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当“酥糖”遭遇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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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生导演了三十多部电影,获得了三十多个著名奖项;作为世界电影史上最伟大的导演之一,他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20世纪亚洲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他就是日本著名电影导演黑泽明。
  今天我们重温《姿三四郎》《罗生门》《七武士》等这些世界电影史上不朽的杰作,会以为黑泽明就是一个电影导演天才。他似乎为电影而生,三十多岁成名,四十岁一跃成为世界级大导演,年近八旬时,获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然而小时候的黑泽明却得了“酥糖”的绰号,因为爱哭,便有了这样一个带有屈辱意味的绰号。这位老人68岁动笔写这本自传的时候,仍然清晰地记得这首儿歌:
  “我家那个‘酥糖’啊,叫人太为难。他从早直到晚,两眼泪不干。”
  就是这样一位经历关东大地震、二次世界大战战乱的孱懦少年,却成为一位刚毅、执着、谦和的电影巨匠。我们在细读这位电影人的自传时,其人生踪迹和心路历程的每一个转折点,似乎都与教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此书反映的是二十世纪早期的日本教育状况,对于将近100年后正在践行新课程理念的中国教师,仍然值得玩味反思。
  校园:驻足大地的温馨驿站
  黑泽明上森村小学一年级时,老师把他的桌椅挪到远离同学的地方,当做特殊的学生对待。老师常常说:“这个,黑泽君大概不懂吧?”“这对黑泽君来说是很难回答的啦。”别的孩子们都嘿嘿窃笑。在教室里,黑泽明只感到痛苦和难受,觉得学校这种地方纯粹是监狱。
  去过不少学校听课考察,我都会留意教室里的“桌面文化”。十年前,桌面上刻录或者书写的大都是歌词、数理化公式,也有“某某和某某”之类的爱的暗示或宣言;近年来随着迈入信息时代,桌面成了半地下的交友平台,刻上了QQ号或手机号,还附注“非诚勿扰”。这种“非主流文化”以不同形式或明或暗地存在于各种类型的学校。也许,每个学校的校园文化(“主流文化”)的基因会移植乃至融入大部分学生的血液,成为他们健康成长的宝贵财富。但每一个学校都会有一部分后进学生、问题学生或者另类学生,他们校园生活的色彩是黯淡的,甚至是痛苦难熬的。许多时候,这些学生引起的教育问题往往发人深省。我们的校园,职能何在?我们的教师,如何作为?
  黑泽明回忆小学入学时的那段学习生活,发出这样的慨叹:“现在看来,只按着老规矩行事,把智力发展较迟的孩子送进学校,简直是罪恶行动。”时至今日,我们也清晰地认识到,让学生能够在校园中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是多么的艰难。于是,我们不得不思考校园的外在特征与内在意蕴。有人说,校园是成长的花园,成功的乐园,成人的家园,成才的学园。这样的校园也许过于完美,但一所学生喜欢的校园,至少是面目可亲、精神可敬、离开后值得留恋的成长驿站。
  校园是可亲的。校园的生活不应是由书本、作业、考试组合而成的流水线,而是生命活力得到彰显的灵性空间。教室内有针锋相对的激烈对话,也有沉思冥想的静默空间。操场上的每一个学生都生龙活虎,音乐教室里流淌着欢快的青春音符,实验室里学生享受着合作的快乐和成功的喜悦,图书室的书架旁有来回穿梭或驻足翻阅的身影。老师的面孔可以严肃端庄,也可以和蔼可亲,但却都是可以让学生亲近的。怯懦迟钝的黑泽明正是遇到热爱儿童的立川老师,才告别流泪的“酥糖”,成为自信的一班之长。
  校园是可敬的。当课堂上充满探险的惊奇和分享的喜悦,学生会在光荣的荆棘路上,敬畏知识的浩瀚与神秘,萌生探索和创造的激情与活力;当教师的悉心指导和慧心讲解开启学生疑惑的心扉时,一个人,一句话,甚至伴随走过漫漫人生路。此时,师生的关系亦师亦友,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师恩难忘不是一句应景之语,而是发自肺腑的心灵回响,
  校园是可恋的。有些学校曾经上演这样的场景,焚毁书籍,砸烂讲台,撕碎试卷化作漫天飞舞的雪花,这最后的疯狂往往发生在逃离校园的前夜。因为这些孩子在心里发誓,永远不要再回到这鬼地方。我们在谴责这些学生的蛮横粗野的同时,是否会反思我们的校园生活为什么给他们种下仇恨的种子。
  我很庆幸生活在这所已有80多年历史的老校园,虽然校舍陈旧,但书香文气却一脉相传。这所老县中里的古树名木,伴随着莘莘学子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以至多年以后他们回到母校,都会在那棵百岁的朴树下徜徉抚摸。我在想,这棵树兴许有许多回曾经走进他们青葱岁月的梦幻之中。
  其实,校园原非地狱,也非监狱,说是天堂则过于理想。我但愿其只是驻足大地的温馨驿站,可以停留,也可以离开,但这里有温暖,有期待,有故事,更有人情。
  教师:成为充满爱心、崇尚自由的天使
  黑泽明遇到的第一位好老师——立川老师,成了昔日“酥糖”心目中的天使。立川老师离开这所学校,另一位老师教美术,让大家画插在白色瓷瓶中的波斯菊。黑泽明想侧重描绘那花瓶,所以用浓紫强调了它的影子。结果被新任老师骂了个狗血喷头。
  黑泽明给这位老师起了个绰号:“毒刺!”
  两位老师,两种个性,两条教育的路子,成为“毒刺”,还是“天使”,值得我们细细思量。
  成为一名好教师意味着什么?成为辛勤的园丁,是否过于劳苦;成为春蚕、红烛,似乎貌似崇高;成为“天使”,好像超越现实近于幻想。我以为,尽管我们只是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但如果像天使一般多一份慈悲心、自由心、清凉心,应当不是苛求。
  慈悲为本。
  为师当有慈爱心,当有悲悯情怀。一位普通的年轻女教师,只因她的温柔和慈爱,让魏巍走上了作家之路;鲁迅在异国饱受歧视侮辱,但藤野先生的温暖和期待让他终生难忘,每当夜间疲倦时,在灯光中瞥见他黑瘦的面貌,增加了战斗的勇气。
  立川老师让智力发育缓慢、性格乖僻的黑泽明第一次有了自信。他给黑泽明的涂鸦之作画了很大的三层圆圈。得了三层红圈之后,黑泽明越画越好,同时其他课程的成绩也很快提高。立川老师离开黑田学校的时候,黑泽明已当上班长,胸前挂着有紫色绶带的金色班长徽。   让我们的课堂洋溢着生命的温暖,让我们的学生如沐春风,不战战兢兢,不单调寂寞,此刻的教育才会是心与心的交融,灵魂与灵魂的对话。
  自由为魂。
  如果用大师“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衡量教师的职业操守,也许过于高调玄妙,但做一个有思想、有个性的老师还是必需的。
  黑泽明小学时代有立川那样杰出的老师,中学时代有岩松老师。这些老师伸出温暖的手,让他在美术、文学、历史等方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激发了他的创新才能。立川老师善于激发学生的创造潜能。他让学生在一大张纸上画房屋,自己创造一条街。学生们围着这张平面图,眼睛无不闪着光彩,自豪地望着自己那条街。这样老师就让孩子们的个性得到发挥。还有一次期末考历时,十个问题黑泽明全都答不出来,于是仅就第10题信笔写了3张答题纸。岩松老师判完分数后,发还试卷时却大声说:“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具有独立见解的答卷。写这个答卷的家伙有出息。”
  黑泽明以为从前的老师有许多具有自由精神、个性突出的人物。相比之下,如今职员式、官僚式老师太多了。当下的中国,何尝不是如此呢。
  清凉为行。
  在声色鲜活休闲发达工作紧张的快生活时代,想让人慢下来、静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教师如果能够淡泊一些私利,拒绝一些应酬,留一段静谧时光,品一杯香茗,拥一册经典,以书卷为友,与寂寞共处,这是不是一种理想的境界呢!浙江的春晖中学坐落于偏僻的白马湖畔,夏丏尊、朱自清、朱光潜、丰子恺等先后在此执教。当时生活艰苦,收入微薄,可这些大师推行新教育传播新文化的热情,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白马湖的湖光山色月影朝露,浸润着师生柔软而坚硬的灵魂。
  远离季节:消逝的“放学路上”
  如今,学校与季节的关联度愈来愈远。
  不仅学生很少敏锐地感受到四季的交替,就连教师也经常不知季节已变换。像我这样一个生活在小县城的普通老师,一年也难得有几次惊讶于季节的更迭。有时出差坐在车上眺望乡村的风景时,才会察觉季节变化的身影。试想,一早出门上班,每晚路灯通明时下班,周末也难得有休息时间去踏青远足,怎能与自然为友?城市一年常绿的行道树,校园四季常青的各类植物,让我们模糊了春夏之间的界限,也不知秋天是如何一步步向冬天靠近的。我们只关注天气温度的高低和阴晴的变化,因为这与我们的外在生活密切相关;至于四季交替,月圆月缺,叶落叶生,与己无关!
  语文教师上作文课,感到最头疼的就是学生缺少写作素材,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如此。每次中考、高考阅卷,教师们都惊讶于学生视野的狭窄,写作素材高度雷同。匆匆的放学路上,学生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留连路边的风景,更不用说自由游戏了。作家王开岭这样回忆童年放学路上的情景:无人护驾,无人押送,叽叽喳喳,兴高采烈,玩透了、玩饿了再回家。那是一个孩子独闯世界的第一步,乃其精神发育的露天课堂、人生历练的风雨操场……可惜这样的“露天课堂”“风雨操场”已不再重现。
  艺术家对于自然的敏感度超出常人,杰出的电影导演对于自然的声色光影感触尤深。黑泽明回忆他少年时代听到的自然的声音:
  “卖豆腐的吹的喇叭声;修烟袋的吹的笛声;修理木器家具的敲柜橱的门钹声;卖风铃者的风铃声;换木屐齿者的敲鼓声;游方拜佛祈福者的铮声;卖饴糖者的铮声;救火车的钟声;舞狮的鼓声;耍猴的鼓声;做佛事的鼓声;还有风筝的哨音,打毡子的声音,拍球歌,儿歌……”
  这些业已消失的声音,都长存于他的记忆之中。这些声音全都和季节有关,有的属于寒冷季节,有的属于温暖季节,有的属于炎暑,有的属于凉秋。而且它们也和多种多样的感情相连,有的欢快,有的凄凉,有的哀怨,有的恐怖。
  如今充斥学生耳鼓的全是电器的声音,街道上是汽车的喇叭声,回家是电视的声音、MP3里歌曲的声音。这些声音无关季节,更与内心的情感毫无关联。其实,不同季节的面貌表情总是与人类的内心情感交织在一起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日本的佐藤学先生说,学校的时间是用时钟来控制和表现,季节的时间则是在风景的色彩中得以控制与表现的。但当下的教育生活早已丧失了季节的情趣。
  曾经有一位南京大学的学生在深秋拍摄了一组题为“秋天的色卡”的照片。她每天在校园内的同一位置拍摄银杏树,坚持一个月,表现了银杏树由绿变黄直至树叶掉光的过程。这组照片让观众清晰地看到了秋天寒意渐深的历程。所谓“一叶知秋”,也许就是如此。只不过今天的人们早已远离了古人的那份闲情逸致,更何况那些背着沉重书包疲于奔命的学子呢!
  文武之道:今天我们怎样做父亲
  黑泽明走上电影导演之路不得不感谢他的父亲。这位身为武士的父亲有眼光,有胸襟,更有刚毅的品质。
  黑泽明在小学时就开始在课外学习剑道、书法和绘画。为了学习剑道,早晨东方未明时,他就踏着木屐走在路灯依然亮着的大道上,当学完剑道沐浴在旭日晨光之中的时候,普通孩子的一天从此刻才开始。学习剑道,让黑泽明养成了不畏艰苦锐意进取的品质;学习书法,培养了他对文字之美的领悟能力,多年以后,他能流利地背诵唐代张继的《枫桥夜泊》,而且能挥毫自如地写下来。小时候,父亲经常带他看电影,还领他去曲艺馆。西洋电影的人情故事,曲艺演员栩栩如生的表演,给了他最初的电影艺术启蒙。
  鲁迅先生在《我们怎样做父亲》一文中讲道:“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掮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处于当时特定的社会,“父亲”这个角色必须勇于担当,挑战黑暗,将敞亮的世界留给下一代。今天的父亲教育子女似乎更多了些“母性”的体贴与关爱,少了些“男性”的坚忍与眼界。关注孩子的学业成绩的多,而关注孩子精神生命成长的太少。
  因为黑泽明体质文弱,父亲将他送到偏远的乡村锻炼身体。早晨很早就得起床,与本族的小学生带上够两个人吃两顿的米饭,还要带上一口锅,然后在野外捕鱼谋生。23岁时,黑泽明在绘画上也无成就,工作都找不到,正值家境困窘之时,父亲极力鼓励,要等待下去,前进的道路自然会打开。果然,26岁时,黑泽明第一次面试电影导演,一举成功,从此开始了他的电影导演之旅。
  今天需要警惕的是,我们可以让孩子幸福地生活,但更需合理地做人。君不见,所谓“富二代”“星二代”“官二代”,在超前享受着人间的荣华富贵的时候,却丧失了做人之道,不讲理甚至无理可讲,我行我素,为所欲为,贻害无穷。
  读完此书,我常常对着封面上的那只蛤蟆沉思,这位资深导演为什么偏偏选“蛤蟆”作为自己的镜像呢?
  在日本有这样一则传说,深山里有一种外表丑陋的蛤蟆,人们抓到它后,将其放在镜前,蛤蟆看到自己丑陋不堪的真面目时会吓出一身油,这种油也是民间的珍贵药材。晚年回首往事,黑泽明自喻是只站在镜前的蛤蟆,发现自己从前的种种不堪。每一个人都在极力地美化自己,黑泽明洞悉人性这一弱点,时时反省,终成一代电影巨匠。
  美国学者帕克·帕尔默呼吁成为“倾听内心的教师”,因为深沉的人才能和深沉的人对话,当我们没有测量好自己的深度时,就不能够测量我们学生的深度。作为一名教师,我们是否真的有勇气站在镜子前,照出自己的种种不堪!
  (作者系江苏宝应县实验初级中学副校长,江苏省语文特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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