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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2月,周星驰导演的贺岁大片《美人鱼》公映,创造了惊人的12亿票房,剧中女三号人鱼扮演者,其呆萌的形象让观众捧腹。人们纷纷说,影片中光芒四射的角色就是她。
为什么这样一位颠覆明星形象的演员能成为票房功臣?带着这个疑问,本刊记者于2016年5月16日,赶赴她的家中——浙江省东阳市横店镇五官塘村,去探访这里面的秘密。在和她朝夕相处的两天日子里,记者和她零距离接触,感受她的喜怒哀乐,也让记者读懂了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与爱有关的未了心愿……
农夫丈夫未了心愿:我要逼丑妻当明星
2009年4月,张美娥要去横店影视城当群众演员了!临出门时,她对着墙上丈夫的遗像说:“老头子,我去演电影了,你要保佑我啊……”
张美娥是浙江东阳市横店镇五官塘村人,小学文化,一辈子务农,还做过油漆工,别看她平时也不太喜欢笑,却是丈夫陈朝法和家人的开心果。
张美娥和丈夫生育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陈昔强在安徽宣城纸业公司工作,大儿媳在东阳市富士蛋糕店做收银员,小儿子陈军强和小儿媳都在东阳涵曦瘦身体验馆工作,她平常要帮着照顾两个孙女。
夫妻俩过去太过辛苦,陈朝法身体一直不太好,他总是对妻子说,万一他先走了,她总得找件什么事情去做,日子才能过得有滋味。而张美娥心宽,只要丈夫情绪不好,她就扮个鬼脸,或唱段儿歌,直到把他逗乐。陈朝法觉得妻子很有表演天分,她板着脸说话,别人看着都能被逗乐。陈朝法身体不好,张美娥心疼他,便不让他干活,让他在家休息或找点乐子。正好有邻居在横店影视城工作,张美娥就叫邻居把他带进影视城,看剧组拍戏。陈朝法有时也会带张美娥看剧组拍戏,剧组曾有人邀请她当群众演员,她觉得自己并不漂亮,便一笑了之。去多了,有些演员和张美娥成了朋友,演员们都觉得她真实、质朴,而且可乐,都很喜欢她。
张美娥一向就对自己的容颜不自信,每次看到漂亮的女子,总是对丈夫说:“看看,人家才是当演员的料子,我不配。”但是,陈朝法还是觉得妻子行:“你天生就是个逗乐的角儿,去拍个电影说不定能出名,不当演员可惜了。”张美娥说:“我能当角儿?我就是个农村妇女,没文化,长相丑,还是在家种好田,照顾好你,安分守己过日子就行了,什么拍戏啊成名啊都不敢想,只能在梦里做一下。”
2006年9月,陈朝法肝部剧痛,到东阳市人民医院检查,医生诊断他是肝癌晚期。犹如晴天霹雳,深爱丈夫的张美娥痛不欲生,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她从医生那里得知,病人平常高兴一些,有利于延缓病情恶化。张美娥不会唱什么歌,只会唱一些大人逗孩子的儿歌,每次丈夫被病折磨得疼痛难忍时,她就用纸盒画成老虎模样贴在脸上,唱《两只老虎》,陈朝法忍不住笑,病痛似乎缓解了一些。
病魔日渐猖狂,陈朝法知道自己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他时常对妻子念叨自己的遗憾:“要说我这辈子有什么心愿,就是想看你去演电影,哪怕就出现一下,我也会觉得很开心。要不,你就去试试?”
张美娥这才意识到,丈夫把她看得有多重!她不能让丈夫带着遗憾告别这个世界,想尽快找到一个剧组,哪怕就是去表演一下。一天下午,趁丈夫清醒过来,她说要去影视城找剧组拍电影,请邻居用相机帮她拍下来。她抚摸着丈夫的脸说:“朝法,等着我啊,我去拍给你看看。”丈夫含泪点头。
张美娥让两个儿子在家守着丈夫。当天下午,她在邻居的帮助下,骑着一辆丈夫常骑的旧自行车,赶了十几公里,终于在影视城里找到一个拍都市剧的电影剧组,向导演说明了丈夫眼下的情况,导演立刻让她在剧里扮演一名清洁工。就在她刚穿好清洁工服装的时候,她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得知丈夫已经走了,她当场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当张美娥一路哭着赶到医院时,她从儿子的口中听到丈夫临终遗言,丈夫在弥留之际再三嘱咐儿子:“要让你们的妈妈去拍电影,让她有件事情做,让她日子过得有点滋味,千万不能让她闲下来。我在天上会看到的……”张美娥听了,更是悲痛欲绝。
办过丈夫的后事,张美娥时常处在自责中,她后悔没听丈夫的话。孤独的张美娥农忙之余,就守在家里照顾读小学的孙女。孙女在家还能陪她说说话,一旦上学去了,家里只有她和一只养了多年的爱犬欢欢。每当她想起丈夫,总要抱着遗像哭上好一会。小孙女把奶奶伤心的事告诉了爸爸,陈军强想起父亲的临终嘱托,便开始留意。2009年4月,他从朋友那里得知,电影《最高特赤》在横店影视城拍摄,要招群众演员,他连忙告诉了母亲。张美娥想起丈夫未了的心愿,就鼓足勇气去报了名……
演个小角色都那么难,明星梦在哪里
张美娥被顺利选为群众演员。可真到了拍摄现场,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大街上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一员,根本没有特写,这让她有些失望。为了拍在街上行走的镜头,她走了几十遍,一天下来双腿像灌了铅。这一天,她挣了30元钱,立刻拿去买了丈夫生前最爱吃的牛肉,供奉在坟前:“老头子,我演电影时白了主角一眼,导演就吼我抢戏了。演个小角儿都这难,当明星不是得脱十八层皮啊?”
自从有了一次出演的机会,虽很辛苦,但能在电影里出现,她觉得没辜负丈夫。此后,她成了横店影视城常客,短短一年,她拍了200多次戏,当然都是群众演员,没一句台词,连正面露脸的机会也难遇到。有一次,她对导演提出给自己一个特写,导演说这是一部很洋气的电影,切入你的特写就变了。张美娥并不服气:“我不土,别人咋显洋气?”
当天下午,张美娥坐在田埂上,心里无比难过。今天,导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她,她感觉自尊心受了伤害,要是以前,丈夫总会安慰她几句,如今空旷的田野,只有小狗欢欢趴在脚边陪着她,她忍不住哭诉起来:“欢欢,你知道我心里的苦吗?”欢欢对她摇摇头,又舔舔她的手,她心里好受多了。
哭完后,张美娥往家走去,回头看看自家一马平川的田地,想起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座小土山,就是用挖土机也要挖上半个月,但她为了省下这笔钱,硬是自己挖山挑土,半年下来,竟把一座小山给削平了。她暗暗发誓:我丑我土气,但总有电影需要我,说不定哪天我就把电影这座小山削平了! 为提高表演技巧,张美娥平时拍戏时,仔细听导演说戏,看专业主角如何表演。她觉得演员都是按照剧本来的,所以大部分影视剧拍得很假,她有一个梦想,就是有一天能真实、随意地演电影。
2011年3月的一天,张美娥正在田里忙着,在影视城工作的邻居儿子跑来告诉她,说周星驰来横店拍《西游降魔》,选拔配角演员,可以有特写。张美娥一听激动不已地问:“周师傅是哪里人?脾气怎么样?”邻居儿子目瞪口呆:“周星驰是香港大明星!你没听说?”张美娥摇摇头:“我天天修地球,哪晓得香港人的事哦?”邻居的儿子说:“那你就去见见这个香港人吧,他小时候也吃过苦。”
陈军强得知母亲要去应试周星驰大片里的演员,惊讶得不得了:“妈,周星驰可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大明星啊,你能去演再好不过了。”直到这时,张美娥才知道周星驰原来名气好大。为了让母亲拍戏联系方便,陈军强特意为母亲买了一部三星智能手机。第二天天蒙蒙亮,张美娥就骑着自行车找到东阳市海天大酒店去面试,这一次她没见到叫周星驰的明星,只有一位叫苏联的副导演接待了她,并当场出题考她:“如果一个男人吃烤鸭不给钱,你会怎么办?”张美娥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先狠狠训他一顿,再狠狠喂一顿!”说得考官们哄堂大笑。随即,苏联还和张美娥一起搭戏演出了这段小品,可演了几分钟,就打断了她让她回去。张美娥以为考官对自己不满意,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家了。
两天后的上午,张美娥正在田里施肥,突然接到苏联导演的电话,请她去复试。经苏导演耐心解释,她才相信这不是恶作剧,挂了电话,喜极而泣。
这次是周星驰导演亲自面试,地点还是在东阳市海天大酒店。轮到张美娥进场时,除了苏联,对其他人她都没什么印象。考试时,助手发了剧本台词给张美娥,她看到字体太小,又没把老花眼镜带来,板着脸嘟囔开了:“看不清,不看了,演电影不就是和平时过日子一样么?平时过日子,谁会捧着个作业本啊?你叫我演啥我就演,这不就得了?”
此时,走来一个穿着普通、戴鸭舌帽的男子,笑着问她想怎么演?张美娥呆呆地打量着他,问:“师傅,你是谁啊?”男子笑得更起劲了:“我是周星驰。”“你是周师傅啊,我觉得演电影吧就像过日子,怎么过自己说了算,不是作业本说了算。”
张美娥的一番辩解,让周星驰笑弯了腰,他破例让她不看台词随意演。一个参加复试的老大姐把老花镜借给她,她戴上眼镜看了台词本里主人公的身份和发生的故事,然后丢开剧本,开始自由发挥,凭借她呆呆萌萌的肢体动作和硬生生的横店方言,竟然营造出一种特有的土气、呆萌的喜剧效果,而这恰好和周星驰一贯的独特喜剧风格不谋而合,这让他惊喜万分:“喜才呀!”他当场拍板录用张美娥。
张美娥在《西游降魔》中,扮演荒野“四大美女”之首,所谓“四大美女”,就是用轿子抬着由罗志祥扮演的“空虚公子”的四个老美女,看上去个个年老、丑萌,却身穿一袭白裙,宛如仙女,从而形成强烈的喜剧反差。在表演现场,周星驰也让张美娥即兴发挥,不用记台词,在和罗志祥搭戏时,她忽然想起丈夫爱听的那首儿歌,于是索性唱起了《两只老虎》,一边唱,一边“天真无邪”地手舞足蹈。这一幕让周星驰笑得不行,喜剧效果很强。
《西游降魔》公映后,周星驰从电影的特写镜头里看到:张美娥眼里闪着不易察觉的泪花,就问她缘由,张美娥说她在拍这场戏时,想到了丈夫病重时,也像“空虚公子”虚弱地坐着;想起丈夫病痛发作时,她给丈夫唱《两只老虎》的场景,让她很是伤感,所以演得非常投入、也很真实。周星驰听了很感动,鼓励她以后就这样用真情去演电影。
史上最土“星女郎”,为了头顶上爱的天堂
张美娥成了周星驰最宠爱的“宝贝”,在片场吃饭时,周星驰也喜欢叫上她一起吃,不停地给她夹菜,她觉得认识周星驰,是她烧香拜佛修来的福气。一次,周星驰发现她一个人坐在一边发愣,问她有什么心事。张美娥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说她老头子没走时,就想叫她拍电影,她没答应,想起这事她就难过。周星驰安慰她说以后会给她机会。
《西游降魔》在全国热映后,张美娥的名气大涨,迅速成为“网络红人”,找她拍戏的剧组越来越多,片酬竟达到几万元。张美娥对自己的“走红”感到惊讶,但她仍保持着平常心,不改村妇本色。这时,孙女已到东阳读中学,家里就剩下她,好在经常有全国各地的影视机构找她拍戏,她只要档期能赶上都会接,把自己弄得忙碌而充实。她买了一辆二手的旧电动车,一次到杭州拍戏,她先把十几根火腿肠放在盒子里,给守家的小狗欢欢备足干粮,然后骑电动车到几里外的村口财神庙,把车锁在树上,再转两趟车才能到杭州车站。途中,有影迷认出张美娥,她不仅给影迷签字、合影,还把随身带的点心送给对方表示感谢。一年中,她至少要出演几十部影视剧,累得几乎虚脱,但她从不停歇。
自从第一次和周星驰合作拍摄神话大片后,张美娥发现别人都对周星驰特别敬重,她就感到很好奇,他的名气真有那么大吗?拍戏时,她就当他是个邻家小弟弟,很随意地和他聊天、吃饭,说说笑话,根本没有唯唯诺诺敬畏过他,周星驰会不会因此不找她拍戏了?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懊悔。
有一次,张美娥去镇里卖蔬菜,遇到一个年轻的女影迷,问她什么时候再和周星驰合作拍电影,自己和亲友都很喜欢她演的“四大美女”中的大美女。影迷的话让她有些失落,离第一次合作已过去两年了,周星驰除了偶尔电话问候她一下,就再没联系了。但她仍盼着还有机会合作,让星梦继续下去。
有趣的是,《西游降魔》公映后,张美娥都没完整看过,只在杀青时看过简短的样片。即便如此,她发现,剧中很多角色都是动物变的,她想万一将来有机会再演这类影片,自己也应该提前做些准备。她就常跟田里的昆虫动物搭档“对话”,比如在田里看到果树上有一个结网的蜘蛛,她会奇想这是蜘蛛精变的,还指着蜘蛛大发雷霆:“你个妖怪,装什么精,悟空来了,吹一口火就能把你烧成蜘蛛粉。”此时,有一只癞蛤蟆出现,她又对着癞蛤蟆大叫:“蜘蛛妖怪,你以为变成癞蛤蟆就能干得过八戒?我家欢欢就能弄死你。”说着,她将欢欢唤来,欢欢叫嚷着将癞蛤蟆赶进了水塘…… 村里有一个村民娱乐队,里面有一些喜欢唱戏表演的老人,张美娥就经常和他们凑在一块儿飙戏,用自己种的蔬菜作为奖励,和大家比赛谁能说话、做动作,让人忍不住哭,也能用形体和语言很快让人笑起来。张美娥从中学到了很多逗乐又带有深情的表演技巧。这期间,她还通过周星驰的助手了解到,“星爷”很看重她,拍电影的机会会有的。
三年苦苦期盼,终于感动上苍。2014年3月,周星驰亲自找到张美娥,邀请她出演最新浪漫喜剧大片《美人鱼》中的女三号人鱼,她激动得几天没睡好觉,儿子儿媳都特意回来向她道喜,给她打气!
拍摄现场位于深圳,是花费巨资搭建的“大海”摄影棚。2014年12月正值寒冬,别的演员泡在冷水里冻得浑身颤抖,张美娥下水时,却似乎不知道寒冷。拍摄结束后,周星驰问她为什么不怕冷,张美娥顿了顿,言语中充满真情:“我一想水是我老头子的棉袄,就不冷了。”周星驰为她的话动容。
影片中,张美娥有多场精彩表演,周星驰就叮嘱张美娥一句话:演得幽默一些就行了。张美娥似懂非懂投入拍摄,比如打麻将、水中开枪,劝男二号八爪鱼(罗志祥扮演)割一根爪子就能穿裤子,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幽默对白,让人忍俊不禁。可一次拍戏空隙,张美娥却问周星驰什么叫“幽默”,周星驰顿时笑了起来:“张阿姨,看你都不笑,还皱眉,再加上这个问题,幽默气场太强大了。”张美娥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其实,她是真不懂什么叫幽默,可周星驰却以为她是故意说笑逗乐。
经过半年多的艰苦拍摄,《美人鱼》终于杀青。
2015年8月,张美娥刚从深圳片场回到家里,去田里除草时,就接到周星驰助手打来的电话:周星驰正式邀请她主演《西游降魔》的续篇《西游伏妖》,让她在片中扮演蜘蛛精的女儿。张美娥顿时乐了,之前她在田里就和蜘蛛演过戏,没想到这次还真能派上用场。很快影片开拍,张美娥仙袂翩然,却神情呆萌,她和小自己30多岁的女演员飙戏,对方演长生不老的妈妈,她演提前衰老的女儿,几场母子戏,把她日渐成熟的喜剧力量爆发到了极致,令监制周星驰和导演徐克连声叫好。此片被列为2017年新春贺岁大片,将在鸡年春节公映。
2015年12月,《美人鱼》新闻发布会在北京举行,大屏幕专门播放了张美娥的精彩表演片段,全场喝彩。周星驰亲自为张美娥举着话筒,让她发表感言,张美娥笑着说:“周围的姐妹都要我和周星驰合影,我也提了好几次,都没合成。”周星驰笑着回应:“今晚就合影。”随后,周星驰深有感触地说:“张阿姨是个很有天分的好演员,是我拍的所有影片里有史以来最好的组合人选。”
2016年2月,《美人鱼》在全国热映,票房超过12亿!张美娥连续三次主演周星驰的大片,让她成为史上最老最呆萌的“星女郎”,片酬达到了十几万。但她仍是那个不加修饰的农村大妈,出门还是喜欢穿着缝补了一层又一层的紫色拖鞋,骑着那辆总是断电的旧电动车,车前坐着可爱的欢欢。
2016年4月,参加央视《开门大吉》节目时,张美娥在片场深情告白:“老头子,你老劝我拍电影,我也不知道你想干啥,现在知道了,你怕我一个人难过……我是明星了,你在天上好好睡觉吧。”主持人和现场观众眼里一片泪花。
编辑/陈洪生
为什么这样一位颠覆明星形象的演员能成为票房功臣?带着这个疑问,本刊记者于2016年5月16日,赶赴她的家中——浙江省东阳市横店镇五官塘村,去探访这里面的秘密。在和她朝夕相处的两天日子里,记者和她零距离接触,感受她的喜怒哀乐,也让记者读懂了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与爱有关的未了心愿……
农夫丈夫未了心愿:我要逼丑妻当明星
2009年4月,张美娥要去横店影视城当群众演员了!临出门时,她对着墙上丈夫的遗像说:“老头子,我去演电影了,你要保佑我啊……”
张美娥是浙江东阳市横店镇五官塘村人,小学文化,一辈子务农,还做过油漆工,别看她平时也不太喜欢笑,却是丈夫陈朝法和家人的开心果。
张美娥和丈夫生育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陈昔强在安徽宣城纸业公司工作,大儿媳在东阳市富士蛋糕店做收银员,小儿子陈军强和小儿媳都在东阳涵曦瘦身体验馆工作,她平常要帮着照顾两个孙女。
夫妻俩过去太过辛苦,陈朝法身体一直不太好,他总是对妻子说,万一他先走了,她总得找件什么事情去做,日子才能过得有滋味。而张美娥心宽,只要丈夫情绪不好,她就扮个鬼脸,或唱段儿歌,直到把他逗乐。陈朝法觉得妻子很有表演天分,她板着脸说话,别人看着都能被逗乐。陈朝法身体不好,张美娥心疼他,便不让他干活,让他在家休息或找点乐子。正好有邻居在横店影视城工作,张美娥就叫邻居把他带进影视城,看剧组拍戏。陈朝法有时也会带张美娥看剧组拍戏,剧组曾有人邀请她当群众演员,她觉得自己并不漂亮,便一笑了之。去多了,有些演员和张美娥成了朋友,演员们都觉得她真实、质朴,而且可乐,都很喜欢她。
张美娥一向就对自己的容颜不自信,每次看到漂亮的女子,总是对丈夫说:“看看,人家才是当演员的料子,我不配。”但是,陈朝法还是觉得妻子行:“你天生就是个逗乐的角儿,去拍个电影说不定能出名,不当演员可惜了。”张美娥说:“我能当角儿?我就是个农村妇女,没文化,长相丑,还是在家种好田,照顾好你,安分守己过日子就行了,什么拍戏啊成名啊都不敢想,只能在梦里做一下。”
2006年9月,陈朝法肝部剧痛,到东阳市人民医院检查,医生诊断他是肝癌晚期。犹如晴天霹雳,深爱丈夫的张美娥痛不欲生,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她从医生那里得知,病人平常高兴一些,有利于延缓病情恶化。张美娥不会唱什么歌,只会唱一些大人逗孩子的儿歌,每次丈夫被病折磨得疼痛难忍时,她就用纸盒画成老虎模样贴在脸上,唱《两只老虎》,陈朝法忍不住笑,病痛似乎缓解了一些。
病魔日渐猖狂,陈朝法知道自己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他时常对妻子念叨自己的遗憾:“要说我这辈子有什么心愿,就是想看你去演电影,哪怕就出现一下,我也会觉得很开心。要不,你就去试试?”
张美娥这才意识到,丈夫把她看得有多重!她不能让丈夫带着遗憾告别这个世界,想尽快找到一个剧组,哪怕就是去表演一下。一天下午,趁丈夫清醒过来,她说要去影视城找剧组拍电影,请邻居用相机帮她拍下来。她抚摸着丈夫的脸说:“朝法,等着我啊,我去拍给你看看。”丈夫含泪点头。
张美娥让两个儿子在家守着丈夫。当天下午,她在邻居的帮助下,骑着一辆丈夫常骑的旧自行车,赶了十几公里,终于在影视城里找到一个拍都市剧的电影剧组,向导演说明了丈夫眼下的情况,导演立刻让她在剧里扮演一名清洁工。就在她刚穿好清洁工服装的时候,她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得知丈夫已经走了,她当场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当张美娥一路哭着赶到医院时,她从儿子的口中听到丈夫临终遗言,丈夫在弥留之际再三嘱咐儿子:“要让你们的妈妈去拍电影,让她有件事情做,让她日子过得有点滋味,千万不能让她闲下来。我在天上会看到的……”张美娥听了,更是悲痛欲绝。
办过丈夫的后事,张美娥时常处在自责中,她后悔没听丈夫的话。孤独的张美娥农忙之余,就守在家里照顾读小学的孙女。孙女在家还能陪她说说话,一旦上学去了,家里只有她和一只养了多年的爱犬欢欢。每当她想起丈夫,总要抱着遗像哭上好一会。小孙女把奶奶伤心的事告诉了爸爸,陈军强想起父亲的临终嘱托,便开始留意。2009年4月,他从朋友那里得知,电影《最高特赤》在横店影视城拍摄,要招群众演员,他连忙告诉了母亲。张美娥想起丈夫未了的心愿,就鼓足勇气去报了名……
演个小角色都那么难,明星梦在哪里
张美娥被顺利选为群众演员。可真到了拍摄现场,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大街上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一员,根本没有特写,这让她有些失望。为了拍在街上行走的镜头,她走了几十遍,一天下来双腿像灌了铅。这一天,她挣了30元钱,立刻拿去买了丈夫生前最爱吃的牛肉,供奉在坟前:“老头子,我演电影时白了主角一眼,导演就吼我抢戏了。演个小角儿都这难,当明星不是得脱十八层皮啊?”
自从有了一次出演的机会,虽很辛苦,但能在电影里出现,她觉得没辜负丈夫。此后,她成了横店影视城常客,短短一年,她拍了200多次戏,当然都是群众演员,没一句台词,连正面露脸的机会也难遇到。有一次,她对导演提出给自己一个特写,导演说这是一部很洋气的电影,切入你的特写就变了。张美娥并不服气:“我不土,别人咋显洋气?”
当天下午,张美娥坐在田埂上,心里无比难过。今天,导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她,她感觉自尊心受了伤害,要是以前,丈夫总会安慰她几句,如今空旷的田野,只有小狗欢欢趴在脚边陪着她,她忍不住哭诉起来:“欢欢,你知道我心里的苦吗?”欢欢对她摇摇头,又舔舔她的手,她心里好受多了。
哭完后,张美娥往家走去,回头看看自家一马平川的田地,想起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座小土山,就是用挖土机也要挖上半个月,但她为了省下这笔钱,硬是自己挖山挑土,半年下来,竟把一座小山给削平了。她暗暗发誓:我丑我土气,但总有电影需要我,说不定哪天我就把电影这座小山削平了! 为提高表演技巧,张美娥平时拍戏时,仔细听导演说戏,看专业主角如何表演。她觉得演员都是按照剧本来的,所以大部分影视剧拍得很假,她有一个梦想,就是有一天能真实、随意地演电影。
2011年3月的一天,张美娥正在田里忙着,在影视城工作的邻居儿子跑来告诉她,说周星驰来横店拍《西游降魔》,选拔配角演员,可以有特写。张美娥一听激动不已地问:“周师傅是哪里人?脾气怎么样?”邻居儿子目瞪口呆:“周星驰是香港大明星!你没听说?”张美娥摇摇头:“我天天修地球,哪晓得香港人的事哦?”邻居的儿子说:“那你就去见见这个香港人吧,他小时候也吃过苦。”
陈军强得知母亲要去应试周星驰大片里的演员,惊讶得不得了:“妈,周星驰可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大明星啊,你能去演再好不过了。”直到这时,张美娥才知道周星驰原来名气好大。为了让母亲拍戏联系方便,陈军强特意为母亲买了一部三星智能手机。第二天天蒙蒙亮,张美娥就骑着自行车找到东阳市海天大酒店去面试,这一次她没见到叫周星驰的明星,只有一位叫苏联的副导演接待了她,并当场出题考她:“如果一个男人吃烤鸭不给钱,你会怎么办?”张美娥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先狠狠训他一顿,再狠狠喂一顿!”说得考官们哄堂大笑。随即,苏联还和张美娥一起搭戏演出了这段小品,可演了几分钟,就打断了她让她回去。张美娥以为考官对自己不满意,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家了。
两天后的上午,张美娥正在田里施肥,突然接到苏联导演的电话,请她去复试。经苏导演耐心解释,她才相信这不是恶作剧,挂了电话,喜极而泣。
这次是周星驰导演亲自面试,地点还是在东阳市海天大酒店。轮到张美娥进场时,除了苏联,对其他人她都没什么印象。考试时,助手发了剧本台词给张美娥,她看到字体太小,又没把老花眼镜带来,板着脸嘟囔开了:“看不清,不看了,演电影不就是和平时过日子一样么?平时过日子,谁会捧着个作业本啊?你叫我演啥我就演,这不就得了?”
此时,走来一个穿着普通、戴鸭舌帽的男子,笑着问她想怎么演?张美娥呆呆地打量着他,问:“师傅,你是谁啊?”男子笑得更起劲了:“我是周星驰。”“你是周师傅啊,我觉得演电影吧就像过日子,怎么过自己说了算,不是作业本说了算。”
张美娥的一番辩解,让周星驰笑弯了腰,他破例让她不看台词随意演。一个参加复试的老大姐把老花镜借给她,她戴上眼镜看了台词本里主人公的身份和发生的故事,然后丢开剧本,开始自由发挥,凭借她呆呆萌萌的肢体动作和硬生生的横店方言,竟然营造出一种特有的土气、呆萌的喜剧效果,而这恰好和周星驰一贯的独特喜剧风格不谋而合,这让他惊喜万分:“喜才呀!”他当场拍板录用张美娥。
张美娥在《西游降魔》中,扮演荒野“四大美女”之首,所谓“四大美女”,就是用轿子抬着由罗志祥扮演的“空虚公子”的四个老美女,看上去个个年老、丑萌,却身穿一袭白裙,宛如仙女,从而形成强烈的喜剧反差。在表演现场,周星驰也让张美娥即兴发挥,不用记台词,在和罗志祥搭戏时,她忽然想起丈夫爱听的那首儿歌,于是索性唱起了《两只老虎》,一边唱,一边“天真无邪”地手舞足蹈。这一幕让周星驰笑得不行,喜剧效果很强。
《西游降魔》公映后,周星驰从电影的特写镜头里看到:张美娥眼里闪着不易察觉的泪花,就问她缘由,张美娥说她在拍这场戏时,想到了丈夫病重时,也像“空虚公子”虚弱地坐着;想起丈夫病痛发作时,她给丈夫唱《两只老虎》的场景,让她很是伤感,所以演得非常投入、也很真实。周星驰听了很感动,鼓励她以后就这样用真情去演电影。
史上最土“星女郎”,为了头顶上爱的天堂
张美娥成了周星驰最宠爱的“宝贝”,在片场吃饭时,周星驰也喜欢叫上她一起吃,不停地给她夹菜,她觉得认识周星驰,是她烧香拜佛修来的福气。一次,周星驰发现她一个人坐在一边发愣,问她有什么心事。张美娥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说她老头子没走时,就想叫她拍电影,她没答应,想起这事她就难过。周星驰安慰她说以后会给她机会。
《西游降魔》在全国热映后,张美娥的名气大涨,迅速成为“网络红人”,找她拍戏的剧组越来越多,片酬竟达到几万元。张美娥对自己的“走红”感到惊讶,但她仍保持着平常心,不改村妇本色。这时,孙女已到东阳读中学,家里就剩下她,好在经常有全国各地的影视机构找她拍戏,她只要档期能赶上都会接,把自己弄得忙碌而充实。她买了一辆二手的旧电动车,一次到杭州拍戏,她先把十几根火腿肠放在盒子里,给守家的小狗欢欢备足干粮,然后骑电动车到几里外的村口财神庙,把车锁在树上,再转两趟车才能到杭州车站。途中,有影迷认出张美娥,她不仅给影迷签字、合影,还把随身带的点心送给对方表示感谢。一年中,她至少要出演几十部影视剧,累得几乎虚脱,但她从不停歇。
自从第一次和周星驰合作拍摄神话大片后,张美娥发现别人都对周星驰特别敬重,她就感到很好奇,他的名气真有那么大吗?拍戏时,她就当他是个邻家小弟弟,很随意地和他聊天、吃饭,说说笑话,根本没有唯唯诺诺敬畏过他,周星驰会不会因此不找她拍戏了?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懊悔。
有一次,张美娥去镇里卖蔬菜,遇到一个年轻的女影迷,问她什么时候再和周星驰合作拍电影,自己和亲友都很喜欢她演的“四大美女”中的大美女。影迷的话让她有些失落,离第一次合作已过去两年了,周星驰除了偶尔电话问候她一下,就再没联系了。但她仍盼着还有机会合作,让星梦继续下去。
有趣的是,《西游降魔》公映后,张美娥都没完整看过,只在杀青时看过简短的样片。即便如此,她发现,剧中很多角色都是动物变的,她想万一将来有机会再演这类影片,自己也应该提前做些准备。她就常跟田里的昆虫动物搭档“对话”,比如在田里看到果树上有一个结网的蜘蛛,她会奇想这是蜘蛛精变的,还指着蜘蛛大发雷霆:“你个妖怪,装什么精,悟空来了,吹一口火就能把你烧成蜘蛛粉。”此时,有一只癞蛤蟆出现,她又对着癞蛤蟆大叫:“蜘蛛妖怪,你以为变成癞蛤蟆就能干得过八戒?我家欢欢就能弄死你。”说着,她将欢欢唤来,欢欢叫嚷着将癞蛤蟆赶进了水塘…… 村里有一个村民娱乐队,里面有一些喜欢唱戏表演的老人,张美娥就经常和他们凑在一块儿飙戏,用自己种的蔬菜作为奖励,和大家比赛谁能说话、做动作,让人忍不住哭,也能用形体和语言很快让人笑起来。张美娥从中学到了很多逗乐又带有深情的表演技巧。这期间,她还通过周星驰的助手了解到,“星爷”很看重她,拍电影的机会会有的。
三年苦苦期盼,终于感动上苍。2014年3月,周星驰亲自找到张美娥,邀请她出演最新浪漫喜剧大片《美人鱼》中的女三号人鱼,她激动得几天没睡好觉,儿子儿媳都特意回来向她道喜,给她打气!
拍摄现场位于深圳,是花费巨资搭建的“大海”摄影棚。2014年12月正值寒冬,别的演员泡在冷水里冻得浑身颤抖,张美娥下水时,却似乎不知道寒冷。拍摄结束后,周星驰问她为什么不怕冷,张美娥顿了顿,言语中充满真情:“我一想水是我老头子的棉袄,就不冷了。”周星驰为她的话动容。
影片中,张美娥有多场精彩表演,周星驰就叮嘱张美娥一句话:演得幽默一些就行了。张美娥似懂非懂投入拍摄,比如打麻将、水中开枪,劝男二号八爪鱼(罗志祥扮演)割一根爪子就能穿裤子,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幽默对白,让人忍俊不禁。可一次拍戏空隙,张美娥却问周星驰什么叫“幽默”,周星驰顿时笑了起来:“张阿姨,看你都不笑,还皱眉,再加上这个问题,幽默气场太强大了。”张美娥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其实,她是真不懂什么叫幽默,可周星驰却以为她是故意说笑逗乐。
经过半年多的艰苦拍摄,《美人鱼》终于杀青。
2015年8月,张美娥刚从深圳片场回到家里,去田里除草时,就接到周星驰助手打来的电话:周星驰正式邀请她主演《西游降魔》的续篇《西游伏妖》,让她在片中扮演蜘蛛精的女儿。张美娥顿时乐了,之前她在田里就和蜘蛛演过戏,没想到这次还真能派上用场。很快影片开拍,张美娥仙袂翩然,却神情呆萌,她和小自己30多岁的女演员飙戏,对方演长生不老的妈妈,她演提前衰老的女儿,几场母子戏,把她日渐成熟的喜剧力量爆发到了极致,令监制周星驰和导演徐克连声叫好。此片被列为2017年新春贺岁大片,将在鸡年春节公映。
2015年12月,《美人鱼》新闻发布会在北京举行,大屏幕专门播放了张美娥的精彩表演片段,全场喝彩。周星驰亲自为张美娥举着话筒,让她发表感言,张美娥笑着说:“周围的姐妹都要我和周星驰合影,我也提了好几次,都没合成。”周星驰笑着回应:“今晚就合影。”随后,周星驰深有感触地说:“张阿姨是个很有天分的好演员,是我拍的所有影片里有史以来最好的组合人选。”
2016年2月,《美人鱼》在全国热映,票房超过12亿!张美娥连续三次主演周星驰的大片,让她成为史上最老最呆萌的“星女郎”,片酬达到了十几万。但她仍是那个不加修饰的农村大妈,出门还是喜欢穿着缝补了一层又一层的紫色拖鞋,骑着那辆总是断电的旧电动车,车前坐着可爱的欢欢。
2016年4月,参加央视《开门大吉》节目时,张美娥在片场深情告白:“老头子,你老劝我拍电影,我也不知道你想干啥,现在知道了,你怕我一个人难过……我是明星了,你在天上好好睡觉吧。”主持人和现场观众眼里一片泪花。
编辑/陈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