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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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啾又大叫了,对着一大朵粉嘟嘟的白花,准确说是一团,仿佛人工巧匠编织的。花呈球形,扇形花瓣面向外面排列而成。花色有红、白、紫,还有粉红。白啾来自于盘州,她老家很少见到这花。要不是富源县文联组织这次文学采风活动,哪里见得着呢?
   这叫仙人球,在这儿多得是。鬼火绿说,有些嫌白啾大惊小怪。白啾认识富源诗人鬼火绿,他常发墨红的风景照,仿佛是桃源。白啾羡慕得很,这次活动她第一个报名。有次她问他,鬼火绿是啥意思?一个名字而已,不过在当地真的有含义,表示生气,见不惯。
   白啾,你看,那是小米黄,这是百合花、鸡脚黄,还有那边的大片蓝。哇,哇,白啾仿佛被蓝色醉疯了,往那一大片蓝掠去。
   白啾从未见过这么多连片的蓝花。花长在绿色植物上,一株株的,你挤我我挤你,一片片的,每一株开几十朵,每朵有四五个蓝色花瓣,有的更多。猛一看,像有人把蓝天裁下一块,剪碎,洒在这些绿色植物上。
   众人被白啾的惊呼吸引,嗷嗷的,纷纷吼着扑进蓝色里。白啾握住一株,忍不住说,多美的薰衣草啊!鬼火绿哈哈大笑起来,白啾呀,我真的鬼火绿了!这叫裙布蓝,花谢结籽,籽最爱粘在衣服鞋子上。白啾不好意思,脸突然红了起来,喃喃道,没见过。
   白啾穿黑裙,裙肩上一边一个白色蝴蝶结,白色运动鞋,黑色包包背在身后。她取下包包,放在空处,隐入蓝色中,然后露出头。鬼火绿,给我来一张。
   鬼火绿拿出手机,咔嚓一声。谢谢,白啾起身,去提包包。我帮你提到你背上,鬼火绿说着,抢先一步抓起包包,很沉。这个白啾,人瘦小,包却这么沉。这么重啊,不就采风一天吗?背那么多的东西,鬼火绿又问。白啾背上包包,说,不告诉你,这才是我此行的目的。鬼火绿笑了笑,暗道,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吃的吗?美女们到哪里都喜欢带些吃的,仿佛是饿痨鬼。
   在蓝色里游了个够,众人上车,来到车心口。白啾变了个人似的,脸沉了下来,像包包的重量移到了脸上。她跟在众人身后,顺着古驿道,踏着青石,走了200来米,来到隘口前。前面树高,林深,怪石耸立。左右两边是两座山峰,直插云中。山路逼窄,陡峭。白啾总是盯住右边的树林,像是寻找什么。除了罗汉松树、毛松树、壳松树,还有香樟树、银杏树、青梨树、刺叶梨树、水冬瓜树,找啥呢?前面有人在赞叹,这么一大棵马樱花树啊,好像是鬼火绿的声音。
   白啾闻声猛地抬头,忙问,鬼火绿,看马樱花树后面,是不是有一块像狮子酣睡的大石头,背朝山那面有天然的凹槽,可容纳两个人?
   是的。鬼火绿惊问,你怎么知道?白啾没有回答鬼火绿,思绪飞远了,飞到血红处。
   这个日子,爷爷叫她不要忘记。事实上,白啾从没忘记。这是爷爷的心愿,临终前,唯一交代她这个乖孙女要去办的事。爷爷说,1935年中央红军从贵州打到云南。在贵州盘县,饿成皮包骨,才满18岁的爷爷参加了红军,成了红一师二团的一名战士。二团首长安排同班的狙击手黄神枪带他,教他打枪。黄神枪清瘦,中等个子,方脸,眼睛出奇的有神,待他如亲弟弟。4月下旬,红军进入平彝县,飞机狂飞乱炸,要不是黄神枪一把将没有经验的他按倒,他活不了。4月24日深夜,爷爷参加了富源营上白龙山战斗,他紧紧跟着黄神枪,最先冲上山顶。黄神枪表扬他进步快,击毙敌军3人。其实他知道,黄神枪才厉害,弹无虚发,倒在枪口下的敌人不知有多少。第二天,他俩跟着作为先头部队的红二团,跨过小格基大桥,经江浪、糯岗、西流水等地,来到车心口。从白龙山溃败下来的国民党滇军李松独立团残部数百人在车心口设下埋伏,企图打红军一个伏击,好向上峰邀功,挽回这个月以来连番的失败。红军到达隘口前的平地刚休息,守隘口的敌军立马射击,有战士不幸中弹。李松好得意,可是他哪里知道,此时,他的对手是身经百战的红一师长李聚奎呢。李聚奎看了看山势,立即安排部分战士向隘口佯攻,假装中计,暗地里派出两支部队分别迂回奔袭两座山峰上的敌军。仿佛从天上落下的红军战士一阵猛冲,喊杀声震天。李松残部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疯子一般往凹塘逃去。李松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下,大口喘气,面色蜡黄,眼睛突出。奶奶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他骂道,十分后悔这次伏击,早知道躲远一些,让这些厉害的天兵天将过去,自己也相安无事,还保存了实力。他安排人赶紧去占领前面制高点松山垴,守住退路,不然就给红军包了饺子。他哪知,已过隘口前行一步的红一团,听到枪声立马迅速返回,抢占了制高点松山垴。李松绝望了,面如土色,巴不得地下生出一条缝,带领残部钻进去,可世上哪有这样的事?他只有命令残部在凹塘拼命抵抗,自己带领亲信数十人悄悄离开凹塘往密林深处逃去。这一战,红军战士伤亡十多人,敌军死伤200多人,俘获敌人上百人,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
   爷爷经常念叨,车心口,他坐在黄神枪身旁休息,旁边有一棵马樱花花树,开着大朵的白花,有蝴蝶和蜂在花朵上停歇。树下有一块大石头,太像一头大狮子正在酣睡。黄神枪没有看,专心擦枪。也就是这一瞬间,敌军开始射击。黄神枪一个翻滚,顺手按倒了正在欣赏风景的他。子弹嗖嗖飞过,情况危急。黄神枪轻声喊,滚朝石头边。说罢几个翻滚,就到了石头后面,同时举枪,往山上敌军点射。他也学黄神枪,滚到石头后面。这块大石头背面正好是一个凹槽,刚好容纳下他两人。要不是黄神枪护着他,他的命就悬了,毕竟他是新战士,没有多少经验。慌落在他刚坐的位置上的篾帽,已被打成马蜂窝。这时,命令传了过来,他们所在的队伍负责佯攻隘口,吸引敌人。
   跟着我,不要跑散,瞄准敌人点射。黄神枪回头对他说,笑了笑,又说了一句,别怕。他一见黄神枪的笑容,顿时稳了下来,战气上涌。
   很快,迂回部队攻上两边山峰,负责佯攻的红军开始冲锋。敌军一颗手榴弹落下来,黄神枪一把按倒他。他安然无恙,护在他身上的黄神枪却负了重伤。
   出啥神啊?白啾被鬼火绿的喊声从血红拽回现实的青绿。没,没出神,白啾低声说,转过头去,她不愿意让鬼火绿看到她满脸的泪花。
   白啾随着众人来到红军烈士纪念碑前。向导介绍了中国共产党富源县第一个党支部在墨红建立的情况后,白啾站了出来,说,我也带来了一个故事,想与大家分享。白啾用她那略带盘州口音的普通话缓缓道来。当白啾说到黄神枪因救她爷爷身负重伤时,几度哽咽。
   白啾提高了音量,爷爷告诉我,正因有像黄神枪样的红军战士用鲜血开路,红军才终于胜利到达陕北。爷爷生前有一个心愿,就是要我代他在黄神枪等12位烈士墓前,敬上3杯酒。白啾取出一个很旧很旧的军用壶。说,这是爷爷用过的。又从包包里取出一团东西,她一层一层解开,一个红色罐子出现在众人面前。鬼火绿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她的包包这么重,原来背着一罐酒。再一看,这不是中午参观的洞藏黑粮魂酒吗?这种装满酒的红色罐子都藏在那个山肚子里的,白啾何时买下的呀?
   鬼火绿当然不懂白啾的心思。爷爷告诉过她,黄神枪和另外5名受伤的红军战士不便随军行动,被安排在车心口附近三台大洞里疗伤。尽管有老乡细心照料,毕竟缺医少药,黄神枪终因伤重没能挺过来。她才知道,三台大洞就是今天的乌蒙洞藏酒厂背后的山洞,已被酒厂用来窖酒。她决定,既然黄神枪在这疗伤,那么就买这个洞藏的酒去烈士墓前悼念,让烈士魂宁。
   白啾太有心了,鬼火绿和众人大为感动。大家把乌蒙洞藏酒罐打开,一股香味扑鼻而来,继而满山谷的酒香。白啾双手抱住酒罐,白花花的一股香,倒入爷爷用过的军用壶,再倒入带来的纸杯。第一杯酒放在黄神槍墓前,然后,依次在另外11位烈士墓前摆上酒。
   山谷宁静。
   白啾扑通跪了下去。她一身黑,肩上白色蝴蝶结颤动,像白花盛开。1次,2次,3次,反复3次下跪,每一次起身,都把酒倒在墓前。众人在后三鞠躬。刚才晴汪汪的天,此时乌云翻滚,飘来雨滴。
   下山途中,鬼火绿一脸凝重,沉沉地对白啾说,我决定改笔名,把鬼火绿改成幸福鸟。
   白啾笑了。
   忘了说,黄神枪的真名叫黄国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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