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自灾区,就这样学会坚强

来源 :祝你幸福·知心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henshuae5b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那些四川的运动员
  “砰”,一个矿泉水瓶被起来上卫生间的队友碰倒了,滚落到地上。合衣而眠的胡晓华,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又震了!队友赶紧按住她,“没事的,我们现在是在济南。”
  胡晓华这才清醒过来。这里,的确是济南,康巴斯宾馆,夜里11点半。
  在已经过去的两周里,恶梦一直缠绕着这个来自四川摔跤队的女孩,从5月12日那一天起,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在济南的梦里,她又见到了三姨夫:那个善良憨厚的男人,还是那样温暖地笑着,笑着,突然一转眼就没了踪影。8岁的表妹在痛哭:爸爸回来爸爸回来……梦里,胡晓华一样的心如刀绞,泪水打湿了枕头。
  地震发生时,胡晓华正在成都训练,有惊无险。一个小时之后,她听到消息:她的家乡绵竹,是这次地震最惨重的重灾区。
  雨中的村庄一片狼藉:房子全垮塌了,好多人呆坐在颓倒的废墟上,面无表情;医院的空地边有人在哭叫,有人在抽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村上小学倒塌的教学楼前,很多人围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孩子的名字,直到变成嘶哑的悲号。梦里,分明又是那个震区,丝毫不差。
  四川省运动技术学院训练馆里挤满了躲避余震的市民和从重灾区逃出来的群众,余震就像打嗝一样,随时随地说来就来,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好不容易想找机会训练,听着外头有人喊上一嗓子,人们就拼命地往外跑;晚上正睡着,余震又来了,房子稍稍一晃,人就已经冲到街上,披着床单的,没穿鞋子的,光着上身的……
  训练,已无法进行。
  在山东省体育局的盛情邀请下,5月25日,四川摔跤队和四川跳水队、女足一同来到济南,和山东队并肩训练。
  第一天训练时,胡晓华还真的很难理解:刚刚结束了升旗默哀,刚刚还忙着给自己找这找那、热心帮忙的山东小姐妹,到了跤场上转眼变了个人,凶悍发狠,谁也不认。胡晓华稍稍一分神,就被狠狠放倒在地,疼得呲牙咧嘴。
  “山东体育局邀请我们来,副省长也亲切地慰问我们,你们场上一出手,也果然够‘热情’的。”胡晓华跟山东小姐妹开起玩笑。小姐妹却变得一脸严肃:“山东是礼仪之邦,可竞技体育是两回事,不论对面的对手是谁,上了场我们就要全力以赴,该怎么摔就怎么摔。我们是绝不会让你的,这样才是对你最大的尊重。从哪里摔倒了,就从哪里站起来,对吗?”
  胡晓华眼睛一热,忽然明白了来山东的意义: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更加努力地训练,用心地比赛,展现四川人的顽强,也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有实力重建家园。
  一次又一次重重倒地,接着又一次接一次把对方摔倒。每一次爬起来,彼此目光里都渗透着肯定、鼓励、默契、理解,还有一份感动。
  


  2009年,第十一届全国运动会将在山东举行。来济南整整一个月后,胡晓华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登上了冠军领奖台,就在这块土地——这块她深深感受着爱的土地上。
  那些受伤的天使
  “阿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最喜欢打乒乓球和拔河了。不过,我们三年级二班拔河比赛从来没有赢过一班。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一班有好多大胖子!”
  9岁的罗颖躺在济南中心医院整洁的病房里,顽皮地冲我眨着眼睛,公布了自己“脑筋急转弯”的答案。嘴角那抹得意的微笑,仿佛又沉浸在与同学一起游戏的快乐中。
  但是,罗颖和她的同学们,再也不可能一起打球、一起拔河了。在这场地震灾难中,罗颖失去了自己的左手和右腿;曾经和她一起拔河的,胖胖瘦瘦的同学,四川都江堰新建小学的学生,很多都被压在了倒塌教室的瓦砾下,再也没有回来。
  人来人往的病房里,罗颖躺在一大堆可爱的毛绒玩具里,冲着每个人笑。然后拿着妈妈的手机,认真地给屋里的每个人拍照。
  在妈妈眼里,女儿是个从来都不知道愁滋味的“假小子”。在废墟里埋了20多个小时后被救出来,罗颖被直接推进了手术室,出来后看到两眼红肿的妈妈,小女孩忽然来了力气:“妈妈,妈妈,我还活着!”
  从此,日出日落,对于罗颖一家,只是那么一晃一晃。从四川成都的病房,来到山东济南的病房,妈妈的心,也是那么一路晃来。
  妈妈现在最难过的,是女儿再也不能穿裙子了。酷爱穿运动装的罗颖,最烦妈妈逼着自己穿裙子,而每次,都是妈妈向她妥协。
  5月12日早晨,小罗颖却主动穿上了爸爸送的那套白色网球裙。“临出门,她还冲着我摇手说‘妈妈再见’。看她笑得好开心,我心里一动,突然觉得颖颖像个美丽的小天使。”
  十几个小时之后,天使被折断了翅膀。白色的裙子上沾满了血迹,妈妈抹着泪将它收好:“我后悔以前没多让颖颖穿裙子,以后,她可能再也没法穿了。”
  来到济南,罗颖总在问同一个问题:“我的左手呢,我的右腿呢?它们去哪儿了?”爸爸妈妈总是努力给女儿一个微笑:“你的左手和右腿被砸坏了,被医生叔叔拿去修了,修好就给你装上。”罗颖开始不说话。后来,有一天,她说:“其实我知道,修好也是假的,假的我也要……”
  不堪回首的20个小时的伤痛,已经成了一个永久的秘密,深埋进9岁女孩的心底。白天,罗颖表现得很坚强,她会对每个人笑,开心地看她最喜欢的《机器猫》;但在深夜,她会突然惊醒,大叫:“妈妈,救我!爸爸,救我!”
  从四川来到中心医院的6个肢残孩子,几乎都有这样的经历。心理干预的医生说,至少要半年时间,他们才能逐渐面对这痛苦的现实。
  和罗颖一起来济南的,还有那个被埋了102小时的映秀小学的尚婷、最喜欢姚明的童忠诚、截肢都没掉一滴眼泪的马聪、还有文静和王小伟。这些失去了健全肢体的孩子来到济南,是为了寻找他们的翅膀——山东省假肢矫形康复中心提供的义肢。
  罗颖的儿童节,是在手术室里度过的,因为她被截肢的右腿肌肉还在不断地腐烂,医生每天都要为她进行清理。这一天,罗颖咬着牙没有哭出声。回病房的路上,她遇到了坐着轮椅在走廊上“散步”的马聪。她回头对妈妈说:“妈妈,以后我不哭了,我要像马聪哥哥一样坚强,快点好起来,装上手和腿。我要自己走着去上学。”
  晚上,罗颖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长出了一双翅膀,飞了起来,越飞越高……
  
  


  那些求学的孩子
  夸张、变形的怪兽张牙舞爪,无数脆弱的建筑物摇坠坍塌,画面“活”了,跳出了屏幕,排山倒海黑压压扑将过来,压将过来。
  坐在科技馆4D电影院最前面第一排,11岁的张斌用两只手捂住眼和嘴,按捺住想要冲出喉咙的惊叫:好可怕!身边的小伙伴,早已忍不住惊声尖叫,放声大哭。
  “5月31日,天气:晴,阳光灿烂。”张斌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道:“明天就是儿童节了,从安县到山东济南,第10天。在山东省科技馆看电影,张诗玉吓哭了,我也很害怕,但我没哭。”
  电影的感觉,让他想起5月12日下午,地动山摇的那一刻,教室在他面前轰然溃塌。张斌的脑海里保留着这样的底片:“3秒钟,我们刚刚跑出来3秒,楼就塌了,垮了。我看到墙壁扭曲着,哗啦垮下来……有两个同学,被砸倒在地上……”
  那短短几秒钟,一次次在张斌的脑海里浮现、定格、特写、循环播映。
  从学校回到家,张斌一直在寻找自己最心爱的电动遥控车。那是父母辛辛苦苦在山东打工,买给张斌的生日礼物,那么漂亮,那么神气,却被自己家矗立了十几年的房子狠狠地砸在了下面。
  “我在土堆里扒了半天,也没找到……”
  看到记者捧出的遥控汽车,这个一脸忧伤的小男孩,眼睛里闪出一团火花:“不过……我那辆是白色的。”
  把汽车抱在怀里,张斌不顾妈妈的再三呼唤,连晚饭也顾不上吃,就在济南东部奥体中心的活动板房外,专心致志地摆弄起来。从一楼到二楼,他和他的小汽车在人群里穿梭着。这一刻,张斌才有了11岁小男孩的天真活泼。
  第一次见到张斌,是5月27日,历下区友谊小学里。站在一群同学当中,读六年级的张斌显得那么瘦小,表情也有些紧张。我拉过他的左手,有点发凉,他的右手则紧紧地揪着衣角,微微颤抖着。
  “张斌,你别紧张啊!我问你,我叫什么名字?”身边的同学开着善意的玩笑,希望缓和他的情绪。张斌想了一会,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不会吧!”同学夸张地做晕倒状:“我可是把自己最最喜欢的书和钢笔都送给你了!”“对不起!”张斌不好意思地低声呢喃着。同学忙宽慰他:“没事,这才几天?你肯定记不住这几十个同学,以后肯定会记得,没准儿,到了初中咱们还会在一个班上呢。”
  初中?张斌默念着。在安县老家,从家到小学是5里;上初中,要到更远的镇上,从家到学校是50里……突然想起一直一起生活的爷爷奶奶,张斌鼻子一酸。
  “嗨,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嘛!”妹妹张燕摇着张斌的肩膀。
  比张斌小2岁的张燕,非常“享受”在济南的生活:“这里很好啊!同学老师都很好,光书包就发了好几个了,还有很多书、本子、铅笔,都是新的,连自动铅笔里用的铅都给我们准备好了呢!”
  地震改变了这些四川孩子的生活轨迹:之前,他们被称为留守儿童,现在,他们是灾区儿童,来到了在济南打工的父母身边。
  一起来到济南,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坐同一辆班车上学,放学后一起回东郊板房里的家。特殊的环境使得这8个来自四川安县不同乡镇的孩子,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最开心的是晚饭后的一段时光。写完作业,8个孩子凑在一起,以张斌、张燕家为据点,围在一起看发的新书;或在板房前凸凹不平的地面上玩耍,跳绳、跳皮筋;或者开心地聊着那些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那些飞快又不时夹杂着笑声的方言,似乎让这些身处他乡的孩子们,恍惚间找到了回家的感觉。
  那些因孩子的到来而更加忙碌的父母们,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比以前懂事了,他们会主动帮爸爸妈妈做些家务,也会非常认真地做作业,再不用妈妈催促了。
  全新的生活元素,让这些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的世界变得格外丰富。单纯的张燕快乐着,张斌的忧郁也在一点点被化解。听爸爸说老家的新屋估计要等到明年才能建成,今年恐怕不能回家过年了,张斌马上说:“那把爷爷奶奶接来,在这里过年吧!”他犹豫了一下,又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我想在济南上中学。”
  六一儿童节前后,孩子们的日程排得满满的,要参加很多活动。实际上,从他们到济南的第一天起,就注定要成为被关注的对象。几个孩子的确有些累了,不过疲劳时他们也从不抱怨。儿童节那天,张斌用妈妈的手机给我发来短信说:阿姨,我喜欢上济南了!
  
  后记
  心理工作者说,悲伤是一种慢性疾病,爱和温暖只是一粒缓释胶囊。只有长期的心理干预,才能缓释受灾民众内心的忧伤。
  张斌的小汽车可以“如假包换”,但那3秒钟深刻心灵的裂痕呢?罗颖的笑很动人,但那20小时的黑色创伤呢?还有胡晓华那挥之不去、缠绕已久的恶梦……
  失去亲人,失去健全的肢体,失去心灵的家园,每个个体的痛都是刻骨铭心的,他们需要时间抚平伤痕。
  我们能做的,是给他们空间,自我调节,自我疗伤。然后,要有足够的耐心,静静地陪伴他们。
  niushujuan@sina.com
  (编辑:牛淑娟)
其他文献
慈母心事:想做“父亲求职时代”的称职母亲    今年54岁的姜丽玉是吉林省延边出入境检验检疫局的一名出纳员,丈夫在图们市一家贸易公司任职。1999年,儿子金伟明考入吉林某医学院。  2002年12月,眼看儿子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姜丽玉陪儿子频繁参加各种招聘会。令她大失所望的是,工作太难找!  一天,姜丽玉向同事抱怨,同事说:“你也太傻了,跑人才市场纯粹浪费时间。如今,找工作进入了‘父亲求职时代’
期刊
你的双手有没有沾过血?    叶倾城:  你好,写信给你,是有件不舒服的事情,让你评评理。  我与他是开会的时候一见钟情的,他说:你是我的灵魂之火。很自然地,我们在一起了。  他是经商的,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资产,因为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但是从他的公司规模来看,他很富有。可是我并不爱他的钱,虽然这话说出来也许很多人会说我假,可是确实是这样。我大学毕业已经3年多,工作薪水也不错,我的家庭条件在这个
期刊
几代同堂,在我国一直是被颂扬的传统居住形式,但由于两代人生活方式及价值观的不同,同一屋檐下的亲情,一不小心会变成了带刺的玫瑰。    2008年大年三十晚上,北京市西城区某小区,一声凄厉的呼喊打破了四周的宁静:“不好了,有人跳楼了!”  跳楼男子名叫师建刚,35岁,中关村某公司职员。2006年夏天,为了孩子上学,一家三口从平房搬入了距离学校很近的父母家,开始了三代同堂的生活,没想到,麻烦从此上演…
期刊
春天有狼,但狼也有春天  男朋友聪明,颇有几分才情,而且深谙对付女孩子的那套甜言蜜语。所以虽然他不帅,但从来都不乏对他有好感的女生。  他好色,说起那些社会上“屋外红旗飘飘,屋内红旗不倒”的时候,是不无羡慕之情的;喜欢撒谎,他的“名言”是“谎言只要不被戳穿就不会构成伤害”。  听着他面不改色地说这些,我心里忽然想,会不会有一天,我在家里会收到他的谎言:“我和同事出去吃饭,可能晚点回来,你不要等我啊
期刊
每逢夏津县苏留庄镇的传统“三、八”大集,都会看见一个中年男子用三轮车载着一位老太太前来。与其他赶集的人不同,他们既不买也不卖,仅仅是为了看看过往行人,凑个热闹。  登三轮车的男子名叫栗学锋,是附近村庄的农民,车上载的被他称为“娘”的贾老太太是他的同乡。一向闲不住的贾老太10年前因突发脑中风不幸导致半身不遂,这个打击让她几次都想寻死,后来在栗学锋和贾老太的闺女轮番劝慰照料下,才逐渐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期刊
大理村的李大妈中年丧夫,一个人含辛茹苦将3个孩子拉扯大。上世纪90年代末,李大妈的女儿最先出嫁,爱慕虚荣的她以陪送嫁妆少了遭婆家歧视为由,让母亲依照当地比较高的标准置办嫁妆。疼爱女儿的大妈毫不含糊,不但满足了女儿的请求,还把自己当年陪嫁的一套金首饰送给了女儿。这一折腾,家底也就差不多了,为此两个弟弟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老大的不满,私下里俩人商量着将来让闺女给老娘养老送终。  后来,大儿子因为琐事与女
期刊
我在一个南方小镇长大。小镇的街道两边,栽种着矮胖拥挤的树,阔大的叶子在雨丝里凝然不动,仿佛刚刚洗过的一席丝绸。  穿越这散文般的街道,尽头就是我的中学。那些时光谈不上多么欢悦,反而充满意想不到的黑色幽默——突然哪天就让我们痛哭流涕,长大成人。    高一的下学期,沈粉红恰好转学到我们班,成为我的同桌。课间时分,教室的窗台上高高低低趴满了邻班的男生,都来观赏沈粉红。  任何时候,美女都很稀奇。尤其沈
期刊
和高连霞大姐约在下午三点某车站“接头”。  她会准时来吗?  她从公共车上下来,手表的秒针正好跳了一个秒格,指在整点的位置。  我扑过去,自报家门。  她用浓浓的济南大涧沟口音笑着问我:“奇怪,你怎么知道是我?你见过我的照片?”  不是,全凭我的直觉和判断,我在车站等了5分钟了。也怪了,那天从我眼前走过的中年妇女,都是蔫头耷脑,面有菜色,表情麻木。  虽然我与高大姐从不曾谋面,但我知道,一个做家政
期刊
我第一次痛切地感到什么是卑微。  最近看了一篇文章,感到骨鲠在喉。  文章的内容大致如下:一个贫寒的家庭,在他人的非议和嘲笑中供身有残疾的儿子上学。儿子第一次高考失败,全村人的耻笑,迫使这个家庭搬离了原来的村庄。  儿子参加了第二次高考,一纸通知书使这个赤贫的家庭充满了久违的欢笑。但就在这个残疾的孩子经过一路颠簸,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校门时,更为残酷的悲剧才刚刚拉开帷幕:他被从这个系推到那个系,招生
期刊
淘旧书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有一次去给女儿买教辅书,顺便看了看特价书柜,有一套上海远东出版社编辑的“历史的细节”丛书吸引了我的眼球。这套书共4本,分别为《正在消失的物品》、《正在消失的职业》、《正在消失的艺术》、《正在消失的词语》。正在消失!多么惹人情思的词语!多么使人怅惘的时态!于是,它便跟着我回了家。  火钳、蜂窝煤,水缸,蒲扇,假领,铝饭盒,它们勾起的,是对童年清贫生活的温馨回忆。那个年代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