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雪娃娃会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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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张亚飞告诉苏紫,哈尔滨那么冷,10月就下雪了。
  那天他原本是上班的,看到下雪,就偷偷歇班去找自己喜欢的女子林卿。
  他踩着单车,到了林卿的家门前,准备堆一个雪娃娃,让她一回家就可以见到。这些都是张亚飞在短信里告诉苏紫的,张亚飞在短信里说了那么多,说他喜欢林卿,说林卿多么好,说他多么不愿意回到北京,说他只想待在哈尔滨,和林卿在一起。
  那些短信飞了一千公里来到北京,就像到了南方的候鸟,蜷在苏紫的手机里筑下巢来。
  初冬的天气,在阳光的照耀下,张亚飞的雪娃娃,一边堆,一边融化。张亚飞想,林卿或许看不到了,但是,在雪娃娃化得面目全非以前,林卿回来了。
  林卿看看堆了一半的雪人,胡萝卜做的鼻子,桂圆核做的眼睛,再看看鼻子冻得像胡萝卜一样红的张亚飞,她同意和张亚飞恋爱了。张亚飞给苏紫发短信,林卿终于接受我了。
  一向坚强独立的苏紫,看到短信的那一刻,哭了。
  
  2
  
  是的,傻乎乎、土生土长的北京女子苏紫是第一次为男孩子哭,她偷偷喜欢张亚飞,已经8年了。
  他们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一起念高中,大学毕业后都留在北京,好得像哥们似的。公司派张亚飞常驻哈尔滨,苏紫想不通,从什么时候开始,张亚飞就把她当兄弟姐妹了,她也想不通。她用了8年时间爱张亚飞,张亚飞都没有回应,却仅仅用了一个月时间,他就爱上林卿了。
  张亚飞和林卿的恋爱,伴随着吵架,一起堆雪人时会吵架,一起吃饭时会吵架,一起逛街时更会吵架。因为意见常常不和:林卿喜欢买奢侈品,张亚飞买东西认为实用就行;林卿喜欢热闹,而张亚飞说到底,性格还是有点闷。
  苏紫有时候觉得自己傻,已经这样了,为何还不肯放弃。然而北方的女子,爱一个人就是真的爱,像一个热气腾腾的气球,在天上飘着,就算伤了心,气球凉了,也还是在天上飘着,和自己赌气似的。
  苏紫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有机会和张亚飞在一起。
  那是3个月后,农历春节,林卿想到北京找工作,张亚飞就带她回来了。
  那时候北京也下了一场雪,刚开始苏紫以为张亚飞是独自回来的,她那么想央求他帮自己堆一个雪人,不要那么大,小小的就行,然而看到他身边的林卿,她只能生生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那是苏紫第一次见林卿,林卿穿白色的羽绒服,蓝牛仔裤,长长的头发,总是有风吹过的样子。她走路的时候,右肩有一点斜,她戴着漂亮的色彩斑斓的耳环,她喜欢将手指放在裤袋里。苏紫趴在阳台上往下看的时候,林卿恰好抬头,那么明亮的一张脸,谁都会喜欢的。苏紫摘下让自己显得太随便的黑框眼镜,匆匆忙忙换上了博士伦。
  林卿那么美,谁都会喜欢,但是张亚飞的父母不喜欢。当着林卿的面,他们那么亲切地叫苏紫的名字,说张亚飞在哈尔滨的时候,都是苏紫在照顾他们。是的,他们住一个大院,就算没有那些喜欢,苏紫也会照顾张亚飞的父母。
  张亚飞的父母想认苏紫做干女儿,这话是说给林卿听的吧。苏紫尴尬地冲林卿笑,林卿无所谓的表情,淡淡地笑着,她笑的时候,比不笑更美。
  
  3
  
  在大院里,苏紫常常见到林卿,偶然和林卿单独相处的时候,林卿自顾自笑着,“是啊,连他的父母也喜欢你,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爱的是我。”
  林卿说完便开始接电话,苏紫傻傻地看着她,知道张亚飞的父母,到底还是影响了林卿。苏紫心中五味陈杂,林卿很聪明,不说知道苏紫喜欢张亚飞,只说张亚飞喜欢的是她林卿。
  林卿总是很忙,常常接电话,也常常打电话。林卿来北京是想当模特的,常常去模特公司面试,常常一早便出了门,太阳落山的时候,张亚飞在小区门前等她,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回来,他们的身影宛如一幅画。有一段时间,林卿好像找到了不错的模特公司,有时候晚上也要出去,张亚飞就送她,看着她离开,叮嘱她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林卿一走,就真的不回来了。她去当模特,模特训练队的老师追求她,她能不动心吗?她交了许多钱,每一次都是张亚飞给她的。张亚飞到处借钱,都快成过街老鼠了。最后,林卿还是和张亚飞分了手,留下一张欠条,上面是他为她借的钱数,培训费,服装费,学费,杂费。林卿要张亚飞不要再找她了,她已经有更好的生活了。
  苏紫去找张亚飞的时候。张亚飞胡子拉碴,看起来颓废极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张亚飞说着话,然后就靠在苏紫的肩上睡着了,梦里还紧紧地抱着她,醒来的时候说,苏紫,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是爱我吧?
  苏紫落泪了,这一刻,张亚飞才知道她是爱他的,过尽千帆,两个认识了那么久的人,兜兜转转了那么久,终于慢慢地接近,慢慢地恋爱了
  
  4
  
  那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林卿带来的波折如风吹过,天空的阴霾渐渐散开,太阳露出温暖的光,恋爱虽然是张亚飞主动,却也是苏紫默默付出的结果。
  苏紫早已习惯宠着张亚飞,她是大大咧咧的北京女子,因为单恋有了一些辗转的心事,如今灰云散去,宠起恋人来有那么多新奇的招式,像溺爱淘气的小孩。她事事都依着他,收拾他的屋子,照顾他的家人,带好吃的东西到他办事的地方看他。张亚飞很感动,他投桃报李,辞掉了那个非要让自己去哈尔滨常驻的公司,换了一个固守在北京的公司,每天坐公车,倒地铁,再转公车去上班。
  苏紫买了一辆QQ,是为张亚飞,这样他上班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有人说苏紫傻,但她不觉得,恋爱不就是要付出吗?
  恋爱了一年,张亚飞对苏紫越来越好,他也是爱上她了吧。午夜梦回,苏紫总会感谢上苍,若不是自己的坚持,或许自己和张亚飞走不到一起。
  父母开始为他们筹备婚礼的时候,张亚飞那边出了岔子。那晚他开着QQ出去,回来的时候车子里有耳环,色彩斑斓的耳环,落在副驾驶角落的位置。那是林卿最爱的耳环,她从哈尔滨一路带到了北京,苏紫认得。
  心沉到谷底,苏紫难以言诉自己的失望。
  苏紫第一次和张亚飞吵架,说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她恨他不对自己讲实话。
  张亚飞是后悔了吧,耷拉着头,说对不起。
  苏紫原谅了他。只是那枚耳环,像扎进心里的一根刺。
  那段时间,林卿一直找张亚飞。张亚飞一直不能拒绝。
  某晚,苏紫父母的生日,原本约好下班回家一起为父母庆祝的,张亚飞却没有回来。
  苏紫提出分手,开始的时候张亚飞不同意,但后来,也就同意了。在一起近一年的时间,将要结婚的时候却分手了。苏紫告诉父母,北方女子是这样的,单恋的时候可以一直为对方付出,真的在一起了,眼里却揉不了沙子。   半年后,张亚飞和林卿结婚。
  苏紫常常想她和张亚飞的这段感情,那么艰难的开始,那么努力地走了一段路,却那么轻易地彻底结束了。
  
  5
  
  搬出大院,苏紫重新恋爱,却总是忘不了张亚飞。
  8年的暗恋,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忘掉的。她常常梦见他,梦见他堆雪人,拿着铲子,口袋里装着胡萝卜和桂圆核,她总希望他为自己堆一个雪人,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便分手了。那么多奇怪的梦,每个梦里都有他。
  再遇见张亚飞,是他结婚一年后了。张亚飞已经有了自己的QQ,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他们遇见。
  苏紫想起那时候张亚飞教自己开车,自己怎样也学不会,其实是故意的,她喜欢和他呆在狭小的空间里,她真的以为张亚飞爱上自己了,结果,他却走了。
  他们说起林卿,她还是那么美,只是不再想当模特了,在一间公司做内勤。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张亚飞突然说起从前,说恋爱的时候,对不起苏紫。
  那一刻他皱着眉,眼睛红了。苏紫知道他后悔了,他后悔的时候总是这样的表情。他知道苏紫曾希望他为她堆一个雪人,总是没有机会,如果再回到从前,他一定会愿意这样做的。
  他们说到这儿就停住了,谁也不愿意往下说。再往下说,就越矩了。他们都不是纵容自己的人,有一些东西,既然打不破,就不能说出来。
  他沉默了很久,走了
  苏紫开着车,觉得自己要疯了。或许张亚飞是和林卿结婚后,才发现从恋爱到结婚,他和林卿从来就没有合适过,他终于发现这一点,所以后悔了,后悔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爱情。
  苏紫却不能告诉张亚飞,她也后悔了,她后悔,是因为失去这段爱情,不过是因为荒唐的赌注而已。
  那时候苏紫和张亚飞恋爱一年,就要结婚了,在街上偶遇林卿,说起过去,说起亚飞父母的偏心,苏紫玩笑说,张亚飞已经不爱你了。
  林卿说,不一定哦。
  本来是一句戏言,但是她们都当了真,打赌张亚飞在上班的路上偶遇林卿,会不会宁愿自己迟到,也要送林卿一程。
  后来,林卿赢了,她故意留下耳环为证。苏紫不甘心,继续和林卿赌,赌一个月的时间内,林卿联系张亚飞,他会不会陪她;赌父母生日的时候,他会不会失约。
  林卿赢了,每一次她都赢了。那样美丽的女子,张亚飞曾经那样爱过她,如果她竭尽全力,怎么会不赢呢?
  苏紫赌下去,是想证明张亚飞爱上自己了。林卿已经不爱亚飞,之所以愿意陪苏紫赌下去,是因为她从前加盟的模特公司,原来不过一场骗局,骗了她的钱无影无踪了。苏紫许诺,资助林卿到正规的模特学校培训。
  苏紫许诺的,是林卿想要的。但是林卿一直赢,赢到她终于明白张亚飞那么好,赢到她开始懂得珍惜张亚飞的感情,她不想上学了,只想和他在一起。心灰意冷的苏紫不得不选择退出,如果得不到张亚飞的全部,她宁愿什么都没有。
  如今他们已然明白,彼此是生命里最适合的那个人。如今他们都后悔了。张亚飞后悔性情里的轻率和怯弱;苏紫后悔不该考验他,考验爱情。但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
  就像初冬第一场雪时,在阳光的照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堆的雪人总是要融化的。一段刚刚开始的爱情,原本有它的脆弱,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决定。也能改变许多。爱情,需要的不是直白地破坏性地考验,而是坚定地相信和呵护它。
  走在北京初冬的街道上,苏紫明白,自己这段最初也是最缠绵的一段爱情,就这样在自己的手中融化。
  
  编辑 彩 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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