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壁炉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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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只石骨铁硬的柚木壁炉。上世纪30年代,有个大老板在成都路造了15幢洋房,在木器行定做了一批壁炉,我就与同门兄弟一起住进了这条新式里弄。一开始房东还会升起火来,满房间热乎乎的,也让我无比温暖。后来,大概已经是60年代吧,房东对我说:烧壁炉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现在我要改造思想,不能贪图享受。于是他的儿子就将我的炉膛封起来,还将我漆成白色,跟墙面一样。到了80年代末,这条弄堂里的老洋房要拆掉造南北高架了,我被从墙上硬生生地剥下来,扔在马路上。有一个拍照片的人路过此地看到了,出钞票为我赎了身,装上卡车搬到他在青浦徐泾的房间里。我的新主人叫尔冬强,他收了上万件的旧货,办了个民俗博物馆。我享受的待遇最高,安装在敞亮的客厅里。他还经常升火,主客都暖洋洋,我闻到了咖啡香,听到了西洋音乐,晓得了不少拍照片的讲究。
  但好景不长,2005年这里也要开发房地产了,尔冬强十几间瓦房被铲平了,我搬到了泰康路尔冬强的工作室里。田子坊里的石库门与洋房哪能比?不过它邪气闹猛,我天天看到花枝招展的女人嘻嘻哈哈走过,有辰光她们也会进来看看油画看看黑白照片,但她们嫌贵,她们宁可去买项链戒指泡酒吧。
  田子坊的日脚让我大开眼界。尔冬强在这里经常举办画展、摄影展,还举办过歌剧沙龙,票价老便宜的,美女帅哥济济一堂,连领事馆里的外国人也来轧闹猛。有个叫沈嘉禄的男人带着他的太太每场必来,还要吃咖啡点心,我晓得他是看白戏的。尔冬强有许多朋友都是来看白戏的。散场后我看到工作人员向老板报账:演员劳务费多少,茶水点心多少,票房收入多少。尔冬强好像不在乎,难怪他发不了财。
  前不久,尔冬强在一个人时悄悄地向我诉苦:老伙计,我们要搬场了,这里实在混不下去了。12年前我刚刚到田子坊,这间厂房是800平方米,每年收我12万元,我还能承受。这几年房子像割豆腐一样割出去,供别的租户开店卖丝巾饰品,这也算了。但房租却一路上涨,每年要收我100多万,我哪能吃得消啊。老伙计,好几年来我不敢给你这只老壁炉升火,也是这个道理啊。
  我听着也蛮伤心的。在外人眼里,尔冬强的生意做得蛮大的,开了家汉源书店,在香港还有出版社,但他每年要跑到老远的荒山野岭拍照,还拿自己绑在飞机上航拍,性命也不要了。前几年他搞过一个版画工作室,让画家创作版画,掼掉老多铜钿,后来房子割走一大块,机器只好闲置起来。本来大画家陈逸飞在隔壁,经常来坐坐,2004年他一走,尔冬强就势单力薄了。田子坊现在大小商店开了百把家,人气老旺,一堆狗屎也好卖老价钿,在这里有点不合群了,背时了。有个美国作家讲过,跟大多数人作对是没有好结果的。
  尔冬强有许多诗人朋友,常常举办朗诵会,请人钢琴伴奏,还有茶歇。上个礼拜又办了一场诗歌朗诵会,24小时连轴转,几十个诗人轮番上场。这也算了,最难过的是尔冬强将我从墙上卸下来,吊在半空中让我大出风头。他对别人讲:这只壁炉是我的老朋友,陪我从东搬到西,又从西搬到东,一句怨言也没有,我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带着它。
  那帮诗人在大呼小叫时,我也在回忆自己的一生。我突然想起,信教的人在临终时,家里人会请来牧师来到床头,问他还有什么要向上帝忏悔的?莫非这些诗人也在忏悔?他们向谁忏悔?向我吗?不不不,我不是牧师,更不是上帝,房东才是上帝,上帝说有光,就有光,上帝说要你走,就得走。我只是一只阅尽沧桑的壁炉,火烧不坏,刀劈不碎,虫蛀不空,但我一直像逃难一样,没有一个稳定的家,这次我要隨尔冬强搬到鸟不拉屎的石龙路去了,不晓得还能让我继续发光发热否?
  诗人在嚎叫,泪光在闪烁,我则寒彻入骨,浑身颤抖,只能弱弱地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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