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我和父亲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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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收麦子的季节,我早早操心着收割机到了没,家里的麦子该不该割,直到打电话听叔叔说,他正在路上,机器已经去了,我才略感心安,趕紧骑了车往老家赶。
  因着村子搬迁的缘故,每年收庄稼尤其是麦收时节,都会让人忙乱不堪。可不是,光是住处距老家就有超过50里的路程,每年麦子种了,就再也够不着了,有空的会在春天回去打一次除草剂,忙的人干脆就由着它长,想长什么样就什么样吧,哪里能顾得上呢!为了生计,很多人都在县城的边上寻活儿干,女人们到超市饭店里多少挣点贴补家用,男子们只能各寻来钱处,有手艺儿的还能干些轻省点儿的活,但所有的庄稼人都是终年在地里寻吃食儿的,离开了土地,也就成了水面上的浮萍或是风中的树叶儿,水往哪儿涌,风往哪儿刮,它们也就跟着,命运全不在自己手里。外面还没有安顿住,地是不能丢的,种是还得种着,但心已完全不在地里了,只能胡乱地种点儿麦子有一口吃的,祖辈的农人不都是这样“手中有粮,心里不慌”么。地可以胡乱种,但收的时候却不能胡乱收,像种了几辈子的坡地,你随手撒点儿种子都会长,可是镰刀、锄刀、犁铧都生锈了,牛也都卖完了,打麦机派不上用场了,好在现在大小的联合收割机都能进山了,真得感谢科技的进步,收割机的到来让麦收一下子变得简单了。现在收麦子就只有一件事可做了,那就是把运麦子的车开到地头等着收割机的到来就行了,只要兜里有钱,麦收根本就不算个事。但无论多简单,我还是要回,这成了麦收天里我做儿子的尽责任的一种形式或者仪式。
  当我赶到家里,机器正在我家地头的一块地里收着,几个先到家的叔叔都坐在树荫下说着闲话等着机器,我还没有站稳,父亲骑着车子也到家了。
  很多年里我都觉得,我已经长大了,该做什么事情和怎么做,我都有自己的考虑,我可以夸夸其谈地讲,摆事实讲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可是到了父亲那儿,不要说说话的分量,简直都没有我说话的份儿。我不敢在父亲面前说话不等于我没有想法,所以,动不动自己心里就别扭着不情愿着,那时候我总是怨恨父亲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想,为什么不考虑我的感受呢?许多年里,我都以跟父亲性格不合为借口做着自己以为对的事,就算是在家,我跟父亲也从来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说,不要说多余的话,就是很多必须要说的话,我也埋在心里不说。我认为父亲不把我当回事,总想通过抗争获得自己的位置,可是事与愿违,我与父亲成了天天都见面的陌生人。虽然很多时候,父亲让我做的事我也做了,虽然我也非常尊重他,可是不要说父亲,连村人都知道我们父子不和,很多次我与朋友们见面,他们都会关切地问起我们父子和好了没有。
  可是事情都是变化的。在个人和家庭都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与父亲的关系慢慢地发生了变化。虽然我们也没有在一起畅谈过或是就过去的事说个一二三,但我能感觉得到父亲一天天变得和蔼,在他退休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平和,没有了以前的威严或是动不动就急就发脾气,连喊我的名字都从原来的“平!”(四声)变成了现在的“平——”(一声),父亲真的变了。就拿这次的收麦来说吧,回去收麦了,可是收麦的机器从我们的地边过去把我们几家的地空下来了,按以前不要说父亲就是叔叔们也都是不会愿意的。可是这一次,父亲和叔叔们都说,不急,让他们先割,咱的麦总要收回来的。挨不到割麦子,父亲就喊我锄地,春天的时候,父亲兴致勃勃地跟我说了他的不种麦子要把家里地都种上核桃树的想法,我问他:“你怎么想起来要种核桃了?”父亲就跟我讲了他去青海甘肃的见闻,说了核桃的效益,我的心里不由一阵狂喜。发展果树种植是我早在十多年前就有的想法,核桃、枣、柿子、板栗、石榴,光我买回的有关书籍就有一大摞呢。很多年前,我要承包荒山就是想要发展这个的,可是父亲坚决反对,因为我的坚持,父亲还打了我一个耳光,也是因为矛盾没法调和,我才不得不去当兵的。现在父亲居然提出要种核桃树了,我怎么能不高兴呢?说干就干,父亲买来了几十斤的核桃下了苗圃,又买了几十株树苗栽了下去。现在要去锄地了,我也想要看看父亲栽种的树怎么样,活了多少,哪里知道见了让人又气愤又心痛,差不多有一半的树坑里没有苗了。“唉,都叫人拔了!”但父亲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骂娘,我们开始锄地上长出的密密麻麻的草,又给活着的树苗追了肥。父亲点下的核桃也没有出几棵,这让父亲很失望也很着急,他蹲下去扒开覆的地膜,刨垄上的土,这才发现原来很多出了苗的因为没有及时除去地膜,苗的尖儿都被烫死了,还有的因为点得深了发的芽还没有露头。我也蹲下来帮着父亲扒去垄上过厚的土,陪着父亲焦急。
  终于麦子收了,父亲想要在刚收过麦子的地上种些玉米,以弥补前半年大旱减产造成的损失。我们到地里把堆积的麦秸挑到一边,怕种的时候耽误事,可是天上下起了毛毛雨,“要点那就快点吧,不然等下大了就种不成了。”我说。父亲同意了,于是我推了种玉米的耧,父亲拿了买回的种子往地去,可是刚走到地,雨忽然哗哗地大了起来。我们只好把东西拿回家等,好在雨并没有下多久就停了,地上还不太湿,父亲叫上我又去种。种玉米的耧父亲没有用过,他说:“虽说是我买的机器,可是我也只用过一回,并不太了解。”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将就着用。父亲把种子倒进斗儿里,我用一根绳在前边拉。起初还不重,能走得稍快,可是雨渐渐地又大起来了,地上没有挑净的麦秸掺和着水和地里的泥绕在了耧后面的那个轮上,或是挡住了耧腿,拉不动了。我们的身上湿透了,父亲得不时地弯下身子把麦秸秆拉出来,我不能分辨父亲头上流着的是雨水还是汗水。地里泥泞起来,脚在鞋子里一滑一滑的,我的步子明显也慢下来了。在地头要添种子的时候,父亲说:“来,叫我拉。”我知道那一刻父亲并不比我更有力气。“没事。”我说了一声,不知父亲听见没有,就转过身继续拉着走了。雨更大了,父亲说:“不种了,天晴了再点吧。”
  忙天里下了雨,叫人一下子没事可干了,第二天父亲有事去了县里,而我则邀朋友上山玩耍去了。到了晚上父亲回来,知道我上山玩了,又见四叔家的麦子没有弄好,他就低低地说了一句:“其实白天你不该上山的。”我听了都觉得不习惯,记得我才上初一那年,也是收麦的时候下雨了,没有事我跟着叔叔们上山,回来时被父亲狠狠地训斥了一回。
  地里刚能进去人,父亲就要去点种子了,镢头刨坑不仅慢,时间长了人也腰酸背痛,我鼓足勇气对父亲说:“等下午地干点了,还用耧种吧,这样太慢了。”父亲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的训我,只是说:“干啥事一点力都不想出,咋中?”父亲不同意我的提议,我只得跟着父亲继续一窝一窝地点,可是腰酸得竟直不起,于是我又动摇了,想按照自己的意思,趁父亲中午睡觉的时候,找个人直接把地种了,父亲起来看见木已成舟,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可是当妻知道我的想法,立时劝我打消这个念头。“伯不同意用机器种,你就听他的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惹伯生气呢?”妻怕我执拗,又说:“你说你腰痛,伯他也在点,他腰痛不痛?用机器固然是快,但是非要叫伯生气,你还不如不干。”妻提出去地帮我们一起点,她说只是晚上要随便吃点了,看到她这么说,我也决定放弃自己的意见顺着父亲的意思。这一次没有了抵触情绪,我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痛苦,首先是腰没有想的那样痛,心理上更谈不上痛苦,因为我选择了顺服,再加上有妻陪着,边说边干,时间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的。虽然那四亩地点了两天,可是这跟一个上午点完有什么区别呢?
  顺服父亲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回到家,父亲高兴地拿出两瓶啤酒来,给他的孙子说:“拿一瓶给你爸。”
  我想长久以来,我和父亲是走岔了道,这么多年,我们都是越走越远,而在这个麦收季节,我与父亲真正地相遇了。
  摘自《三门峡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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