声说完,便爽快地挂断了电话。
  大约半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号码显示来自广东东莞,我认为那些卖基金的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于是干脆选择了拒接。可是不大多会儿,归属地是北京的号码也打了过来,天啊,那些野到极致的出版社和评奖委员会怎么如此有气度想要成就我?面对突如其来的荣誉,我心如止水,不过还是接了。
  还是他,他笑呵呵地说:怎么样老韩,猜不到吧?
  我心悦诚服,也笑呵呵道:你到底想怎样?说吧,你打算卖点儿啥给我?反正我穷人一个,你要有个扑空的心理准备。不过嘛,鉴于你的执著和敬业精神,如果价钱公道我也许会选择分期付款,但是你必须提前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花了多少钱买到我的个人信息的?
  他却说:干吗要买呢,你这个号都用了十几年了,又没换过,虽然是个带“4”的垃圾号,可我也还能记得!   郭处长端详着他,微笑道,小江同志你好,你父亲是不是叫江重?江浩洋点点头,不明所以。郭处长问,你是烈士子女,被安置为协警是不是觉得心里委屈?江浩洋急忙摇头,委屈自然有,但是不能说。郭处长笑着说,委屈有就是有,干吗还拘着?江浩洋就尴尬地一笑,点点头。郭处长继续说,编制问题确实存在,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这件事。
  江浩洋彻底懵了,这是哪门子的机遇啊?如果你们想好了帮我落实编制,那还用跟我商量啥,直接办了不就完了?最无法理解的是,这事没必要惊动省厅领导下来吧……
  看小伙子满脸狐疑,郭处长索性不绕弯子了,说道,小江同志,你的履历我都看了,你的工作情况我也基本摸了底,你父亲江重是老侦查员,战斗在缉毒一线,三年前不幸因公殉职,非常遗憾!你从部队退伍后做了两年的协警,这只是一个考察的过程,希望你不要介意。经过跟你单位领导的交流,我了解到你的一些情况,工作非常认真,生活也很朴素,这些都是值得称道的,所以这次我来就是想和你面对面商量一下,你的下一步工作安排。
  江浩洋再次点头,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郭处长边说边观察着他的神色,两条路,你自己选,第一呢,把你的编制问题解决了调到一个其他岗位上去,具体去哪儿你们分局领导会跟你再协商。第二呢,你,你愿不愿意接你父亲的班?江浩洋说,我愿意。郭处长一怔,随口问道,不需要再考虑考虑了?江浩洋摇头说,不用了,其实我一直等着这一天。郭处长又问,至少也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吧,你母亲能否接受呢?江浩洋低下头说,我母亲前年就去世了,我没有后顾之忧,请领导放心!郭处长叹了口气,虎父无犬子啊!
  中午,郭处长准备返程,临上车前他对所长讲,小江这个孩子还是太稚嫩了,目前难堪大任,再考察考察吧……
  讲到这儿,江浩洋苦笑着对我说:后来单位领导把郭处的原话转述给我了,我心里这个堵啊,这不是存心消遣我吗!可故事却就此开始了。
  大约一个月后,副所长带队去执行一项任务。任务很简单,抓赌。几个私企小老板聚在茶馆里打麻将,玩得还挺大。踢门进去,人钱俱获,还算顺利,可其中一个人忽然做出反抗举动,撞倒副所长夺路狂奔。江浩洋便尾随追出去,一口气追了好几个街区,直到进了一条死胡同,才停下。
  后来他交代说,当时自己只是想把人抓住带回,完全没有伤害对方的意思,可那个人不知道怎么了,非要挣扎脱身,于是就发生了肢体冲突,扭打中他用警棍击中了对方头部,这也是失手造成。
  江浩洋告诉我说,以前都是他给别人做笔录,往往带着一种厌烦情绪听那些家伙狡辩,这次轮到自己了,遇到了同样的对待。审问他的警官不屑地问道,一个赌博,人跑了就跑了嘛,干吗非要追,追到了干吗下手那么黑?现在人家昏迷躺在医院五天了,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你知道不?这件事造成了非常不好的社会影响,你知道不?你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吓傻了,想到了救命稻草,说能不能跟省厅的郭处长联系一下?警官却阴郁地瞅着他说,我劝你还是免了吧,你已经被开除了,何况你才是个协警,根本不算正式警察,现在闹出这么大事来让整个队伍公信力受影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你懂不懂?眼下别说你能托关系找人了,我实话告诉你吧,伤者家属都告到省厅去了,而我们刚刚得到的批示是——严查严办!
  这恐怕是江浩洋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重大挑战,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感,想不通这一切怎么就成了这样?一棍子下去居然惹来如此巨大的麻烦。此外,还有一种难言的心酸,那就是被一个衷心依赖的组织抛弃的感觉。
  很快就进入到司法程序,判决下来,江浩洋犯故意伤害罪,刑期五年。法庭上,他已经变得很平静,甚至可以用镇定自若来形容,既然自己已经不再是警察的一员,那么“过度执法”的罪名就不再属于他,少判两年是别指望了,和所有倒霉的小混混一样,他也要面对法律的惩治。五年就五年,他的青春还抵得住。
  那天下午,送监的囚车上就他一个犯人,目的地是哪儿也完全不清楚。当时就是抱定听天由命的态度,反正也不会有谁关心他的去向,即便会有人关心,他也没有脸面告知。
  车在一条偏僻的山路边停下,岔路驶来一辆面包车,两车相会之际,他看到面包车的侧门打开了,跳下一个壮汉。然后他就被这个壮汉带下来,钻进了面包车。整个过程差不多半分钟,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既然同行的法警们没意见,他也只能听从安置。
  面包车飞驰了一阵后,壮汉给他打开手铐,又取出一件衣服让他换上。江浩洋什么也不问不说。大约跑了三个小时左右的山路,他们来到一个大院门口。天已经黑了,但能清楚地看到门口的士兵。
  进入大院,里面异常幽静,不见人。院内种植着杨树,被风吹动沙沙作响,山里春天迟缓,寒气尚浓,江浩洋甚至打起了冷战。壮汉终于开口说,到了,跟我来。一前一后下了车,他规矩地跟随着,通过一条狭长的过道转到后院,在一扇门前停下。壮汉连续按了几下门铃,门开了,就示意他单独进去。
  江浩洋在漆黑中行走。这是一个笔直的走廊,只能向前,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门缝里渗出灯光。这感觉非常奇妙,像是要通往某个神秘之地。他敲了敲门,就听里面有人说,请进。
  终于见到了光明。屋子不大,摆着两组沙发,像个小会议室。郭处长和一个中年男子并排坐在一张沙发上,正微笑着打量自己。江浩洋诧异地问,郭处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江浩洋此刻已经成功地脱离了原有身份,在所有熟人的视线里消失了。郭处长介绍说,小江,这位是公安部的同志,以后就是你的直接领导,过来认識一下吧。
  握了手,这名中年男子随和地说,以后叫我蓬莱就行,你我是单线联系,有了我的指令,你就行动,没有我的指令你就待命,切记,只有我对你负责。江浩洋点头。蓬莱坐下继续说,从今天开始,你要接受为期两年的专业训练,如果不合格,你会在五年后重返社会,就要自食其力了。江浩洋又点头,转身瞅着郭处长。郭处长说,小江啊,我是负责人事工作的,把你交给他我的工作就算交接完毕了,同时你的编制问题已经解决,但只保留在机密档案中,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不会向外界公开,甚至永远不会公开,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不过可以先透露给你一件事,你目前已经是缉毒侦查员了,享受二级警司待遇,以后再有晋升,蓬莱会及时通知你。江浩洋心里一热,转眼的工夫,自己居然从一届囚犯变成了派出所所长级别的身份,太棒了!可惜的是,大约没机会再穿制服了,所谓警衔,也只能埋藏在档案深处。


  陈遇认为,这事极有可能坏在黑泽明身上,他曾经对外吐露出一个信息,知道陈遇曾经去过一趟曲靖,而丁琼是在贵阳某医院上班,曲靖作为中间城市非常适合两人相会。陈遇为此黯然神伤了很久。
  此后,陈遇做了一次整容手术,恢复成江浩洋的面孔,重返社会。他还碰巧遇见了过去的警队领导,对他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又给予了一番鞭策鼓励。作为“刑满释放人员”的江浩洋显得很是低调,连连点头。再者,一个三级警督被一个二级警司指导指导,也没啥大不了的。
  六年时光,似乎经历了人生的全部。江浩洋说,可是故事还没有结束。
  内鬼的逃亡、黑泽明的消失、金氏集团的余孽,这些都是潜藏的黑手,说不好哪天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局面。
  有一天,他忽然收到一条短信,蓬莱告诉他,身份暴露,速撤!
  再次前往那座小岛的路上,江浩洋问蓬莱,怎么会暴露了呢?难道江浩洋的案子也被捅破了?蓬莱说,那倒不是,说来恐怕你也不信,他们不知从哪儿请来一个专家,对你的影像资料做了分析记忆,这个人竟然可以辨认出你的细微动作、步态、手势,一切的一切!
  江浩洋显得有些后怕,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蓬莱讲,那个绰号黑泽明的家伙已经被捕,是他交代的,说来也巧,抓住他的人竟然就是以前的那个老公安,总是跟你过不去的那个。江浩洋点头,深知自己再无别的藏身之地。蓬莱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暂时先在岛上住一段时间,等把这些家伙们一网打尽了,就接你出来。
  江浩洋于是置身孤岛,一住就是三年。慢慢地他才知道,这里的老人们以前都是刑警、缉毒警、检察官、国家安全人员,各种各样的卧底工作、太多的残酷经历摧毁了他们的正常心智。而很多仇家还在满世界地搜寻他们。
  和上次留岛生活明显不同,江浩洋几乎每晚都做噩梦,被内鬼出卖,被毒贩追杀,被金氏余孽酷刑折磨成父亲的模样……
  他决定离开,设法联系蓬莱,可是方式断了。后来通过郭处长的回复,才知道蓬莱似乎被双规了,罪名好像是贪污。这样的回复当然是一种托辞。江浩洋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尽管银行卡每月都能准时收到工资,可是谁又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呢?他查过,工资的汇款方是“某某养老院”,一个账号而已,委实难寻源头。所谓的秘密档案,所谓的三级警督职衔,其实都是因为蓬莱一个人的存在而存在。如今的自己,就像失去领主的日本武士一样,成了浪人。
  于是他逃了,冒死渡海逃回小城,隐匿在一幢居民楼里。或许是跟老年人接触久了,他选择的租住地也是个老旧的小区,住滿了退休老人。这里的住户们都很安静,晚上过了九点就歇息了,整片生活区就像一座无主之地。
  江浩洋几乎不出大院,反正基础设施应有尽有,他觉得自己也老得很快。就这样隐居了数年,直到2015年的春天,他意外地收到了蓬莱的电子邮件。信写得很简单,告诉他:内鬼已被红色通缉引渡回国,你安全了,且被晋升为二级警督。我已调离了公安部,从属关系至此结束。你的新上级叫“孤岛”,有了他的指令,你就行动,没有他的指令你就待命,切记,只有他对你负责。祝好!蓬莱。
  江浩洋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我说,至今,孤岛都没有和他联系过。
  后来我做了一番设想,产生出两个疑问。
  第一,江浩洋去曲靖跟蓬莱通电话,那么电话结束后,他是不会立刻走开的,因为如果有人再次使用这部电话,并选择了“重拨键”,那么就等于暴露了上级的信息。所以,出于职业的周全考虑,他最有可能给虚拟的女友丁琼又打了一个电话,丁琼当然是内部人,但是她的信息就因此而泄露了。黑泽明既然知道江浩洋的去向,江浩洋也怀疑是黑泽明杀害了丁琼,个中缘由自然显现无遗。他没有讲得太详细,一定是出于内疚吧?
  第二,江浩洋曾经含蓄地指出“任何一个卧底手上都会有人命”,这话想必以偏概全了,但是可以肯定一点,对于他来说是真实存在的。为了获得小金的信任,或者说为了通过小金的考验,他一定杀过人。这个被杀的人是谁?当然不会是无辜路人,那没啥意义,只能是金氏的敌人,也就是其他卧底!
  敢于杀死自己的同类,才可以被认为不是异类,这是比较简单易行的方法,也是别无选择的方法。那么这个同类又是谁呢?我非常怀疑就是那两个曾经跟他在一个大院里受训的人之一,江浩洋非常细致地描述过他们,特别提到了一次交流——我找你谈话不为别的,就是想记住你的声音,以后万一撞上了,也好分清敌我。可以想象的是,小金把枪递给他,并说出那个倒霉鬼的身份,江浩洋会象征性地审问两句,但是在那个瞬间,都知道了彼此是谁……
  他没错,他执行了蓬莱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你自己。
  如今,江浩洋在等待着孤岛的“激活”,他别无选择地保持待命,或许下一个任务更要命。运气好的话,他可以晋升到一级警督也难说,不过这都是看不见的荣誉,和那些黯然离去的忠诚生命相比,区别只在呼吸之间。
  这顿饭吃得无比冗长,以至于服务员多次进来提醒,他也并不在意,还调侃说晚饭也在这儿解决了。
  然后就开始谈起我,询问我的现状。我又有什么可以讲的呢,就像刚刚受用了一顿生猛大餐之后,谁还会对街边小吃感兴趣?不过看他问得认真,那我也只好简单扼要地说一说这十几年的经历。
  他听得很仔细,绝不是故作姿态,对某个节点还会提出点评,让我始终处于某种“受尊重”的情绪里。我告诉他老张借钱不还,导致我特别紧巴,而我始终碍于面子不去追讨,现在除了看透人心不古还学会了提防。他却说,既然你当初肯借钱给朋友,那么一定是来自信任。不必因为对方失信而怀疑自己的信念,况且那个老张应该还活着,既然活着就总有见面的那天,多给别人一些时间能够让自己变得多坦然一点儿。
  我觉得他这话本身是没错的,可惜缺乏现实意义,也就不做反驳。毕竟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理解老百姓的烦恼?于是我把话题转移到年代论,说我们这些八零后真的生不逢时,独生子女的各种社会心理问题就不提了,关键是迎来了改开时代,什么都在改变,一切都在开化,求职难,买房难,结婚难,月光族都算好的,眼下很多人都是靠“花呗”和“借呗”活着,数不清的分期没完没了地拆东墙补西墙,全部的劳动付出无非是在为马云打工,难道浙江人都是犹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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