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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已经处在自大萧条以来最糟糕的金融危机之中。”纽约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鲁里埃尔·鲁比尼如是说
发端于去年夏天的次贷危机，在过去的一周里，将美国经济的前景推向新的低谷。
美国两家最大的联邦房贷公司房利美（Fannie Mae）和房地美（Freddie Mac），经历了一场空前的信心危机和救援风波；7月11日晚，专营房贷次优贷款的加州地区银行IndyMac因流动性危机宣布关闭并由联邦政府接管，更令金融市场雪上加霜。
在美国政府的全力平复下，市场对于房利美和房地美的信心危机暂时告一段落。然而，出于对两家公司业务的悲观情绪，及政府介入下债权人优先原则的考虑，乃至对金融股整体的悲观情绪，两家公司的股东们于上周大量抛售股票，致使公司股价连连下跌，并带动了美国金融股板块的整体下沉。
“美国已经处在自大萧条以来最糟糕的金融危机之中。”著名的熊市论者纽约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鲁里埃尔·鲁比尼(Nouriel Roubini)如是称。
恐慌
这一轮恐慌始于7月7日。当日，房地美股价单日下挫18％， 房利美则下跌16％，均达到十多年来最低，两家公司的债券收益与美国国债收益利差则上升至自3月中以来的最高点。
房地美和房利美在股市上的惨痛表现，并非缘于公司基本面的突变。今年5月，房地美准备在市场公募55亿美元，本意是想补充弹药，在目前低迷的市场中，趁低吸纳。
岂料，当前市场草木皆兵，房地美钱还没募到，反而触发了市场上关于房利美资本金不足的传言。恰在此时，雷曼兄弟一位分析师称，一项正在审议中的新会计准则可能会迫使两家公司各募集数百亿美元，才能达到新的资本充足率要求。这越发引起市场恐慌。房地美和房利美这对“难兄难弟”，商业运行模式相同，因而一损俱损。
在7月7日市场疯狂抛售两家公司股票的次日，直接监管两家公司的美国联邦住房公司监管办公室（Office of Federal Housing Enterprise Oversight，OFHEO) 负责人洛克哈特（James Lockhart）公开表示，上述两大房贷融资公司的资金要求将不受新会计准则的影响，声称两家公司资本金充足。市场对两家公司信心略有回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7月9日，圣路易斯联储前主席威廉·普尔（William Poole)向美媒体表示，房利美与房地美也许存在偿付问题，最终可能需要政府出手援救。消息迅速将两家房贷融资公司的股价推低至近20年来的最低点。
市场上的做空力量，更是借此机会推波助澜，正如今年3月逼空贝尔斯登一样，大肆唱衰房地美和房利美。
房地美和房利美虽均为纽交所上市公司，但是由美国国会通过法案设立，拥有促进住房市场繁荣特殊使命的企业，在美国房贷抵押融资市场起着关键性的支柱作用。
房利美，全名联邦国家房贷联合会，于1938年作为一家政府机构设立，1968年被私有化。1970年国会创设房地美，即联邦住房贷款公司，与房利美竞争。在上世纪80年代的大量的储蓄信贷机构（S&L，即savings and loans)倒闭后，两家公司在房贷融资市场份额迅速扩大。
这两家机构通过向房贷发放机构购买并担保“合规”的房贷（指借款人资信状况符合两家公司章程规定，是所谓优良房贷，Prime Mortgage），部分进行整体发售（即agency pass-through)，部分则打包切割成房贷支持证券（agency MBS)，再出售给全球范围内的机构投资人。目前两家公司共拥有或担保的美国住房贷款价值约5.2万亿美元，占现有应收房贷款(outstanding mortgage) 近一半。
早先各大银行纷纷介入购买打包发售风险较高的房贷证券，主要为两家联邦房贷公司章程规定不涉足的所谓“非机构”房贷支持证券（MBS)，包括借款人资信收入证明较差的次级贷（subprime)、次优贷（Alt－A贷款，风险低于subprime 但高于prime) 以及单笔房屋贷款额超过一定水平的巨型房贷（Jumbo)。
上述高风险的非机构类MBS市场自次贷危机爆发以来已基本停滞，房地美和房利美两大联邦房贷公司通过发行机构MBS，几乎承担了目前整个住房贷款融资市场流通功能。
因此，若任何一家陷入危机，对美国的住房市场、金融市场与整体经济产生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两家联邦房贷公司不能倒，不然我们就得退回石器时代了。”摩根大通一位资产管理部的人士慨叹说。据悉，这位人士所在部门仅投资房产抵押相关证券方面便达2000亿－3000亿美元。
援救
7月15日，美国政府采取了近年来极为罕见的直接干预市场行为。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采取紧急措施，宣布将立即采取行动，遏制针对两家联邦房贷公司以及包括四家主要券商在内的一些大型金融企业的不当做空行为。
7月16日，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国会关于听证会上明确表示，联邦房贷两大巨头房利美和房地美“没有倒闭危险”。
当天傍晚，财长保尔森在一次与众议院共和党议员的闭门会议上，再次敦促议员们支持尽快通过法案，落实其早先提出的针对两大联邦房贷公司的援救计划。
这一计划，便是以保尔森和伯南克为代表的联邦政府官员在此前一个周末做出的为两家联邦房贷公司提供支持的方案。财政部声称，将向国会提议向两家房贷公司提供比目前法律允许的22.5亿美元更高的贷款额度，以及“如有需要”寻求批准购买两家公司的股份的权力，以保证两家公司继续有充足资金提供住房贷款市场融资需要。
同一天，联储高层官员在华盛顿举行会议后决定，将联储贴现窗口借款机制将向两家联邦房贷公司开放，作为保尔森计划获批前的临时保障措施，防止可能发生的流动性危机。
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经济学家、曾为美联储主管货币政策事务高层官员的维森特·莱恩哈特（Vincent Reinhart）向《财经》记者解释说，保尔森的援救计划将市场此前预期的政府隐性担保明确化。
包括莱恩哈特在内许多观察人士多认为，两家公司目前的债权人享有完全的美国政府信用担保，即无论具体援救计划如何，美政府将清偿所有两家公司的现有债务。
但也有分析人士指出，由于牵涉公共资金数额巨大，加上一些两党政治因素，国会两党议员目前虽原则上同意该援救计划，最后的法案细节与何时通过仍存在一些不确定性。
至于保尔森之所以赶在周日发布计划，乃因7月14日的债券拍卖至关重要。两家联邦房贷公司每月发行大量债券帮助融资，维持其从银行购买房贷、进而转售给金融机构的盈利模式。债券认购踊跃程度以及收益率直接反映目前投资者对于两家房贷公司健康状况的信心，进而影响更广范围的信贷市场。
联邦政府紧急介入，起到了预期的稳定市场作用。7月14日，房地美竞拍30亿美元短期债券，投资者认购踊跃，略微平复了市场信心。
资本金争议
市场对两家联邦房贷公司的根本担心，是认为当下一步房贷坏账升高时，两家公司缺乏充足的资本金。
Global Insight的首席美国金融经济学家布赖恩·贝休恩（Brian Bethune）向《财经》记者表示，次贷危机进入目前阶段，首要问题不再是流动性问题，而是资本金充足与否。“目前仅仅继续采取救火队式的应急反应已不够，必须彻底全面清查各金融企业遭受的真实损失，消除市场的不确定性。”
他在最近的一份报告中指出，“财政部需要马上决定注资两家公司的数额问题”，“该数额可能达到200亿美元甚至更多，惟此才能遏制投机抛售两家公司的行为，快速有效扳回市场负面的心理。”贝休恩认为，此次房地美与房利美的流动性与资本金危机，是当前美国经济周期潜在的一个危险事件；如不快速有效遏制，“将遭遇自大萧条时期以来的罕见的住房市场与房贷市场崩溃。”
从去年次贷危机爆发以来，美国全国范围住房市场价格平均下跌了14％，房贷坏账率明显攀升。
自2007年中以来，房地美因大幅上升的房贷坏账累计损失46亿美元，同期房利美损失近72亿美元。
一些市场人士分析认为，按照华尔街普遍采用的“标记市值”（mark to market）方式衡量两家联邦房贷公司的房贷资产，两家公司的资本金严重不足，甚至存在资不抵债的问题。
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经济学教授詹姆斯·汉密尔顿（James Hamilton）认为，两家公司过低的资本金储备，是根据历史坏账数据模型计算拨备基础上而得的，但历史数据模型并未能预测到此轮楼市的空前下跌；加上监管者过于宽松的要求纵容了高杠杆的使用，最终导致目前巨大的资金缺口。
总部在华盛顿的金融政策咨询公司联邦金融分析（Federal Financial Analytics）合伙人Karen Shaw Petrou，也将问题关键指向高杠杆。目前两家公司的监管部门OFHEO要求两家公司只需持有资产负债表资产总量2.875％ 的资本金，对于其经手担保的房贷，只需保证持有0.5％的资本金，客观上鼓励了高杠杆的使用。
两家房贷公司与其监管者则认为，两家公司账面大量房贷资产为长期持有，不应以“标记市值”衡量账面资产价值。房利美公司一位信用风险分析人士向《财经》记者指出，按照公司自有模型及楼市长期走势基础计算资产价值，两家公司并不存在资本金匮乏的问题。
7月14日以来，包括联邦住房企业监管办公室官员在内的政府监管方多次出面声称，两家公司资金充足，符合现有法规资本金要求。
今年一季度，旨在加强房地美和房利美政策性房贷银行的角色，也为了向市场再次显示联邦政府对两家公司的支持，美国财政部和OFHEO发表联合启事，宣布将所规定的房地美和房利美两家公司要预留的资本金弹性空间由原来的30％减至20％。
从目前两家公司的资本金状况来看，相对于OFHEO规定的资本金水平，房利美多预留了70亿美元，房地美则有61亿美元的预留。两家公司相加，资本金合计超过800亿美元。
世界银行集团国际金融公司（IFC）的风险经理荣恩琳据此认为，市场上关于房地美和房利美资本金严重不足、即将要倒闭的传闻言过其实。
她认为，在未来12个月内，两家公司即使因进一步低迷的房市和大幅上升的房屋贷款违约案而大亏400亿美元，也不会真正动了根基。7月7日，房利美在短期债券市场上成功发债，说明其在短期信贷市场的募资渠道畅通，公司的现金流量正常。
Cumberland投资咨询公司首席货币经济学家，曾任美联储亚特兰大分行执行副总裁的罗伯特·艾森贝(Robert Eisenbeis) 向《财经》记者指出，两家联邦房贷公司从账面价值和监管角度来看，并没有资不抵债的问题，但若使用标记市值方式，至少其中一家的确可能存在资本充足率问题。
弊端
一些市场观察人士认为，保尔森计划在稳定市场恐慌方面起到了正面作用，但除了两家公司迫在眉睫的流动性与资本金匮乏问题，它们特殊的混合结构问题也需要解决。
荣恩琳分析，房地美和房利美陷入目前的窘境，证明了联邦房贷公司的商业模式大有弊端。
房地美和房利美既是享受政府担保并补贴的半政府机构，在成为上市公司后，越来越多地承受着来自大众股东们的“逐利”压力。为了满足股东需要，推高股价，管理人员的短期行为大增，甚至不惜为了追求高收益而涉猎一些风险很高的投资领域。
两家公司投资组合中，都有相当的比例投资在风险极高品种，如单还利息房贷债券（Interest-only Mortgage）、可调利率房贷债券（Adjustable Rate Mortgage）以及飞机租赁债券（aircraft leasing）、活动房屋（manufactured housing）等抵押债券上。这些品种由于目前风云变幻的房地产市场和油价高企的问题，已经成为高风险品种。
美国企业研究所的莱恩哈特认为，两家公司混合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的模式存在先天不足。
“让私人持股企业执行公共职能有根本问题，这种介于公共机构与私人企业之间的混合模式难以为继。私有企业总是倾向于用较少的资本金使用高杠杆获利，而政府隐性担保和低资本金要求，使得两家联邦房贷公司得以大肆使用高杠杆。”在莱恩哈特看来，这种模式必须修正。两家公司或者索性国有化，或者私有化，并相应提出更高的资本金要求，因为“两头不靠就会麻烦不断”。
7月18日，美财政部声明政府尚没有计划将两家公司收归国有。财长保尔森代表财政部声明称，政府“主要重点在支持房利美和房地美目前形式运作”。■
本刊记者于宁对此文亦有贡献
发端于去年夏天的次贷危机，在过去的一周里，将美国经济的前景推向新的低谷。
美国两家最大的联邦房贷公司房利美（Fannie Mae）和房地美（Freddie Mac），经历了一场空前的信心危机和救援风波；7月11日晚，专营房贷次优贷款的加州地区银行IndyMac因流动性危机宣布关闭并由联邦政府接管，更令金融市场雪上加霜。
在美国政府的全力平复下，市场对于房利美和房地美的信心危机暂时告一段落。然而，出于对两家公司业务的悲观情绪，及政府介入下债权人优先原则的考虑，乃至对金融股整体的悲观情绪，两家公司的股东们于上周大量抛售股票，致使公司股价连连下跌，并带动了美国金融股板块的整体下沉。
“美国已经处在自大萧条以来最糟糕的金融危机之中。”著名的熊市论者纽约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鲁里埃尔·鲁比尼(Nouriel Roubini)如是称。
恐慌
这一轮恐慌始于7月7日。当日，房地美股价单日下挫18％， 房利美则下跌16％，均达到十多年来最低，两家公司的债券收益与美国国债收益利差则上升至自3月中以来的最高点。
房地美和房利美在股市上的惨痛表现，并非缘于公司基本面的突变。今年5月，房地美准备在市场公募55亿美元，本意是想补充弹药，在目前低迷的市场中，趁低吸纳。
岂料，当前市场草木皆兵，房地美钱还没募到，反而触发了市场上关于房利美资本金不足的传言。恰在此时，雷曼兄弟一位分析师称，一项正在审议中的新会计准则可能会迫使两家公司各募集数百亿美元，才能达到新的资本充足率要求。这越发引起市场恐慌。房地美和房利美这对“难兄难弟”，商业运行模式相同，因而一损俱损。
在7月7日市场疯狂抛售两家公司股票的次日，直接监管两家公司的美国联邦住房公司监管办公室（Office of Federal Housing Enterprise Oversight，OFHEO) 负责人洛克哈特（James Lockhart）公开表示，上述两大房贷融资公司的资金要求将不受新会计准则的影响，声称两家公司资本金充足。市场对两家公司信心略有回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7月9日，圣路易斯联储前主席威廉·普尔（William Poole)向美媒体表示，房利美与房地美也许存在偿付问题，最终可能需要政府出手援救。消息迅速将两家房贷融资公司的股价推低至近20年来的最低点。
市场上的做空力量，更是借此机会推波助澜，正如今年3月逼空贝尔斯登一样，大肆唱衰房地美和房利美。
房地美和房利美虽均为纽交所上市公司，但是由美国国会通过法案设立，拥有促进住房市场繁荣特殊使命的企业，在美国房贷抵押融资市场起着关键性的支柱作用。
房利美，全名联邦国家房贷联合会，于1938年作为一家政府机构设立，1968年被私有化。1970年国会创设房地美，即联邦住房贷款公司，与房利美竞争。在上世纪80年代的大量的储蓄信贷机构（S&L，即savings and loans)倒闭后，两家公司在房贷融资市场份额迅速扩大。
这两家机构通过向房贷发放机构购买并担保“合规”的房贷（指借款人资信状况符合两家公司章程规定，是所谓优良房贷，Prime Mortgage），部分进行整体发售（即agency pass-through)，部分则打包切割成房贷支持证券（agency MBS)，再出售给全球范围内的机构投资人。目前两家公司共拥有或担保的美国住房贷款价值约5.2万亿美元，占现有应收房贷款(outstanding mortgage) 近一半。
早先各大银行纷纷介入购买打包发售风险较高的房贷证券，主要为两家联邦房贷公司章程规定不涉足的所谓“非机构”房贷支持证券（MBS)，包括借款人资信收入证明较差的次级贷（subprime)、次优贷（Alt－A贷款，风险低于subprime 但高于prime) 以及单笔房屋贷款额超过一定水平的巨型房贷（Jumbo)。
上述高风险的非机构类MBS市场自次贷危机爆发以来已基本停滞，房地美和房利美两大联邦房贷公司通过发行机构MBS，几乎承担了目前整个住房贷款融资市场流通功能。
因此，若任何一家陷入危机，对美国的住房市场、金融市场与整体经济产生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两家联邦房贷公司不能倒，不然我们就得退回石器时代了。”摩根大通一位资产管理部的人士慨叹说。据悉，这位人士所在部门仅投资房产抵押相关证券方面便达2000亿－3000亿美元。
援救
7月15日，美国政府采取了近年来极为罕见的直接干预市场行为。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采取紧急措施，宣布将立即采取行动，遏制针对两家联邦房贷公司以及包括四家主要券商在内的一些大型金融企业的不当做空行为。
7月16日，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国会关于听证会上明确表示，联邦房贷两大巨头房利美和房地美“没有倒闭危险”。
当天傍晚，财长保尔森在一次与众议院共和党议员的闭门会议上，再次敦促议员们支持尽快通过法案，落实其早先提出的针对两大联邦房贷公司的援救计划。
这一计划，便是以保尔森和伯南克为代表的联邦政府官员在此前一个周末做出的为两家联邦房贷公司提供支持的方案。财政部声称，将向国会提议向两家房贷公司提供比目前法律允许的22.5亿美元更高的贷款额度，以及“如有需要”寻求批准购买两家公司的股份的权力，以保证两家公司继续有充足资金提供住房贷款市场融资需要。
同一天，联储高层官员在华盛顿举行会议后决定，将联储贴现窗口借款机制将向两家联邦房贷公司开放，作为保尔森计划获批前的临时保障措施，防止可能发生的流动性危机。
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经济学家、曾为美联储主管货币政策事务高层官员的维森特·莱恩哈特（Vincent Reinhart）向《财经》记者解释说，保尔森的援救计划将市场此前预期的政府隐性担保明确化。
包括莱恩哈特在内许多观察人士多认为，两家公司目前的债权人享有完全的美国政府信用担保，即无论具体援救计划如何，美政府将清偿所有两家公司的现有债务。
但也有分析人士指出，由于牵涉公共资金数额巨大，加上一些两党政治因素，国会两党议员目前虽原则上同意该援救计划，最后的法案细节与何时通过仍存在一些不确定性。
至于保尔森之所以赶在周日发布计划，乃因7月14日的债券拍卖至关重要。两家联邦房贷公司每月发行大量债券帮助融资，维持其从银行购买房贷、进而转售给金融机构的盈利模式。债券认购踊跃程度以及收益率直接反映目前投资者对于两家房贷公司健康状况的信心，进而影响更广范围的信贷市场。
联邦政府紧急介入，起到了预期的稳定市场作用。7月14日，房地美竞拍30亿美元短期债券，投资者认购踊跃，略微平复了市场信心。
资本金争议
市场对两家联邦房贷公司的根本担心，是认为当下一步房贷坏账升高时，两家公司缺乏充足的资本金。
Global Insight的首席美国金融经济学家布赖恩·贝休恩（Brian Bethune）向《财经》记者表示，次贷危机进入目前阶段，首要问题不再是流动性问题，而是资本金充足与否。“目前仅仅继续采取救火队式的应急反应已不够，必须彻底全面清查各金融企业遭受的真实损失，消除市场的不确定性。”
他在最近的一份报告中指出，“财政部需要马上决定注资两家公司的数额问题”，“该数额可能达到200亿美元甚至更多，惟此才能遏制投机抛售两家公司的行为，快速有效扳回市场负面的心理。”贝休恩认为，此次房地美与房利美的流动性与资本金危机，是当前美国经济周期潜在的一个危险事件；如不快速有效遏制，“将遭遇自大萧条时期以来的罕见的住房市场与房贷市场崩溃。”
从去年次贷危机爆发以来，美国全国范围住房市场价格平均下跌了14％，房贷坏账率明显攀升。
自2007年中以来，房地美因大幅上升的房贷坏账累计损失46亿美元，同期房利美损失近72亿美元。
一些市场人士分析认为，按照华尔街普遍采用的“标记市值”（mark to market）方式衡量两家联邦房贷公司的房贷资产，两家公司的资本金严重不足，甚至存在资不抵债的问题。
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经济学教授詹姆斯·汉密尔顿（James Hamilton）认为，两家公司过低的资本金储备，是根据历史坏账数据模型计算拨备基础上而得的，但历史数据模型并未能预测到此轮楼市的空前下跌；加上监管者过于宽松的要求纵容了高杠杆的使用，最终导致目前巨大的资金缺口。
总部在华盛顿的金融政策咨询公司联邦金融分析（Federal Financial Analytics）合伙人Karen Shaw Petrou，也将问题关键指向高杠杆。目前两家公司的监管部门OFHEO要求两家公司只需持有资产负债表资产总量2.875％ 的资本金，对于其经手担保的房贷，只需保证持有0.5％的资本金，客观上鼓励了高杠杆的使用。
两家房贷公司与其监管者则认为，两家公司账面大量房贷资产为长期持有，不应以“标记市值”衡量账面资产价值。房利美公司一位信用风险分析人士向《财经》记者指出，按照公司自有模型及楼市长期走势基础计算资产价值，两家公司并不存在资本金匮乏的问题。
7月14日以来，包括联邦住房企业监管办公室官员在内的政府监管方多次出面声称，两家公司资金充足，符合现有法规资本金要求。
今年一季度，旨在加强房地美和房利美政策性房贷银行的角色，也为了向市场再次显示联邦政府对两家公司的支持，美国财政部和OFHEO发表联合启事，宣布将所规定的房地美和房利美两家公司要预留的资本金弹性空间由原来的30％减至20％。
从目前两家公司的资本金状况来看，相对于OFHEO规定的资本金水平，房利美多预留了70亿美元，房地美则有61亿美元的预留。两家公司相加，资本金合计超过800亿美元。
世界银行集团国际金融公司（IFC）的风险经理荣恩琳据此认为，市场上关于房地美和房利美资本金严重不足、即将要倒闭的传闻言过其实。
她认为，在未来12个月内，两家公司即使因进一步低迷的房市和大幅上升的房屋贷款违约案而大亏400亿美元，也不会真正动了根基。7月7日，房利美在短期债券市场上成功发债，说明其在短期信贷市场的募资渠道畅通，公司的现金流量正常。
Cumberland投资咨询公司首席货币经济学家，曾任美联储亚特兰大分行执行副总裁的罗伯特·艾森贝(Robert Eisenbeis) 向《财经》记者指出，两家联邦房贷公司从账面价值和监管角度来看，并没有资不抵债的问题，但若使用标记市值方式，至少其中一家的确可能存在资本充足率问题。
弊端
一些市场观察人士认为，保尔森计划在稳定市场恐慌方面起到了正面作用，但除了两家公司迫在眉睫的流动性与资本金匮乏问题，它们特殊的混合结构问题也需要解决。
荣恩琳分析，房地美和房利美陷入目前的窘境，证明了联邦房贷公司的商业模式大有弊端。
房地美和房利美既是享受政府担保并补贴的半政府机构，在成为上市公司后，越来越多地承受着来自大众股东们的“逐利”压力。为了满足股东需要，推高股价，管理人员的短期行为大增，甚至不惜为了追求高收益而涉猎一些风险很高的投资领域。
两家公司投资组合中，都有相当的比例投资在风险极高品种，如单还利息房贷债券（Interest-only Mortgage）、可调利率房贷债券（Adjustable Rate Mortgage）以及飞机租赁债券（aircraft leasing）、活动房屋（manufactured housing）等抵押债券上。这些品种由于目前风云变幻的房地产市场和油价高企的问题，已经成为高风险品种。
美国企业研究所的莱恩哈特认为，两家公司混合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的模式存在先天不足。
“让私人持股企业执行公共职能有根本问题，这种介于公共机构与私人企业之间的混合模式难以为继。私有企业总是倾向于用较少的资本金使用高杠杆获利，而政府隐性担保和低资本金要求，使得两家联邦房贷公司得以大肆使用高杠杆。”在莱恩哈特看来，这种模式必须修正。两家公司或者索性国有化，或者私有化，并相应提出更高的资本金要求，因为“两头不靠就会麻烦不断”。
7月18日，美财政部声明政府尚没有计划将两家公司收归国有。财长保尔森代表财政部声明称，政府“主要重点在支持房利美和房地美目前形式运作”。■
本刊记者于宁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