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脚伯克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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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总是喜欢回忆一些事情,特别是小时候的事情,回忆着回忆着,脸上会不自觉地一笑,即便在独处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发出声来。如果回忆的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或者是一个悲剧的人物,在发出声音的同时,还会不由得叹息一声“唉!”,以表对剧中人物的同情。
  烂脚伯克筹是我的邻居,我喊他伯伯,他与我父亲同辈。他离世已经快二十年了,最近一段时间,我总在想一些往事,克筹伯伯是我想得最多的一个邻居,原因是他太苦了,太不幸了。
  都说幸福是相似的,但不幸却是各有各的不幸。克筹伯伯的不幸却又是鲜有的,甚至是绝无仅有的。
  他天生龅牙,两颗泛黄的门牙,打我有记忆起,就挂在下嘴唇外。吃饭咀嚼的时候,两颗龅牙像两道小型的泄洪水闸,忽启忽落;静止的时候也像两颗长偏了的玉米,看上去很是醒目。可即便如此,龅牙的特征于他而言,还算是最“寻常”的了。他的另一大特征,是跛脚,走路一瘸一拐的,他的跛脚不是天生缺陷,而是后天所致的。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上山,不小心被蛇咬了,这在如今,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大病,至少算不上绝症,可是在那个时候,就是治不好,原因是他没去治,没钱治。我们每天能看到他那条缠着一圈说是白色的,实际上已经变黄的白绷带,无论酷暑还是寒冬,始终因为臃肿而不能穿进裤子里去的腿。他早上下地干活,晚上回家解绷带清洗。我住在他家隔壁,许多次看到他洗脚的场景,他坐在一张高脚凳上,前面放一洗脚盆,缠绷带的脚搁在脚盆的沿上,一手扯起绷带的一头,一层一层地绕着腿转着圈,直到露出腿上的一片腐肉,然后拿着一块稍微干净一点的布,将腐烂部位的血水一点一点地沾干净,再将解下来的绷布一层一层地缠回去,末了打一活结。没有任何消毒措施,也没见他涂过药膏,次日重复着同样的步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腿上的这块烂肉,始终如一,没有一丁点儿好转,且溃烂面变大。为此,克筹伯伯又被喊作“烂脚伯”。
  克筹伯伯的龅牙,有时候会被我们这些小孩子拿来说成笑话,说他这样的牙齿,吃西瓜有优势,只要将西瓜对半切开,不需要切成三角形状,他就能用这两颗牙齿,将瓤抠出吃掉。但是,他的这个烂脚,大家只有“啧啧”的感叹。
  克筹伯伯的最大不幸,还算是他的终身没娶,没有人愿意嫁给他这样不幸的人,没娶就没子女,他孑然一身,风里雨里始终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形单影只。有子女的家庭,农忙时可以将农具一次性搬到田里,而克筹伯伯却只能一趟一趟地来回搬,比如割稻子的时候,他一个人得先将稻桶搬到田里,之后又一瘸一拐地摇晃着回到家,将稻梯搬过去,最后还要搬箩筐。待他将农具搬齐全,都已日上三竿了。收割过程也是一样,人多的家庭,人人分工,有人只管将稻子割倒,有人只管将稻穗打下来,还有人只管将谷子挑回来晾晒。而克筹伯伯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完成所有程序。一天下来,干不了多少活,回到家还要处理烂脚,还要煮饭,日子过得相当难。
  克筹伯伯这一光棍身份,有时候也会被我们这些小孩拿来“羡慕”,说还是独自一人好,杀掉一只鸡,足够一个人独自吃两天。
  克筹伯伯除了有一个过继给他当儿子的远房亲戚外,他唯一的“亲人”,就是他身边的那条老灰狗了。
  这是一条忠诚的老灰狗。
  这条狗是自克筹伯伯被蛇咬过后,一个好心人送给他的,说是可以守护他的安全,守护他免遭野外蛇类的再次侵袭,因为人们都说蛇怕狗。
  据说,那年的一个夏天,他一个人扛着锄头下地干活,遇一条刀柄粗的蛇横卧在路中间,一个农民在路上看见蛇是很平常的,通常的处理方式是直接打死,然后用棒子挑起来扔到路外的柴草蓬中。克筹伯伯做了这样一个常规的处理动作,没想到,这个动作让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抡起锄头向蛇砸去,都说打蛇打七寸(头部开始往尾部计算,大约在七寸的部位,能一招毙命),克筹伯伯计算得不太准确,或者是大意了,一锄头下去,只打到了蛇的尾部。只见这条蛇,突然一个回头,吐着舌信,狠狠地在他左腿咬了一口,随后逃跑了。克筹伯伯当下也没有特别的不适感觉,照样下地干活,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被蛇咬掉的位置有红肿,并且还有轻微的疼痛,他认为不是毒蛇,所以没将这事放在心里。之后数日,腿部开始腐烂,走路也明显的瘸了,但他依然没有就医。他搞了一条绷带,将腐烂的位置绑起来,寄希望于自愈,要知道,即使是被普通的蛇类所咬,伤口也要做一下科学地处理,可是克筹伯伯没有钱,也没那个空余时间跑到医院去,就这样任凭伤口自生自灭,直到邻居们发现他腿瘸了,才知道他出事了。
  从那以后,一位邻村的好心人就给他送来一条老灰狗,克筹伯伯无论走到哪里,老灰狗就跟到哪里,也确实起到了守护他安全的作用。一次在门口洗脚的时候,有只大鹅“嘎嘎嘎”地叫着扑向克筹伯伯,想去啄他腿上的溃烂处,匍匐在身旁的老灰狗,一跃而起,挡住大鹅的袭击。只是好景不长,老灰狗能挡住外界对克筹伯伯的侵害,挡不住伤口本身的感染,若干年之后,由于被蛇咬的伤口溃烂得越来越大,最终引发了各器官的合并感染,克筹伯伯不治身亡。
  克筹伯伯离世许多年后,有一天,我问我母亲“克筹伯伯的脚治好了吗?”母亲告诉我说:“他早就不在了。”听后我唏嘘不已。
  作者简介:周志坚,男,原《温州经济生活报》特约记者,发表作品数十篇,多次被评为优秀通讯员。《我的父親》《我的母亲》《故乡的那条小溪》等作品散见于《鸭绿江》《大渡河》《启明星》《现代作家》等刊物及中国作家网。
  (责任编辑 张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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