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7岁，认识她的时候，一年级的那位女老师正在教孩子们唱儿歌。她梳着整齐的辫子，苍白的脸庞，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闪动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条蓝底的棉布裙子上，上面绣着一只只美丽的蝴蝶 。她很喜欢蝴蝶，而且像蝴蝶一样，始终静静地闪着黑色的眸子。而他是班上最调皮的男生，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满山遍野地捉蝴蝶。终于有这么一天，他坐到了她的面前，手指间捏着一只美丽的蝴蝶。他拨弄着蝴蝶绚丽的翅膀说：“你不是喜欢蝴蝶吗？如果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把这只最美的蝴蝶送给你。”她盯着蝴蝶的眼睛忽然灼亮了起来，她把手伸了过去，他竟不由地放开了手，那蝴蝶就轻轻地停在她的掌心，美丽的触角在空气中微微地颤动……他觉得她就像一只蝴蝶，美丽而忧伤。
　　日子像在琴弦上滑过，悄悄地，却有着美妙的和声。每次相遇，当他看到她恬美的笑，周围的阳光就好像花儿一样绽放，他吃惊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以后每到蝴蝶飞舞的季节，她的文具盒里都会出现一只美丽的蝴蝶，转过头去，两个孩子的笑容就相遇了。
　　老师喜欢调动坐位，有一次，他恰巧被调到她后面。每天中午，他都会给她讲些故事，讲他掏鸟窝却遇到毛毛虫，讲他偷葡萄吃把嘴都酸歪了，讲他怎样游过河去摘对面的瓜吃……她静静地看着、听着，像一只在花丛中休憩的蝴蝶。
　　那时候他向她借过一把小剪刀，那是在自然实验课上。他记得很清楚，可他装作忘了，他不想还，也许，他是想做个纪念，孩子的头脑就是这样。等她问起来的时候，那把剪刀却真的找不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样想。可是，心里却总是觉得有些怅然。
　　一天中午，他告诉她自己的书包破了个大洞，看着她皱着眉头，他说：“我带了一把大剪刀，是妈妈裁剪衣服用的，准备还你，可是把书包都戳破了，嘿嘿……”那天，他是带着那把剪刀和一脸的阳光回家的。
　　四年级的那个暑假，他和她在同一个兴趣小组上课。那个暑假，他带着她在盛夏的阳光里抓蝴蝶，钓鱼，看她阳光四溢的笑容。她生日那天，他送给她一支深蓝色的蝴蝶发夹。“我像不像一只好看的蝴蝶?”她眨着黑黑的大眼睛认真地问。这时候，暗红色的暮霭里，只有河水的深处飘荡着晚霞最后的几抹微红，褐色的河滩向暮色里悄悄地前进着。他点点头。
　　一年后，这只蝴蝶飞走了，她搬家了。虽然不是非常远，但满山的蝴蝶却再也不能和两人一起嬉戏了。
　　又是一年，快毕业的时候，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是，老师却带了全班同学去看她。那是他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她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脸色惨白。他怎么也忘不了她的那句“我像不像一只好看的蝴蝶”。那个季节，正是秋末冬初，可他却想去给她捉世上最美的蝴蝶……
　　那个时候，她的败血症已经到了晚期。
　　几天后，她飞离了这个世界，而他的梦里落满了蝴蝶的碎片。他想起她绣着蝴蝶的棉布裙子，想起第一只蝴蝶美丽的触角，想起那把丢失的剪刀，想起飞满蝴蝶的山峦……
　　过去的时光像纷纷的落叶，像流水的影子。就像有梦，在梦醒的时候回忆梦境;就像有过去，在即将过去的时候回忆过去。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