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还欠我一张婚纱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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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7月17日,大连新港输油管道爆炸起火,牵动了全国人民关注的目光。张良是大连市消防支队战勤保障大队远程供水编队分队长,他既是驾驶员又是技术骨干,在参与救火时不幸牺牲。然而这个时刻,正是张良与新婚妻子李娜约好去拍婚纱照的日子……李娜的心碎了。
  
  突燃大火揪心痛,
  兵哥哥冲锋在火海
  
  2010年7月16日晚,我在家里欣喜地忙碌着。我和张良恋爱4年,已于4月份结婚登记,只是没有举行婚礼。原本想着19日下午5点之后他就不当班可以休息了,所以我在影楼交了订金,准备20日和他一起去拍婚纱照。
  我幸福地期待着,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两年多。2008年,他去汶川地震灾区救援,耽误了结婚登记和拍婚纱照,2009年又因哈尔滨大运会没拍成婚纱照。这次,我以为一定不会再出差错了。
  那天晚上6点50分,当消防车的警笛骤然响起时,我的心立刻悬了起来。我心想,难道张良又有任务了?我给他打手机,打不通,说明他在执行任务。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乱。我破天荒地给张良的单位打电话,这才得知大孤山新港码头保税区油库输油管线爆炸起火,大连所有的消防车都赶去灭火,张良已开着远程供水车出发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马上意识到这次灭火不同寻常:远程供水车出动了,火势一定很大。
  我一动不动地守在电视机前,看到火灾现场浓烟滚滚、烈焰腾空,火舌有几十米高,消防战士在火海中奔忙着。忽然,一声巨响发生了爆炸,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我的心缩成一团,此刻我惟一能做的只有祈祷,为我的爱人祈祷,也为所有的消防战士祈祷。
  晚上8点多,我终于在电视上看到了张良。解说员说:“由于原油泄漏到海面,浮艇泵周围油污、海草等杂物影响吸水效果,远程供水浮艇泵随时需要清污工作,张良同志为确保前方不间断供水,不顾全身沾满油污,每个小时都要深入到海水中清理浮艇泵……”这样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下意识地又拨打了他的手机,当然打不通。我浑身发抖,直冒冷汗。
  我跑下楼,坐上出租车,但司机不肯去新港:“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我哀求着:“送我去吧,我丈夫在那儿,求求你了……”司机被我感动了。可是,在离火场十几公里的地方,实行了戒严禁行。下了车,我呆呆地站着,凝望着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漫天大火,闻着刺鼻的气味,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这样的大火,张良可千万别出事啊!我一动不动地站着,突然想起手机有无线广播功能,赶紧打开收听广播。“火灾发生后,由于储油罐里的原油不断向外流,导致火势越来越大……如果这些油罐起火爆炸,不仅现场救灾人员有生命危险……”我听不下去了,转身向火场冲去。警察拦住我,我大叫着:“让我进去,我丈夫在里边!”警察劝我:“你别添乱了,他在拼命灭火,你进去能帮他吗,快回家吧。”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又一次爆炸,火光照亮了天空。我害怕极了,喊叫着:“张良哥哥,张良哥哥!”可能是因为太害怕太紧张,我昏倒了。醒来时,我已躺在家里,几个好姐妹守着我,姨妈和姨父也在。此时,已是午夜零点了。我爬起来打开电视,却没有关于这场大火的报道了。
  我望着窗外,想起了和张良谈恋爱这4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家境清贫,连他结婚时都拿不出钱来。姐妹们常常奚落我:“你长得那么漂亮,追求你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找个有房有车的,偏偏看中了一个兵?”每到这时,我都抿着嘴笑,不吭声,却悄悄在心里说:“我就是喜欢张良,就是爱张良!他的沉默寡言,他的一诺千金,他的倔劲儿,我都喜欢,我认定他就是我要托付终身的人。”
  可让我无法忍受的是,我的恋爱没有时间谈。我算过,每个月与张良在一起的时间累计不到8小时。可是每次一见到他,我所有的愁苦和责怪都烟消云散了。
  从军前当过厨师的张良,厨艺了得,每次见面他都会拎着鱼和菜,给我做最拿手的水煮鱼、麻辣小龙虾什么的。有时,我忍不住溜过去想给他打打下手,他故意板起脸把我轰出来:“去去去,厨房这么小,你只能添乱。”我知道,他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要好好地宠我。
  有一次,我跑到他身边捣乱,他就像哄小孩一样,亲昵地拍拍我的头:“丫头,听话,你要不服从命令就会影响本大厨的发挥。做砸了,你该当何罪?”我从背后环住他,久久地搂着他,感受他有力的心跳。我别无所求,只希望就这样和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享受这烟火的气息,感受普通恋人的快乐。
  那天晚上,思念着他,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好哥哥,
  大海就是你送我的婚纱
  
  7月17日早晨6点40分,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张良下海处理浮艇泵口杂草杂物的画面。看着他满身的油污和一脸的憔悴,我掉下了眼泪,用手抚摸着屏幕上他的脸,却感觉不到他的温度。
  这时,姐姐从盘山县打来电话,她和爸妈都牵挂着张良的安危。不能让爸妈担心!我马上压抑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你们放心吧,张良离火场很远,他负责供水。”放下电话,我受不了,大声哭着喊道:“张良就在火场边,如果油罐爆炸,他就没命了!” 姐妹们闻声紧紧地把我搂住,我觉得自己绝望得像一个孩子。
  我守着电视,不吃不喝不动。电视没有对这场大火的报道,我就搜寻广播中的报道。
  10点多,张良打来电话,还没等他说一句话,我就连珠炮似地问起来:“你没事吧,没受伤吧,没被浓烟呛着吧?”姐妹急了:“李娜,安静,听张良说!”我不说了,却控制不住又大哭起来,我真的太揪心了。张良说话了,声音沙哑:“小娜,我没事,你放心。大火扑灭了,领导让我休息一会儿。我太累太困了,一会儿还得工作。”
  我憋住,不哭了。我知道了,张良没有受伤,那就让他歇一会儿吧。姐妹们临走前都劝我睡一会儿,可我没有一点儿睡意。那一刻,我打定主意,等我们举行完婚礼就劝他复员,他的工作太危险了。
  一直到18日上午,30多个小时过去了我几乎没睡,只吃了几片面包。中午,张良终于又打来电话:“余火也灭得差不多了,领导说让我19日晚上正常休息,他知道20日是我俩拍婚纱照的日子。”我乐得蹦了起来,放下电话,倒头便睡。张良安全了,我的心也终于安稳了。
  这一觉,我睡到19日早晨。起了床,给自己煮了面条吃,还开心地唱着歌。然后,我找出几件新衣服,换一件照一次镜子,打算拍完婚纱照,再去海边多拍些照片。唉,有我俩这样谈恋爱的吗,已经整整4年了,没看过一场电影没逛过一次公园,惟一的合影就是结婚证上的照片……
  我又翻出他的那本日记,那是我俩相识后他写的,每一篇都与我有关。我找到汶川地震救援时他写的一封信:“没有如期和你拍成婚纱照,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无法表达我的歉疚……请你早晨去海边看看,大海把轻雾和海浪送给你,那是大海替我送给你最美丽的婚纱;请你傍晚去海边走走,落日金辉就似穿在你身上的嫁衣,看看你在海中的倒影,肯定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
  看着看着,我甜甜地笑了。我想起来,他从汶川回来后,我迫不及待地问他:“哎,我的兵哥哥,你怎么写得出这么美的信?”听到夸奖,他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是情之所至呗。你这么好,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热热的软软的心。人心柔软时,写出来的话都是诗……”他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我喜欢他的表白,也更加爱他。
  刚过中午,我就开始给张良准备晚餐。下午4点半左右,张良来电话了,我先嚷嚷起来:“你马上就回来吧,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吃完饭去选婚纱……”他打断了我的话:“小娜,对不起,起大风了,火情还很严重。我不能休息了,明天的婚纱照也拍不成了。”
  放下电话,我冲过去打开电视,又盯看相关的新闻报道——海上风力已达7级,火场余火有危及储油罐的危险。这时,一个念头吓得我直哆嗦:“7级风,那海浪得十几米高,如果他下海去疏通泵口,那意味着什么?”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你住在天堂里,
  妹妹是你永远的新娘
  
  我一个人在家里,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心慌意乱。此时,电视上看不到他,先前看到的电视画面却又闪回到我眼前:他奋力清理油污和杂草,一个浪打来,他的背部被礁石划了一道伤口,可他全然不顾,大腿和手臂又被划出伤口。我能感觉得到,那海水浸泡的伤口一定蜇得他钻心疼痛,他上岸后却顾不上处理伤口继续工作……我心如刀绞。我亲爱的丈夫,伤在他身上,疼在我心里。
  晚上8点多,张良打来电话:“小娜,风太大,你关好门窗,别受风受寒。我太忙太累,没时间给你打电话了。”我冲着手机喊:“老公,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他说:“你等着,我回去就陪你拍婚纱照,娶你!”没想到,这就是张良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夜,我不敢一个人呆着,打电话找来几个好姐妹。终于熬到20日早晨,一夜未合眼的我,双眼的眼皮都在跳。
  20日上午9点多,我从电视新闻里得知一个噩耗:张良和战友在进入风力达八九级的海里清理浮艇泵,不幸被一个巨浪吞没,战友被成功救出,张良却不知下落……天啊,我的张良被卷走了!我一下子瘫倒在地。
  醒来时,已是下午,我躺在医院里打着点滴。顾不上姐妹们的阻拦,我拔了输液针跑回家里。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打开电视,电视里还是没有张良的消息。突然,手机响了,是郑教导员打来的电话:“今天下午两点半,张良的遗体被打捞上来……”我没有听下面的话,发疯般地跑了出去。
  我坐出租车来到新港外,警察还是不让我进去。我大叫着:“我的丈夫死了,我要进去看我的丈夫……”郑教导员和张良的同事赶来了,劝我:“张良每次请假与你见面,都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这最后一面他也一定希望……”我突然不哭不吼了,郑教导员说得对,我和张良的最后一面,也应该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让他高兴才是啊!
  我回到家,打开衣箱,一件一件地选衣服,我要选张良最喜欢的。上衣、裙子、高跟鞋,我换来换去……化好妆,换好衣服,我坐得直直地等待着,等待和我的丈夫见最后一面。
  夜里11点多,我终于在殡仪馆见到了我的张良。我真的没有哭,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他睡得很安详,瘦了整整一圈。
  我握着张良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要把他刻在我的脑海里,印在我的心窝里。我也要张良把我现在的样子记下来,在天堂里总能想起我的样子。
  2010年7月24日上午9点,张良的追悼会在大连金州殡仪馆举行。我不能哭,不能给张良丢脸。此后,我每隔两三天就去殡仪馆看望我的丈夫,然后去海边,和着涛声轻吟他写给我的信。我坐在海边听浪,浪拍岸的声音里仿佛夹杂着张良的话语:“小娜,风太大,关好门窗,别受风受寒……”
  我会在海边一直坐到夜色阑珊,当繁星满天时,举目望去,我确信我亲爱的人儿化作了星斗,用一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大地。他那么爱我,他不舍得我……
  哥哥,你在天堂里,一定要幸福!
  编辑 尼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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