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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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古驼岭乃邙山余脉,海拔并不高,东西绵延数里,岭上野草菁菁,古木参天,一年四季皆有景色。此岭地形独特,北边是滔滔黄河,南边是清清洛河,兩条河绕着古驼岭皆向东流,在邙山尾巴那儿相会,一浊一清并行缠绵三四里,最终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清浊交融的大漩涡,这便是千古奇观“河洛汇流”。至此,洛河臣服于黄河,滚滚奔向千里之外的大海。
  古驼岭下有道沟,沟两边的土崖下,七零八散排列着靠山挖的窑洞,一孔窑洞就是一户人家。也有例外,村尾就有一户人家,上下两排窑洞,上面三孔,下面三孔,当地人称其“文武院”。村中蜿蜒着一条小河,河水潺潺,清澈见底,不时有小鱼、小虾在水中嬉戏,倏地来了,倏地去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在阳光的照射下,水面波光粼粼。有两只燕子在低空徘徊,倏地从水面掠过,然后蹁跹着远去,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像是正处在热恋之中。有三三两两的妇女在河边一边淘菜、洗衣服,一边说着家长里短,还有不荤不素的笑话。嬉笑声,流水声,还有小孩儿的哭叫,鸡犬的热闹,混杂成一曲田园生活的大合唱。岸边柳树枝头已经泛出星星点点的绿意,路边土堰上的迎春花浓烈地绽放着。人们这才发现,春天已经悄然降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太阳躲起来了,那些在低空盘旋的燕子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乌云四合,阴风阵阵,天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一道闪电骤然点亮了天地,伴随着“咔嚓”一声炸雷,像一条巨龙摇头晃脑自天而降。类似的雷声从来没有出现过,沉闷又持久,犹如那条巨龙不安分地在咆哮,在吼叫,似乎在发泄着什么,在诉说着什么。紧接着,狂风肆虐,暴雨倾盆,巨龙发怒了一般,在天地间为所欲为,好像要证明老天爷这个老大的威风。好在时间不长,一盏茶的工夫,风停,雨住,天晴,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梦境一般。
  从“文武院”走出一个中年汉子,看年龄,大约五十岁,他粗布衣裤,扎一条粗布黑色腰巾,显得精干、利索。他抬头望了望天,若有所思一番后,搬个木梯子靠在窑前,顺着梯子从下院爬到上院,然后把梯子拽了上去。很显然,没有梯子是上不去的。
  中年汉子进了最西边那孔窑洞。窑洞后面挂个布帘,不细看,像是个装饰。中年汉子撩开布帘进去了——原来布帘后面有一条暗道。他取出两块火石,“咔、咔”相互撞击了两下,就着火石迸射的火星,点燃棉花捻儿,引着墙上挂着的一条艾草绳。艾草绳冒着艾香味,闪着光亮。中年汉子就着微弱的亮光,沿着曲里拐弯的暗道来到了古驼岭上。
  站在古驼岭上,中年汉子一下子傻眼了:好端端的一道古驼岭被炸裂成了九道沟壑,参天的树木东倒西歪,拦腰折断,一片狼藉……远远望去,九道岭宛如九条长龙横卧在黄河南岸,龙头一律朝向黄河,伏在岸边,好像在畅饮黄河水。此时,黄河水清凌凌的跟洛河一样,完全不是原来浑浊泛黄的颜色了!更奇的是,河中突现一偌大“河图”——由中向外,小圈扩成中圈,中圈扩成大圈,圈圈相套,熠熠闪光。
  中年汉子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在梦中,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有了生疼生疼的感觉,这才发现一切都是真的。古人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中年汉子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他掐指一算,大吃一惊:此象乃上上卦!“黄河清,圣主生;河图出,天下平。”难道这一天有圣主出生?阿弥陀佛,但愿乱世早点儿结束吧,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早就盼着天下太平这一天呢。圣主会是谁呢?何方人士?
  这一天是公元927年农历三月二十一日。
  中年汉子预测得不错,就在这一天,离这里几十里地的洛阳夹马营(今洛阳瀍河区东关一带)一个普通的军营里,一个男孩儿呱呱坠地了。
  这个男孩儿从娘胎一出来,便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他浑身散发出红光,隐隐约约,似有若无,十分柔和,而且身上透出一股浓郁的香味。有人说,洛阳牡丹甲天下,那是牡丹的香味。细细分辨,不只是牡丹,还有茉莉花的味道,栀子花、米兰、丁香、紫苏、九里香,太多了,说不清是哪一种,都像,又都不像,兼而有之,说是异香更恰当一些。起初大家都以为是个怪物,可是,定睛再看,这个孩子的五官,鼻子、嘴巴、眼睛、眉毛、耳朵,一样不缺,一样不少,小小的身子,粉嘟嘟的胳膊和腿,与其他刚出生的孩子并无异样,并无特别之处。但是,那股红光,那种香气,三天三夜后才消失……人们称此儿为“香孩儿”。
  香孩儿的家不同一般卑贱之家,而是世代为官:高祖讳朓,曾经做过唐朝的永清、文安和幽都三个县的县令;曾祖讳诞,在唐官居节度,并御史中丞;祖父讳敬,曾为营、蓟、涿三州的刺史;父亲弘殷,年少骁勇,善骑射,神力过人。后唐庄宗时,因其勇猛、有胆略,命典禁军,官拜都指挥使。赵弘殷之妻杜氏,乃定州安喜人,幼读诗书,生性严正,治家极有礼法,与弘殷夫妇同庚。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真有孟光举案齐眉的情形。弘殷因其知书达礼,持家有法,也十分敬爱于她。杜氏嫁给弘殷后,第一胎便生一子,弘殷青年得儿,自然欢喜异常。遂取匡时济世之义,给孩子起名匡济。不幸未及周岁,遽而夭折。幸得第二胎复生一男,就是这个香孩儿了,小名赵九重,大名赵匡胤。
  至于赵九重与古驼岭的九道岭是否巧合,那就不得而知了。有人说,这九道岭暗指赵匡胤打下北宋江山后,北宋历经九代;也有人说,赵匡胤把皇位让给兄弟后,他这一脉直到南宋才又重新坐上龙椅,这九道岭暗指南宋历经九个皇帝云云,则更无从考证了。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先是一声,继而和声,再而群声四起。布谷鸟给这突遭大变的古驼岭恢复了生机。
  中年汉子揉揉眼,稳稳神,明白布谷鸟开始催他干活儿了。“谷雨栽上红薯秧,一棵能收一大筐”“清明麻,谷雨花,立夏栽稻点芝麻”,说的就是谷雨是个好时节,该种庄稼了。“雨生百谷”,一点儿都不假,一点儿都不能含糊,特别是庄稼人。但是,这天布谷鸟的叫声有点儿特别,急促,响亮,好像还有点儿其他的意思。难道,难道说这天变预示着世道要变?这祥瑞之象预示着乱世真的要结束,老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了?想到这里,中年汉子抬起头,望望滔滔黄河,望望茫茫河北燕赵大地。最后,眼睛死盯着那幅奇异的“河图”,一圈两圈、三圈四圈地数着。蓦然,中年汉子像想起了什么,把弯曲的食指含在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哨。哨音未落,一群家鸽从“文武院”上空盘旋过来,三三两两地散落在他身边、肩头,“咕咕、咕咕、咕咕”地叫着,显得很是亲热。他托起其中一只白色家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它招呼:伙计,咱得赶快回去,把这祯祥之象告诉燕赵老友。   这时,只听有人叫道:“苟哥,苟哥……”语气急促,像是有紧要的事情。中年汉子循声望去,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跑来,忙问道:“德广,啥事?”德广是中年汉子的邻居。他说:“生了,生了,嫂子生了。”中年汉子愣了一下,然后着急地问:“母子平安吧?生的啥?”德广说:“生的心里想。大人小孩儿都没事儿。”中年汉子呵呵笑着,大踏步往家奔去。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想不到老来得女,他能不高兴吗。
  上部
  洛阳得宝马 初跃邙山下
  公元946年8月,洛阳夹马营外。
  一街两巷店铺林立,有茶坊,有妓馆,有果子行,有酒肆,有药铺,有香料铺,油饼店,多啦。大清早,一阵“呼啦啦”声音过后,那些门面的门板被卸掉,露出了真实的面容,五脏六腑一下子展现在大家面前,一天的热闹便开始了。那些摆地摊儿的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卖葱姜大蒜的,箍锅钉秤的,卖鹿茸狐皮的,卖布料鞋袜的,卖药卖卦的,镶牙的,修脚的,也有卖水饭、熬肉、果脯等吃食的,还有表演奇术异能的,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叫卖叫买,呼儿唤女,驴叫马嘶,鸡鸣犬吠,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好一个热闹所在!也仅仅是热闹,并不繁华。此时正是五代时期,后唐明宗李嗣源接位以来,因为群雄割据,天下未能统一,几十年来,兵戈扰攘,祸乱相仍,把那百姓弄得家破人亡,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之四方,可以说是民不聊生。从人们的衣着打扮上,从人们的行色匆忙中,就可以看出当下并不是一个太平盛世。
  赵匡胤在家里实在无聊,看书看不进去,练拳提不起精神。这天,母亲和姐姐都在厨房忙活,他就去厨房寻乐子,下雨天打孩子,实在是没事找事。姐姐毫不客气,拿起擀面杖就撵他:“男子汉大丈夫,没事来灶厨间干啥?这里也是你待的地方?没出息!”姐姐的生气是有来由的,二十多了还没嫁出去。不是因为她长得不够漂亮,是因为家里没钱,给她置办不了嫁妆,她才一直没有嫁出去。当时的官宦之家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凡是族里男子娶亲,彩礼都要按20贯的标准去送;凡是族里女子出嫁,嫁妆都要按30贯的标准去置。当时一贯就是1000文铜钱,大米市价是50文一石,一石相当于今天65升,装米大约100斤。按购买力来换算的话,一贯大致相当于今天的4000元,30贯即12万元。到了宋时,彩礼更重。宋徽宗初年,苏辙女儿出嫁,为了给女儿筹办嫁妆,苏辙特地卖了他在河南新乡县购置的一块好地,从中拿出“九千四百缗”来,让女儿带进了婆家。“九千四百缗”就是9400贯,虽说这时候已经是北宋后期,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但是一贯的购买力也相当于现在300块钱,那么9400贯相当于现在的282万元,可以想见,是个天文数字。苏辙在日记里说,他这是“破家嫁女”。换言之,为了给女儿办嫁妆,他差点儿倾家荡产。苏辙是有钱人,平民百姓肯定不会像他那样拿出二三百万来给女儿办嫁妆,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家庭置不起嫁妆,不得不让女儿一直待字闺中。南宋初年,四川华成县做普查时,县令侯可发现他的治下竟然就有几百个未婚的老姑娘。这帮老姑娘之所以嫁不出去,大多不是因为长得丑,而是因为“巴人娶妇,必责财于女氏”,女方父母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置办嫁妆。
  当时看到姐姐虎着脸,玩真格的,又有母亲护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赵匡胤只好溜之大吉跑出门外。城外的热闹并没驱散他心中的苦闷和无聊,姐姐说的没错,他已经整整十九岁了,该是一个男子汉扬名立万、展示抱负的黄金时期,却像个妇孺守在家里,他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父亲赵弘殷征战未归,消息不通,家中全是妇孺,不能尽忠就得尽孝,母亲、姐姐、弟弟,自己身为长子不能撒手不管。
  街头上,赵匡胤漫无目的地溜达着。东瞅瞅西看看,溜达到了街西,只见牲口市场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比牲口还要多。牲口市场就是做牲口交易的,有牛、有骡子、有马、有驴,也有羊、猪、鸡子等家禽家畜。往常赵匡胤没少随父亲来这里,给军营挑选马匹。时间久了,赵匡胤也能根据牲口的牙口、毛色、蹄子等分辨牲口的好赖,有时也當当经纪人(即中间人,给买卖双方说和,达成交易后,根据约定收取一定的报酬)。
  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牲口屎尿的味道,听到不同牲口打出的响鼻声和叫声。赵匡胤如同吃了兴奋剂,紧走两步。拨开人群,只见一个老汉手里攥着一根缰绳,另一头系着一匹马。但见这匹马身形高大,全身赤褐色,光泽油亮,就像缎子一样,鬃毛粗长,前胸宽阔,臀部滚圆,四条腿修长,嘴唇、鼻头和眼圈的毛色略淡,与淡红色极为相似,显得壮实,不乏高贵。虽是站着,却一点儿也不安分,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凸出来,偶尔眨巴一下,显得很是精神;两只前蹄轮换着在地上踢、刨,把好端端的平地给折腾得凹凸不平,腾起一阵阵尘烟;它的鼻孔喷着两柱粗气,气势汹汹,像两股热浪;它的头拼命地向上仰着,好像随时都要挣脱缰绳奋蹄疾奔。
  真乃一匹良驹!赵匡胤暗自吃了一惊。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犹如炸了营的蜂群,嗡嗡作响。细加辨别,倒也能听清几句:
  “这不是漫天要价吗?”
  “呸,不就是一匹马吗?又不是啥主贵东西。”
  “老头儿,你没发烧吧,怎么净说胡话?”
  “二百两银子?五十两银子我也不要,要了它还得管吃管喝呢。”
  ……
  老汉像是外地人,也不还嘴,任凭人随意评说,只顾看着马,满眼的柔情蜜意,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鬃毛。看得出,他很爱他的这匹马。
  忽然,老汉慢慢倾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看热闹的人都吓坏了,明白过来后又小声嘀咕:
  “老人像是犯病了。”
  “他这马可是宝马,不如咱们把马牵走,倒腾到外地。”
  “中,在场的人人有份儿。”
  听到这里,赵匡胤厉声说道:“都给我闭嘴,不管老人是哪里人,咱都不能乘人之危欺负人家。谁敢打这匹马的主意,我决不饶他!”说罢,晃了晃紧紧攥着的拳头。   赵匡胤是官宦世家,一身武艺,他又是牲口市场的常客,当地人哪个不晓哪个不知?看到他那个架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赵匡胤把缰绳拴在马桩上,背起老汉就走,两步并做一步走,三步并成两步行。街上有家“刘家药铺”,刘大夫刚好在店里。看到赵匡胤背个老人过来,刘大夫帮忙把老人放到床上,然后给老汉摸脉,又翻了翻老汉的眼睛,之后对赵匡胤说:“不碍事。”说罢,拿出几根银针,轻轻扎在老汉身上的几个穴位。一袋烟的工夫,老汉慢慢睁开了眼。见此情形,赵匡胤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忙外出买吃食。刘大夫也松了口气,对老汉说:“老人家真是幸运,要不是匡胤这孩子及时把你送来,就麻烦了。”
  卖马的老汉这才知道是赵匡胤救了自己。这时,赵匡胤已经从外面买来了包子和米汤。老汉也是饿极了,加之受气、心急,老病复发,以致昏迷过去。
  吃饱喝足,老汉有了精神,心里惦记着他的马,急着离开,有心支付诊费,但身无分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大夫笑了笑对卖马的老汉说:“走吧,匡胤已经支付过了。”
  卖马的老汉心里感激,嘴上倒没说什么,他打算卖了马,再给赵匡胤酬谢。
  回到牲口市场,老人家的马还在那里。听到围观的人小声议论,老汉才知道又是赵匡胤放了话,他的马才不至于被人弄走。
  此时,赵匡胤的眼睛盯着老人的马不放。他这次看仔细了,知道这是纯种西域马,追风赛电,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不是好马,是宝马。
  捕捉到赵匡胤的神情,卖马的老汉心里有了谱,爽快地对赵匡胤说:“这位小哥,实话跟你说,这是玉龙驹。你给八十两银子,我就给你。”
  现场一下子热闹了,大家都觉得赵匡胤捡了个便宜,嚷嚷着要他请客。二百两银子只需八十两,还不得跟中大奖一样?!
  听闻老汉的话,赵匡胤又惊又喜。他摸了摸兜里的几两散碎银子,激情旋即又被浇灭了。一时间,他有些失落,有些沮丧,但他的眼光还是恋恋不舍的,他一直盯着那匹马不放,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牢牢地拽着他的目光。他对卖马的老汉说:“老人家,这,这怕是不合适吧?”
  卖马的老汉说:“这有啥不合适的?我的命都是您给的。”
  “不合适,真的不合适。”赵匡胤慌忙摆了摆手。真是没钱说话也不硬气,话到后半句,跟蚊子哼差不多。
  卖马的老汉走南闯北,啥阵势没见过?他察言观色,知道赵匡胤囊中羞涩,便说:“不要钱!这匹马送给你。”
  这下更出乎赵匡胤和在场人的意料。
  卖马的老汉诚心实意地说道:“小哥,若不是你,我的老命怕是都没了。再说,我走了不少地方,即使再贱的价格,也没有人敢要这匹马,因为他们根本驾驭不了。”
  这时走出来一个闲汉,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听到老汉的话,就更想显摆显摆自己,好像老天爷是老大,他就真成了老二,便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拍玉龙驹的屁股。卖马的老汉刚要阻挡,已经晚了一步。
  玉龙驹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岂能善罢甘休?猛地抬起头颅,嘶鸣一声,后腿一扬把那个闲汉踢翻在地,然后撒蹄要蹿。卖马的老汉吓得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缰绳。然而,受惊的玉龙驹不是他能驾驭的,几乎眨眼问,手里的缰绳已被拽开,顿时两手鲜血淋淋。卖马的老汉顾不得自己的疼痛,朝着玉龙驹跑的方向叫道:“我的玉龍驹,我的玉龙驹……”
  玉龙驹穿行闹市,如入无人之境。“啊”“哇”“唉呀”“我的娘哎”之类的惊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惨。
  哎呀,不好!赵匡胤顾不得多想,脚下生风,撒腿追赶受惊的玉龙驹。眼看着差好远,他一个箭步跳到玉龙驹身上,甩手把兜里的银子丢给了卖马的老汉。
  玉龙驹正奔跑得随意、自在,忽然感到身上像是压了千斤之物,缰绳被紧紧勒着,哪能轻易服输?玉龙驹又是尥蹶子,又是摇头长啸,打算把赵匡胤摔下来。赵匡胤呢,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身板微微前倾,双手攥牢缰绳,反倒嚅瑟地拍打着玉龙驹,两腿紧紧夹着玉龙驹的肚子,嘴里倒还不住地“驾、驾、驾”地叫。这下子,玉龙驹反倒舒服了,好像腰身上坐的是昔日的主人。得到奔跑的指令,它四蹄如电,呼呼生风,规规矩矩地跑起来。
  玉龙驹沿着官道一路朝东。赵匡胤心里默念,玉龙驹啊玉龙驹,希望你陪我这样跑下去,跑出吉祥,跑出平安,跑出希望,跑出威风,跑出一个太平盛世来。
  此时的赵匡胤,双目炯炯有神,脸放光芒,完全一副舍我其谁的霸王风采。
  此时此刻,一望无垠的黄河滩上,正在上演着一出好戏。
  黄河耍脾气两岸争滩地
  苟仙儿站在邙山头的黄河滩上,北望,黄河滚滚向东。黄河北岸,是怀州(今温县一带)。回望,洛水清清,逶迤而下。往前,是黄河和洛河交汇形成的河洛图。
  黄河上颠簸着一只梭子船。船上隐隐约约飞来一阵歌谣:
  黄河水吆,黄扑溜溜,
  家家穷得贼不偷。
  没有住的打孔窑,
  没有吃的糠来凑。
  唱不起大戏玩提偶:
  坐不起凳子趁石头。
  使不起饭碗趁香炉;
  用不起筷子嗍指头。
  买不起牲畜人做牛,
  娶不起娘子抱枕头,
  ……
  唉!句句说的都是大实话啊。苟仙儿叹口气,转脸向南。说来也巧,洛河上也飞着一艘梭子船,传来渔夫的小曲:
  古驼村,七里半,
  一半临岭一半滩。
  乱世百姓真是难,
  家家吃的柿糠面。
  柿糠面,有点儿甜,
  就是屙屎老作难,
  屙不出来用棍剜,
  疼得两眼泪涟涟。
  泪涟涟,不敢言,
  东山喽哆西山匪,
  河上飞着水盗船。   说实话,“铁钩担”几乎用尽了力气,捕捉到苟仙儿的声音后,便趁坡下驴,停止了比赛。大老远,他也瞧见了赵匡胤和玉龙驹。他没有留神赵匡胤,他关注的是玉龙驹。正在得意的他,甩了一下脸上的汗珠,高声叫道:“嗨,你这驴卖给我吧?几两银子?”显然,“铁钩担”是故意把马说成驴的,没事找事,这就有点儿挑衅的意思了。
  趙匡胤皱了一下眉头,听到这话心里就不舒服,心说真是山野村民,如此粗俗无理不懂礼数,他不由得握紧拳头,顺势跳下玉龙驹来,想要教训一下“铁钩担”。
  苟仙儿见状,忙迎上前,低声对赵匡胤说:“这位小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您何必跟‘铁钩担’一般见识?”
  “铁钩担?”赵匡胤打了个愣。
  苟仙儿就把“铁钩担”的情况简单给赵匡胤说了一遍,说:“小哥,俗话讲,强龙不压地头蛇。您千万冷静。”
  赵匡胤这才顾得上去打量苟仙儿:他仙风道骨,器宇不凡。恰似隐居在山乡僻壤的乱世隐士、乡野高人。他上身穿粗布蓝衫,下身着黑色裤子,腰里挽个带子,看上去精干,洒脱,不似一般的庄稼人。
  苟仙儿看到赵匡胤盯着自己,“天眼”一展,心中惊诧不已,此人额头一股亮黄之气隐隐升腾,暗说,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连忙屈身一躬,深深一揖,自我介绍道:“贱姓苟,叫我老苟不好听,大伙叫我苟仙儿,您也一样叫吧。”
  赵匡胤双手一抱,施了个礼:“谢谢苟大叔提醒。”赵匡胤知道,尽管自己会个三拳两脚,一旦动起手来,收拾“铁钩担”小菜一碟,但是,“铁钩担”毕竟是当地民众心目中的英雄,得罪了他,等于得罪了大家,众怒难犯,万万不可。
  “铁钩担”走了过来,冷冷地对赵匡胤说:“怎么,不愿意把这驴给我?”
  赵匡胤已经平静下来,微微一笑,抱拳施礼:“壮士,您先骑上这驴试试,若是感觉舒服,我就送给您!”说罢,把手里的缰绳递了过去。
  有这等好事?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啊。“铁钩担”感到惊奇,说:“此话当真?说话算数?”
  赵匡胤不卑不亢说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铁钩担”不再言语,一个箭步跳到玉龙驹背上,没等他发出奔跑的命令,玉龙驹仰头嘶鸣一声,一尥蹶子,一下子就把“铁钩担”撂了出去。只听“扑通”一声,“铁钩担”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鼻青脸肿,嘴角缓缓渗出血来。他咧着嘴,不住地呻吟起来。
  等到众人把“铁钩担”搀扶起来,要去找赵匡胤讨说法时,赵匡胤和他的玉龙驹已经不见了踪影。
  黄河北岸的百姓则不关心眼前的好戏,看着“铁钩担”用蛮力“争”来的地,一个个两眼圆睁,似要喷出火来。
  云游河洛地不幸染重疾
  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当时也就是六七岁,正是小耍孩儿的年龄,却整天躲在家里跟着母亲杜氏学习,满口子曰诗云;不读书的时候,坐在那里规规矩矩的,安静得像个小姑娘。赵匡胤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性格,不好读书,喜欢耍刀弄枪。赵匡胤自小受父亲的影响,每逢父亲校阅军伍、操练行阵的时候,赵匡胤必定前往观看,且喜出入营中,开硬弓,骑烈马,习以为常,乐此不疲。赵弘殷爱子心切,也不禁止他。父亲外出征战,赵匡胤就自己在家琢磨、练习。用他母亲的话说,一二十岁该当爹的人了,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赵匡胤有了玉龙驹后,家里就更拴不住他了,整天骑着玉龙驹四处游逛。当然,他也不敢远去,去的最多的就是巩县,一来近,放个屁的工夫就能跑个来回;二来,巩县好玩儿的地方多,浮戏山,龙窝沟(今巩义康店),河洛汇流,希玄寺(清代改为石窟寺至今),霍山(北宋时改称青龙山),古驼岭(即邙岭),等等;三来,也是更重要的,希玄寺的住持一凡大师,两人不但谈得来,能说到一块儿,一凡大师还会些拳脚,可以陪他训练。
  赵匡胤最擅长的就是棍,这个是祖传的。他平时使用的是一根三十六斤重的铜棍,叫作哨子棍,以其结构独特,简练实用难防,演练威猛霸气闻名。他的游龙棍法,一共三十六式,讲究的是以气驭棍,棍随意行。曾伴随他打遍天下、开山立国,所以后人称太祖盘龙棍。其练法至今仍然为各大门派密珍保留,鲜有得见真容。
  赵匡胤有一次给一凡大师演练后,大师对他说,长棍固然好,但遇到短兵相接的时候,施展不开,不如再练一套拳,不但能防身护身,还能进攻对手。赵匡胤本身就是官宦世家,武术世家,经过一凡大师的点拨,他就自创了一套拳法。他的拳法时拳时爪,威猛凌厉,舒展自如。后来赵匡胤带兵时,综合士卒在战场上真拼实杀的格斗经验编制成三十二式长拳。日后他登基成为一代帝王后,士卒犹觉此拳的珍贵,乃名之为“宋太祖三十二式长拳”。太祖长拳以实战性著称于世,号称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少林寺也对太祖长拳另眼相看,公开承认太祖长拳为少林武功最大的别枝,由此可见太祖长拳在中国武术大家族中非凡的地位。中国流传至今的武术中,以太祖长拳命名的拳系流派,从山东,河北沧州,河南嵩山,云南,福建,最后到台湾,由南到北不在少数。就连《四川武术大全》中记载的赵门也是假托赵匡胤而得名,故称赵门。
  这天,赵匡胤提出又要去巩县。
  母亲杜氏说:“胤儿,为娘想跟你到巩县走一趟。”
  赵匡胤说:“娘,您要到希玄寺上香?”
  杜氏摇摇头,说:“为娘想到龙窝沟祭拜祭拜杜员外(杜甫)。”
  虽然不喜读书,对于这位前朝诗人杜甫,赵匡胤还是知道的,他喜欢这位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仅是唐朝由盛转衰时的写照,也是当下的真实写照。赵匡胤很孝顺,平时对母亲的话那是言听计从,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打狗,他不敢撵鸡。听母亲说要去祭拜杜甫,赵匡胤满口答应了,自己没文化,沾沾文化人的灵气也好啊。
  杜氏又解释说:“若是认真考究起来,为娘也算是杜员外的第六代后人,虽是远门旁系,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毕竟一个老祖宗。”
  听说母亲是杜甫的后人,赵匡胤也立时自豪起来,母亲是杜甫的后人,自己当然也算是杜甫的后人了,于是,他顾不上吃早饭,换了一身洁净的衣服,携带着香烛,和母亲合乘玉龙驹出发了。   这时候,一群鸽子带着哨音从北方飞来。哨音越来越响,越来越亮。这些鸽子都是家鸽,大约有十多只,有灰的,有白的,有黑的,它们在“文武院”上院上空盘旋一圈儿,然后徐徐降落在文院一角的鸽棚上,“咕咕咕”“咕咕咕”,兴奋地叫着,好像今天哪个姐妹要出嫁似的。
  占山当老大渔娘遭了难
  “铁钩担”为古驼岭一带的百姓争得了土地,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尊敬。见面热情问好,烧水敬茶;逢年过节,更是少不了去孝敬他,送鸡蛋送核桃,都是在当时来说比较稀罕的东西。时间久了,“铁钩担”觉得是理所应当,觉得自己是当地百姓的大救星,要不是他,没有土地,他们还不跟树上的蝉一样吃风屙沫?若不是他,不说黄河北岸的人不来闹腾,就是方圆百里的山大王也不敢来惹是生非。这样一来,“铁钩担”就有了骄横之心,每天享受着土皇帝的快乐。对谁稍不如意,看哪个不顺眼,非打即骂,有时候还强取豪夺。这样一来,大家对他的尊敬变成了害怕,变成了仇恨,恨不得他出门一跤跌死,吃饭一口噎死,放个屁把脚后跟砸掉。哪家孩子闹人了,哄不住,家长若说一句“铁钩担来了”,这个闹人的孩子立马会噤若寒蝉,一声也不敢哭了,比大灰狼来了都厉害。
  常言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骂我两言,我还你三脚。这话不假。有一天早上起来,“铁钩担”打开院门,发现门板上被人泼了粪水,污浊不堪,臭气熏天。气得“铁钩担”跳脚大骂,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就拿脚去踹墙,“咕咚”一声,一下子又把脚给崴了,疼得龇牙咧嘴,骂到祖宗那儿去了。
  “铁钩担”有个铁哥们儿,大伙儿私下称他“毛团”。“毛团”原在洛阳城一家酒楼掌勺,当地人叫“茶饭量酒博士”。因其手脚不干净,被店主撵出,算是村里见过世面的人,被“铁钩担”请到了身边。“毛团”一边安慰“铁钩担”,一边给他出主意:“大哥,这样下去也不是长法,我们不如上古驼岭。”
  “铁钩担”没听明白,瞪大眼睛瞅着“毛团”。
  “毛团”说:“大哥,古驼岭山高皇帝远,没有人管得了咱。”
  “铁钩担”皱着眉头说:“那里荒草野地的,咱们吃啥喝啥?”
  “铁钩担”真是迷瞪,就这能耐还当老大呢,“毛团”恨不得扇他两耳光,但“毛团”不敢,他明白自己的地位,最后还得脸上带着笑对“铁钩担”说:“大哥,您想想,山中没老虎,猴子称大王。到了山上都是咱说了算,谁也奈何不得。没吃的,山下不是有吗?嘿嘿,您比我聪明,不用我哕唆。”
  “铁钩担”终于开悟,两眼放了一阵光,然后暗淡下去,说:“这不成了山大王吗?”
  “大哥,您想哪里去了?咱不杀人放火,怎么是山大王呢?咱吃老百姓的,拿老百姓的,是保护他们,理所应当。”
  “好,就依你,上山!”
  “铁钩担”和“毛团”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于是乎,两人又召集了一些闲汉,就上了古驼岭。
  他们上的是古驼岭的第一道岭。为了防止万一,他们还是根据地形特点,强征当地百姓,采集石头,在岭的四边陡峭处筑起寨墙,高的地方约两丈,低的地方也不下一丈。石块虽没经过打磨,但光滑的一面朝外,石块之间严丝合缝,没有可抓挠的地方,徒手很难攀登。岭上有过去遗留下来的窑洞,他们稍加收拾便“安家落户”了。寨门用厚厚的木板做成,再横七竖八地镶上铁条,关上寨门,用一搂粗的木棍顶上,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毛团”们在旁边阿谀奉承,煽风点火,“铁钩担”就飘飘然了,称这道岭为“龙头寨”。老百姓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私下称为“狗头寨”。不过,等到赵匡胤后来称帝后,当地百姓又以“龙头寨”相称。“铁钩担”有了占山为王的感觉,不知道他二哥贵姓了,老天爷是老大他是老二。不用他吩咐,没吃的喝的了,“毛团”就带领几个兄弟下山去抢,去夺。“铁钩担”睁一眼闭一眼,等于放纵了“毛团”他们的行为。有时候,遇到不愿出钱出粮的人家,他们就杀人放火,比山大王的勾当有过之无不及。
  苟仙儿报了官,县太爷以经费不足为由推三阻四。苟仙儿再三求情还是无用,恼了,说:“大人,‘铁钩担’知道我来报官了,回去也是一死,不如就碰死在县衙。”说罢,作势要寻死。县太爷害怕了,不得已才派人围剿。其实,县太爷也是想趁势敲诈一下苟仙儿和乡亲们。
  那些捕快平时好吃懒做,没有武艺,一个个贪生怕死,刚到“龙头寨”下,上面的滚木石块纷纷落下,他们连滚带爬,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
  “铁钩担”依靠天险才没有被剿灭,犹如火上浇油,反而变本加厉,时不时出寨骚扰周边的老百姓。
  这天“毛团”带人下寨抢粮食,遇到渔娘在河边洗衣服。渔娘高挑个头儿,肤色白净,两只大眼睛看人时忽闪忽闪,像是会说话似的。“毛团”顿生邪念,心说不如把这姑娘抢到寨上,给大哥做个压寨夫人;若是大哥瞧不上,自己就跟她拜堂成亲。
  渔娘虽毫无防备,也算是机灵,掏出随身携带的“沙包”甩手扔出去两个。顿时,石灰粉从沙包散落出来,纷纷扬扬,如雪花飘舞。近前的几个喽哕受到石灰粉的“攻击”,眼也睁不开了,一呼吸就更难受。渔娘刚要脱身,一拳难敌四手,“毛团”人多势众,渔娘很快被摁倒在地,给五花大绑了。看着“毛团”流着哈喇子,一脸不正经的样子,渔娘急得疯了似的大叫:“来人啊!救命啊!”
  附近有几个老百姓得知情况,明知道救不了,索性也不去冒险,慌忙去給苟仙儿报信去了。
  “毛团”瞧见,以为他们害怕了,哈哈大笑,令人带着渔娘朝“龙头寨”方向去了。渔娘一边挣扎着身子一边不忘呼叫:“来人啊!救命啊!”
  话说这一天,家里没有吃的了,赵匡胤外出转了一圈儿,什么也没买到,不是身上没钱,是因为战乱,大多店铺都关门了,特别是卖粮食的货栈,早就关门了——不是怕客人,是怕遭官匪抢,怕被那些饿红了眼的百姓哄抢。赵匡胤带上弓箭到洛阳郊区打猎,指望能打只兔子什么的。谁知道,那些树皮、草根早已被那些贫穷的人家刮干挖净了,一点儿可以果腹的东西都没有,哪还有什么猎物?赵匡胤忽然想到了古驼岭,心说那里岭高草深,肯定有猎物。再说,他心里一直放不下渔娘,不知道她近况如何。想到这里,赵匡胤骑上玉龙驹朝巩县方向飞奔而来。   “好!”慕容延钊点点头。
  于是,三个人按年龄排序,慕容延钊三十二岁,老大,韩令坤二十岁,二哥,赵匡胤十九岁,三弟。他们撮土为炉,插草为香,跪拜在地,对着皂角树盟誓:神树在上,俺们兄弟三人虽非亲骨肉,但比骨肉亲,今日结拜为异姓兄弟,同甘共苦,肝胆相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担风雨,共享阳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耿耿此心,唯树可证,万世不移!说罢,虔诚地拜了三拜。没有人发现,他们三个在拜的时候,皂角树的整个树冠,轻轻摇了三摇,马蜂窝上的马蜂竟一个也没飞出来。那一刻,天空也变得明亮起来,有几朵祥云盘旋在皂角树上空。
  这时候,苟仙儿带着渔娘过来谢恩。
  “多谢三位义士的救命之恩。”渔娘盈盈一拜,道了个万福。
  赵匡胤一下子就认出了渔娘。他这次可是看得清了,渔娘真是个美人坯子,虽然穿着素雅,但落落大方,像是个大家闺秀。原来她是苟仙儿的女儿!这就是缘分呐。缘分来了,撵都撵不走。
  渔娘也认出了赵匡胤,忙害羞地垂下头,心里边突突直跳,像卧了只兔子。
  慕容延钊和韩令坤见状,相视一笑,拨转马头,打了个呼哨扬长而去。
  赵匡胤闹了个大红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渔娘倒反应机灵,掏出身上剩下的两个沙包,伸手递给赵匡胤。
  “我,我……”赵匡胤不知道该拒绝还是该接受,沙包是女孩子玩儿的,他是男孩子,也早过了玩耍的年龄。
  苟仙儿暗自笑了笑,给赵匡胤解释道:“这是渔娘特制的沙包,里面装有石灰粉和几味中药面,除了防身外,还能疗疮止血,带上吧。”
  原来如此。赵匡胤这才一边道谢一边接过。
  渔娘抿嘴一笑。赵匡胤的脸更红了。这时,远处传来韩令坤的呼哨声,顾不得跟苟仙儿父女打招呼,扬鞭催马,转身跑了。
  渔娘愣怔了一下,急忙摘掉胸前的玉佛,冲着赵匡胤的背影叫道:“你的玉佛,你的玉佛……”
  赵匡胤听到渔娘的喊叫,一咬牙,回头大声说道:“那是我的订婚礼物……”这块玉佛是父亲在战场上收缴的战利品,据说还值不少银子呢,值个二十贯应该没问题。这也是姐姐恼火他的又一个原因,想讨要过去转换成嫁妆,他说你女婿还没影子呢,置办什么嫁妆,因此一直没有答应姐姐。
  渔娘听闻,又羞又恼,扬手要摔玉佛,犹豫了一下又团在手心,紧紧地,而后,抿着嘴笑了。
  早已望不见赵匡胤的身影了,渔娘还在眼巴巴地瞅着。侧耳细听,似乎听到了赵匡胤的呼唤:“那是我的订婚礼物!那是我的订婚礼物!”渔娘“扑哧”笑出声来,忙又用手捂住嘴巴,瞅瞅四下无人,嘘了口气,脸还是滚烫滚烫的,红丢丢的。
  ……
  此时,河边的码头,村里,三三两两的人群,围在一起手舞足蹈,浪头似的议论着:
  “老天爷开眼了,一火烧了‘狗头寨’,可给咱三村五里除了大害呀!”
  “呀!那三个小伙子真是好汉,腿脚好功夫,刀枪好本领。”
  “咦!使黄龙棍那个年轻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简直是人中之龙,江山叫这人坐可好过咱百姓了。”
  当赵匡胤飞马从码头官道而过时,百姓比比画画的形态,赞不绝口的眼神,唾星飞舞的议论,以及“人中之龙”的赞誉,深深烙在他心里。
  打猎古驼岭 解密百侯窑
  从巩县回洛阳没多久,赵匡胤害上了相思病,想渔娘了,眼前老是晃动着渔娘的身影,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消瘦了许多。本来当时正是战乱时期,缺衣少食,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母亲以为是赵匡胤营养缺乏的因素,所以也没有在意。
  这天,慕容延钊和韩令坤约赵匡胤喝酒。往常,兄弟三个都是开怀畅饮,天文地理,朝野民间,无话不谈,无话不说。可是这天不行,赵匡胤一句话不说,也不接两位哥哥的话茬儿,闷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慕容延钊皱着眉头,关切地问道:“三弟,伯父刚有捷报回来,伯母身體好好的,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三弟,莫不是有人欺负咱?”韩令坤说着话,攥紧了拳头,好像欺负他三弟的人就在眼前。
  “没有,没有。”赵匡胤强颜欢笑,不敢正眼去看两位哥哥。
  慕容延钊是过来之人,立时就明白了,心说心病还需心药治,说道:“二弟,三弟,从巩县回来有一段时日了,我担心那个古驼寨上再有山大王出没祸害百姓,咱再去瞧瞧?即便没有,权当去玩儿,巩县是个好地方。”
  赵匡胤心中一动,脸也蓦地红了,好像秘密被大哥看破了似的。
  韩令坤高兴地说:“大哥的这个提议甚好,即便没有山大王,我们去围猎也好啊。”
  两个人都拿眼光去看赵匡胤,若是赵匡胤再拒绝了,反而不美了,便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听二位哥哥的。”
  这事一拍即合,相约次日行动。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出发了。骑的都是快马,不久就到了古驼岭下,然后顺着小路上岭了。
  古驼岭被当年那声响雷击裂之后,变得高低起伏,沟壑纵横。兄弟三个降服“铁钩担”的故事早已在当地传开了,十里八乡的山大王哪还敢在古驼岭安营扎寨?野草疯长,荒无人烟。飞奔的马蹄声打破了岭上的寂静,灌木丛里的野兔、野鸡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纷纷四处逃窜,飞的飞,跑的跑,一个比一个快。三个人见此情形,哈哈大笑,他们也不下马,在马上弯弓搭箭,瞄准猎物射去。慕容延钊和韩令坤射的是天上飞的野鸡,赵匡胤射的是草丛里奔跑的野兔和獾,不时有猎物掉落地上或滚落草丛。后来,赵匡胤就收起弓箭,提棍在手。他的玉龙驹那叫一个快,撵上兔子,顺势一棍,转眼间那兔子便五马分尸。三个人顾不上捡拾,一直追寻着猎物,又是射又是打。在岭上跑了一个来回后,草丛几乎被膛平了,直到看不见四散逃命的野物了,兄弟三人才算住手。
  慕容延钊再去看赵匡胤的脸,他已是一脸兴奋,再无消沉的样子了,这位当大哥的,心里边顿时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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